第64章 小紅本
首都書法協會。
會客室裏坐着個金發碧眼的外賓,他臉上爬滿皺紋,精神卻非常不錯。坐在他對面的,是年逾古稀的書法協會會長,是書法界泰鬥般的存在。
老會長早就想退,想給後人讓位,但大家都不讓,因為老會長在這兒就是标杆、就是象征,就能吸引不少人關注書法、堅持書法。現在這一代被普及義務教育的孩子,大部分人都是練老會長的字帖長大的。
會見外賓這種事,本不該再勞動老會長,不過這次來的是故人,自然例外。當初老會長到國外呆了一段時間,這位外賓熱情地接待了他,讓他在異國不至于舉目無親、舉步維艱。
老會長感慨地說:“沒想到你居然能到華國來。”
外賓爽朗一笑:“其實自從你住在我們家一段時間以後,我母親和妻子她們就喜歡上了華國文化,碰上你們華國過年時還會買個唐裝穿上。還有啊,家裏的碗碟都換成了華國的瓷器,她們口裏不說,心裏喜歡得很。而且現在形勢不一樣了,國會那邊巴不得我們多來走走,看看有沒有加深兩國聯系的新契機。”
老會長一點都不想摻和這些事:“我這裏可沒有你要找的契機。”
外賓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身體微微垮下,背脊陷入椅背中,垂下肩膀直嘆氣:“我也是累得慌,想來你這裏清靜清靜。用你們的話怎麽說來着?接受絢爛美麗的華國文化的熏陶,找到可以讓心靈栖息的寧靜之所。”
老會長瞅了外賓一眼:“我們才不會說這樣的酸話。”他很少承認自己是文化人,因為他們這一代人經歷過最動蕩不安的一切,下過地、進過城、逃過荒、扛過槍,哪一行都幹過,什麽事都經歷過一點,這一切造就了如今的他,同時也随着歲月流轉融入到他的血骨深處,他不願抛棄其中的任何一部分。過去容易讓人忘懷,所以總該有人将它們銘記。
外賓知道老會長固執,也不多說什麽。他站了起來,挺了挺背脊,走到會客廳挂着的書畫前站定,說道:“這是你畫的吧?連我這種外行都覺得這上面的山峰和河流氣勢非凡,配上你的字真是一絕,怪不得你那些後輩們都舍不得放你走。”
老會長搖頭:“我還是更希望有後輩能越過我走到更高的地方。我現在所在的位置還遠遠不是頂峰,”他的目光悠遠而哀傷,“曾經我也以為自己已經站到了頂峰,後來才發現自己所窺見的不過是小小的一角。”
外賓來了興趣:“難道華國還有人比你更厲害?為什麽我好像沒有聽說?”
老會長說:“他已經很久沒有畫畫,更沒有留下什麽書畫作品。”他也站了起來,“文化館的展廳這邊倒是收藏了他後期的一些作品,不過不是書畫,而是風筝。”
“風筝?”外賓驚訝,“為什麽是風筝?”華國是風筝的起源地,在很多文化作品裏是象征着矛盾的自由與束縛。難道這個人曾經遭遇了什麽,才會把心血傾注在那小小的風筝上?
“因為他喜歡小孩子吧。”老會長苦笑着說。那家夥的脾氣就是這樣,說不再畫就不再畫,說不再寫就不再寫,多少人重金相求都不為所動。倒是回到鄉間後誰都不認識他,見村裏的小孩都沒大人帶着,只能每天上山下河到處亂蹿,他卻再次拿起了畫筆,給小孩子們畫了不少風筝。小孩子們知道那家夥脾氣好,整天笑呵呵的,每次見那家夥回去都圍着那家夥說話,那家夥越活越年輕,越來越像個老小孩。
可惜歲月不饒人,一眨眼那家夥帶着沒解開的遺憾與心結溘然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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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會長拿起一邊的拐杖:“我帶你過去看看,你看了就知道了,即使是再普通不過的風筝,經他的手一畫也變得完全不同。”
外賓欣然跟着老會長前往展廳。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老會長推開展廳門走進去,心情一瞬間就又酸又澀,也顧不得向外賓介紹什麽,自顧自地走上前,隔着防護玻璃撫觸着展位上已有些破舊的風筝。
其實從一開始,那人都沒想着當個畫家或書法家,他的字铿锵有力,透着股蓬勃的生意;他的畫不是藝術品,是可以融入到生活中每一樣東西裏、給每一樣東西賦予生命的寶貝。就像葉文清刻的硯臺,有了他的畫就活了。
也正因如此,老會長才會覺得自己遠遠沒有走到頂峰。
藝術不應該是脫離生活的。
老會長帶着外賓轉了一圈,拄着杖走出展廳,臉上有着少見的沉郁。這時全國青少年書法比賽的負責人走了過來,臉上滿是急切:“會長!”
