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超長版) (2)
擔心。
承秀扭過頭去,看着眼前已經熱氣散去的粥。
“智雨,你說咱兩的感情會跟這粥一樣,因為溫度慢慢散掉熱度麽。”
智雨噗嗤一聲笑出來,拍了拍承秀的腦袋。
“你傻阿。咱的感情不早就冷掉了麽,都冰凍住了。”
看着承秀露出糾結的表情,智雨接着說,“神經,我們不會一直給它加熱麽。未來100年,它都肯定還是滾燙的。”
承秀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兒,承秀對智雨說。
“智雨,過幾天你請個假吧。我們去旅游,好不好。”
“嗯?怎麽突然想旅游了?”
“別問了,”承秀頓了一下,“你要是不想去,我們就不去..但是……也許去一次也不錯,說不定會有許多回憶…”
智雨莫名其妙地看着承秀的反應,也沒有多加懷疑只是點了點頭。
“好啊。反正我們也快周年紀念日了呢。”
承秀若有所思地盯着智雨看。
“怎麽了?幹嘛這麽看着我?”
承秀扯起嘴角笑笑,“沒什麽,反正旅行過後,你總是會回家的。我放心。”
“說些什麽傻話,我不回家還能回哪。你就是我的家阿。”智雨捏住承秀的鼻子,“承承,你就是我的家。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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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秀點了點頭,“你也是我的家,所以你可別讓我無家可歸。”
“當然,我怎麽舍得把你變成一只流浪狗,你都這麽老了。哈哈哈。”智雨開心地笑着,承秀靜靜地看着他。
嗯,沒錯,就算再見面也不會改變什麽的。相信智雨,也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
承秀暗自握住了拳頭,他知道,這是一場關于信任的考驗,被考驗的不只是智雨,還有他自己。
最喜歡你的那十年 大結局
2015年10月29日 13:40 閱讀 32萬+
之後的幾天,承秀全身心地去忙碌起旅行的事情了。
跑去辦理機票,然後一股腦買許多東西回家。
智雨不明白,為什麽這一次承秀這麽上心。
“這件衣服你帶去吧,晚上可能會冷呢,穿着長袖會不會好一點阿,啊?”承秀一邊疊衣服,一邊沖着客廳裏的智雨喊。
智雨不回應他。
“喂!智雨阿,剃須刀我裝在第二個口袋裏了阿!牙刷你還用帶麽?”
“智雨~內褲你要穿幾條阿。”
“我的媽媽~”智雨無奈地走進房間,“随便裝幾件就好了嘛。”
承秀瞪大眼睛,“那怎麽行!~噢對了!”承秀兩步跳下床翻開櫃子一頓找,“這個也帶上吧?你不是晚上怕被蟲子咬的嘛,如果房間有的話就噴一點。”
“哎呦,這種事情你記得就好啦,”智雨推開床上的衣服給自己空出了一點點空間,“反正我們一起去的嘛,你都準備好就好啦。幹嘛特別叮囑我噢。”
承秀放下手邊的活,靠着他躺下來,“喂,你這個家夥,我還能跟着你一輩子嘛?”
智雨轉身面對着承秀,笑嘻嘻地說,“當然阿,衣食住行可都靠你了呢~大房子大車子~我的物質和精神都靠你了呢~”智雨眯起眼笑。
“何止是物質和精神?”承秀暗示地把智雨從頭看到腳。
智雨害羞地捶了承秀一下,“你趕快收拾阿,我去做晚飯。”
“嗯,知道啦。”承秀再度坐起身。
“噢,對了智雨,”承秀叫住正要出門的智雨。
“又怎麽啦?”
“愛你。”承秀坐在一堆亂七八糟的衣服和行李中,看着智雨說着這樣的話,智雨罵了句神經病就出去了。
留下了承秀一個人傻傻地笑着,他低下頭看着身邊的衣服,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兒手機突然震動了,承秀點開手機。
“您預訂的一張14日飛往仁川的單程機票,一張21日飛往仁川的單程機票 已出票。”
承秀記住了航班和座位號,然後默默地關上了手機——
承秀尊重時賢,但是他也不能就放心讓智雨跟時賢相處太久。
7天,就7天。這是自己能夠讓出的最大限度的極限了。
自己的愛人,一秒鐘都不想讓他看別人。
但是…該如何告訴智雨呢?承秀一直拖着。
直到14號到來。
我們互相依靠也躲過了整整10多個寒冬,沒有人拆散的了我們,因此我才放手讓你去尋覓,反正我也知道,最終的結局。——承秀
承秀只訂了一張14號機票的事情,直到14號前夕都沒有跟智雨說。
這話看上去挺簡單,解釋起來卻沒完沒了,所以承秀選擇了沉默。
“明天我們幾點起床呀~”智雨開心地玩着手機,準備設定鬧鐘。
“噢…我明早可能要先去一次公司處理點事情,你先去機場等我好不好?”
“阿~~~我不要阿!一個人走很孤單的!”
承秀聽到這話思考了一會兒,“那我們不去了好不好。”
“神經!~”智雨拍了一下承秀的腦袋,然後靠進他懷裏,“票都買了呢,我們幹嘛不去噢~先去就先去咯~你一定要來噢!”
承秀笑了笑,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輕松地就轉移了這個話題。
第二天一大早,承秀就悄悄地醒來,然後收拾好背包裝作平時上班的那樣出門了,他繞到小區門口的一家早餐店,成了早餐店早晨的第一位客人。
“呦,承秀阿,今天沒有跟你家智雨一起出門阿?”
老板娘熱情的來招待,承秀笑了笑,“來一份烏冬面吧。他今天要出遠門,我早點出來候着。”
“?”老板娘露出一臉不解,“你不跟他一起去阿?”
承秀無奈地搖了搖頭,“都跟了10年了呢,也該讓他一個人出去走走。再說….我會悄悄跟在他後面保護他的啦。”
老板娘害羞地捂住臉好像是在說保護她一樣,“你們感情還真是好呢~!”
承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時不時地張望着門外,害怕漏過那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個人的身影,噢不對,就算是影子,承秀都能一眼認出來。
他們就互相熟悉到了這種程度,是分也分不開的。
這碗烏冬面,承秀吃了很久很久,細嚼慢咽,湯一口一口地喝,吃到大碗見底眼看着離出發的時間越來越近,才見到小區門口出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承秀遠遠地見到智雨拖着箱子跑出來,跑的太急在小區門口絆了一腳往前跌了兩步差點摔倒在地上,頭發淩亂的翹起來,明顯是剛睡醒。
承秀忍不住拿起了電話。
他看着智雨慌亂地招手叫計程車,然後看到手機來電時又露出了笑容。
“喂。”
“混蛋!幹嘛沒有叫我起床。”
“想讓你多睡一會兒來着,誰知道就忘記叫你了。”承秀頓了一聲,“到哪兒了?”
電話那頭的智雨打着哈哈,“噢噢~出門一會兒了馬上就能到,別着急哈~”說罷智雨更加迫切地伸長手打計程車了,承秀都看在眼裏。
“慢點,不着急…”承秀無奈地舉着電話說。
正好這時候計程車到了,司機下車幫智雨把行李放進後備箱。
眼見着,智雨打開車門的時候——
電話裏的承秀突然對智雨說,“要不別去了。”
“哈?你又在說胡話了。怎麽回事兒阿~”智雨拉開車門坐進去,不一會兒就見到計程車慢慢啓動然後揚長而去。
“噢…算了,等你到了機場再說吧。”
承秀默默地挂掉了電話,掏出錢包,“老板娘,結賬。”
結完帳的他慢慢悠悠地回到家