老會長定了定神,擡眼看向負責人:“怎麽了?多大的人了,還毛毛躁躁的。”
負責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說的話卻頗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味道:“我就是這德行,改不了了。”他往前邁了一步,向外賓問了好,才說,“會長,我剛才仔細看了看今天那些孩子們的參賽作品,發現其中一個作品很有您最推崇的薛老先生的味道。您要不要去看看?”
老會長繃起臉,想拒絕,卻又想到負責人是自己的學生,眼力不會太差,負責人說的像肯定不是虛有其形。正猶豫着,旁邊的外賓已經替他做決定:“參賽作品?是你們華國的孩子們寫的嗎?那我算是來得巧了,可以一起去看看。”
外賓都這麽說了,老會長只能讓負責人帶路。負責人領着老會長兩人到擺放參賽作品的地方,都是當天寫的書法作品,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淡淡的墨水味道。沒等負責人把他們領過去,老會長的目光已經落在那一幅幅參賽作品上。
參賽者年紀都不大,練字時間不長,讓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不多。老會長掃了半圈,也就覺得其中一幅很不錯,一看落款,原來是某個老友的愛徒,正正經經練了好些年的。老會長再往剩下的一半看去,目光驀然被其中一幅字給吸引住了。看到後半句,他不由得跟着念了出來:“時人不識淩雲木,直待淩雲始道高!”
明明這只是字,不是畫,那一個個字眼卻像是化為了一棵棵卯足勁鑽出蓬蒿從中的小松——
強烈的熟悉感讓老會長心髒劇跳。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明明是字,卻像是活了一樣,仿佛能讓人看見字的背後藏着的東西。若是單純從水平去評價,這遠遠比不過剛才他那位老友的愛徒,力道不夠,技巧不圓熟,可是這麽一眼看去,就是打心裏覺得好——瑕不掩瑜!
“我覺得這孩子該是第一。”負責人由衷說道。反正這幅字他越看越喜歡。
“老張徒弟那幅也不錯。”老會長客觀評價。剛才那幅作品不管是技巧還是意境都已經小有所成,在同齡人之中說是鶴立雞群也不為過。
“是不錯,就是跟張老先生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負責人嘴巴努了努,顯然不太喜歡,“沒點自己的東西。”
“你啊,別拿那麽高的标準來要求小孩。就算是成年人,作品裏又有幾個能有自己的東西?”老會長語重心長。
負責人頓時來勁了:“您知道寫這首《小松》的孩子幾歲嗎?”
老會長微訝:“就算是初一,也該是十二三歲了吧,難道還能更小?”
“更小!”負責人的聲音簡直擲地有聲,“九歲,三年級!”他向老會長說起比賽時發生的事,“初賽時就挺有争議,不過那時這孩子的作品還缺了點什麽,只堪堪踩中入圍線。老實說,我剛看到這孩子時也挺懷疑他是不是被人塞進來拿獎鍍金的。沒想到我就是多看了這孩子幾眼,這孩子就繃着小臉認認真真地寫了起來,走過去一看,寫的就是這首《小松》。嘿,這是在刺我呢!”
“刺你你還挺高興的?”老會長斜睨負責人一眼。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人什麽脾氣,反正我覺得這孩子特別對我胃口!”負責人說,“不管您同不同意,反正我的一票是給這孩子了!”
老會長被他給逗樂了:“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這孩子。”他看着那幅《小松》,眉頭微微松開,像是被人輕輕熨平了,又像是染上了悠遠的嘆息,“是不錯,是很不錯。不知道老師是誰,是不是和老薛有關系。不過這麽小就能寫出這樣的字,以後肯定能見到,不急。”
負責人點頭。
袁寧不知自己已經入了許多人的眼,也不知負責人在為他争取拿個一等獎。他和章修嚴回到酒店住了一宿,第二天又去首都大學看了看住宿環境。章修嚴不是挑剔的人,不過他有很多事要做,也有挺多不能讓別人亂動的資料和文件,看過宿舍之後他決定按照原來的計劃先買個房子備着。首都大學附近的房價節節攀升,獨門獨棟的房子基本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商品房。
章修嚴領着袁寧到幾個有現樓的樓盤走了一圈,問袁寧哪裏好。袁寧認真回想剛才看過的樣品房,挑了個陽光充沛、視野好、綠化也好的。章修嚴點點頭,到售樓部敲定了房子。他還不到十八歲,不能辦貸款,不過章修嚴也不在意這個,直接要了間帶裝修的房子,爽快得讓售樓姑娘笑容大得臉都盛不下了。
章修嚴又和袁寧去現房那邊裏裏外外驗收了一遍,把錢付了,收好鑰匙,打算和袁寧回家去。袁寧有點恍惚。別人家買房子都來來回回折騰很久,怎麽到章修嚴這裏卻這麽簡單,一眨眼就搞定了呢?
袁寧眨巴一下眼睛,看着章修嚴不甚在意地把鑰匙放進口袋,就知道章修嚴是想到時直接入住。章修嚴做什麽都很周全,把全家人都照顧得很好,可是對自己卻不怎麽在意。衣食住行之類的,只要不太影響,章修嚴一向都是不上心的。袁寧拉住章修嚴:“雖然房子是裝修過的,但也不能直接住進去!”
章修嚴看着袁寧嚴肅的小臉。
袁寧掏出本子和筆:“我們再去看看,然後列個清單,看看有什麽需要改的、有什麽需要買的。大哥你至少要在這裏住四年呢,一定要改得舒舒服服才行!”見章修嚴不為所動,袁寧伸手抓住章修嚴寬大的手掌,眼睛裏滿滿的都是堅持。
章修嚴只能領着袁寧去看房子。
袁寧拿着小本本從裏到外地記錄,不時詢問章修嚴的意見。章修嚴原本不想花太多心思,見袁寧這麽上心,也慢慢提出點自己的意見,不過他的意見無非是“方便就好”“不用麻煩”。袁寧把章修嚴的意見統統無視掉,認真研究種種缺陷:地毯和沙發要選什麽樣的;窗簾質量有點差,得換雙層的,可以透光也可以遮;應該買點綠植和日常用品;桌子如果不換的話應該選些桌布;還有日用電器應該也添置一些;屋子裏的燈花裏花哨,光線卻不足,看書、看資料會看壞眼睛;水龍頭用起來不太順手,應該挑可以用手背一頂就關上的……
章修嚴:“……”
袁寧繃着小臉,嚴肅地批評章修嚴:“如果我有自己的房子,我可一點都不會馬虎。”
章修嚴擡手揉亂袁寧的頭發:“年紀這麽小,想法卻多。”
袁寧說:“才不多!”他仰頭望着章修嚴,努力說服章修嚴,“住的地方要舒服,要像家!每天上完學回到家,可以舒舒服服地吃個飯,舒舒服服地睡一覺,第二天精神才會好!”
對上袁寧執着的眼睛,章修嚴只能說:“那好,我們再多留幾天,順便把電話裝上,到時方便聯系。”
袁寧高興極了,興致勃勃地整理清單。
袁寧以前聽媽媽說起過,等他再長大一點,等村裏的孩子都考出去了,他們就調到市區去,到時候他們也會有寬敞的房子。房子有大大的陽臺,可以種上花草。屋裏呢,要養一只小貓和一只小狗,爸爸媽媽不在家時小貓小狗可以和他作伴,他不在家時小貓和小狗也不會孤單。媽媽說起這些話時表情溫柔又柔和,聲音也想春天夜晚徐徐吹來的風,他高興極了,乖乖挨在媽媽懷裏睡覺。
一閉上眼,他仿佛能看見那大大的陽臺。花草們長得很好,嬌嫩的花兒随風搖曳。有只小貓從葉叢裏鑽出顆腦袋來,喵地一聲,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沒想到它這麽一動,葉子上的雨珠子突然啪啦啪啦地往下掉,把它柔軟的細毛都打濕了。它不敢再動彈,只能擡起毛茸茸的爪子掃掃自己的後背,時不時扭過頭用舌頭舔兩下。
亮亮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又溫暖又舒服。
袁寧握着筆的手一頓。他轉頭看向章修嚴。章修嚴也正巧站在陽光裏,臉龐雖然與章先生那麽像,眉宇之間卻有着讓他想要親近、想要霸占的溫柔。這種溫柔藏得很深很深,就像深埋在底下的泉水,只有永遠不肯放棄的人才能把它挖出來,享受它賦予的世間最美好的甘甜。
袁寧小聲喊:“大哥。”
章修嚴轉頭看向他。
“我可以來嗎?”袁寧直直地望着章修嚴,“要是我想你了,可以來看你嗎?可以在這裏留一個我的房間嗎?我數過了,從家裏坐火車過來,只要一個多小時,很快就到了,很短很短的假期也可以過來的!”
章修嚴驀然想起夢裏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都是一樣的,想要一直在一起,不想分開太久的想法——都是一樣的。從袁寧到章家的那天起他們就沒分開過,每天起來後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對方。
所以,他會做那樣的夢也很正常吧?對上袁寧期待的眼睛,章修嚴無情拒絕:“不行,不能來。”
袁寧沮喪地垂下頭。
“你才九歲,不能自己亂跑。”章修嚴看着袁寧那低低的腦袋,“房間可以選,有人帶着才能過來。”
袁寧又驚又喜地擡起頭。
章修嚴一臉嚴肅。
袁寧踮起腳抱住章修嚴的脖子,吧唧一聲,在章修嚴臉頰上親了一口。他就知道大哥不會拒絕他!大哥總是這樣口硬心軟,永遠不會讓他難過、讓他失望!袁寧緊緊抱住章修嚴,由衷誇道:“大哥最好了!”
袁寧已經不是五六歲的孩子,高度已經到了章修嚴胸口,不過他身上永遠幹幹淨淨、清清爽爽,沒有其他男孩那種運動過度、活力過剩的汗味兒。他柔軟的頭發掃過章修嚴頸邊,讓章修嚴微微一僵,耳根不自覺地泛紅。他板起臉:“多大的人了,別學你四哥親親抱抱那一套——你可沒在國外呆過!”
袁寧知道章修嚴不習慣和人親近,語氣這麽兇絕對是害羞了!他喜滋滋地松開章修嚴,繼續精神奕奕地寫采購清單,時不時拿不同的選擇給章修嚴選。袁寧早就摸到規律了,凡是問章修嚴“要不要”,章修嚴肯定會說“不要”;但如果問章修嚴“要藍色好還是要黑色好”,章修嚴就會回答“黑色”或“藍色”。
花了小半天敲定要改裝的地方,章修嚴領着袁寧去找家裝公司,讓袁寧和對方溝通。負責人見章修嚴和袁寧這麽小,本來不太重視,後來看了袁寧帶來的戶型圖,馬上就改了态度——能在那種貴到死的地方買這麽個大房子,就算是三歲小孩他都會當上帝伺候着!等仔細聽完袁寧的要求,負責人徹底沒了随意糊弄他們的想法,老老實實地接過袁寧寫着改裝要求的圖紙準備開工。
袁寧拉着章修嚴跑超市、跑家具行、跑商城各種小店,認認真真地把清單上所有東西都挑了個遍。他們買的東西多,最後只能讓人給送到家門口,而被褥之類需要清洗的東西則都送到洗衣店洗好再送過來。
因為不用大改,家裝公司派來的人已經按要求把該改裝的地方都改裝好了,還給裏裏外外地清潔了一遍。章修嚴結清了錢,又叫人來換了個門鎖,等着商家陸陸續續把家具和其他東西送上門。花店離這邊最近,很快把袁寧定的綠植都送來,袁寧在選綠植時心裏定下了大概的擺放位置,拿着圖紙給章修嚴分工,讓章修嚴把大盆的綠植都擺到指定位置,自己則把小盆的植物擺到屋裏各個角落。
忙活到傍晚,整間屋子已經煥然一新。沙發變得軟軟的,但又照顧章修嚴的喜好,沒選太花哨的顏色和樣式。地上鋪着淺棕色的地毯,細細軟軟,赤着腳踩上去,腳掌立刻會被那軟乎乎的觸感征服。桌上鋪着與沙發搭配的桌布,玻璃果盤擺在中央,被夕陽餘晖照得熠熠發亮。
落地窗外的大陽臺,擺着個鐵質的綠植架子,上面放着易于打理的植物,只要給它們陽光,哪怕一個月不管它們也還精神奕奕地往上伸展枝葉。在旁邊是張茶桌和兩張非常舒服的椅子,可以窩在上面看看書曬曬太陽——或者和朋友喝喝茶。
房間就更不用說了,從床上的枕頭到地上的毯子都是袁寧選的,叫人一看就想躺在上面。
袁寧一整天都很亢奮,根本不覺得累。到晚飯時間到了,他才覺得自己渾身發酸,一點都不想動了。
章修嚴挑挑眉:“累壞了?”
袁寧趴到了沙發上。
章修嚴說:“累壞了才正常,別人得花幾個月才弄好,你卻想一天弄完,能不累嗎?”
袁寧擡起腦袋,很不放心地指出事實:“可是要是不弄完的話,大哥你自己肯定不會弄的!”他剛到章家的時候,章修嚴連自己每天戴的護腕已經磨壞了都沒發現。大哥總是不注意自己的事情!
章修嚴沉默。
他讓袁寧去洗了個澡,帶袁寧出去吃飯。
第二天袁寧繼續忙活,章修嚴留他在家,自己去把産權證書辦下來。他還沒滿十八,照理說還得監護人過來,不過他打電話和章先生說明情況,章先生又和負責人通了氣,産權證書沒經太多周折就到了他手上。
是本薄薄的小本子,封面紅通通。
章修嚴把那小紅本打開,只見上面寫着兩個連在一起的名字——
章修嚴,袁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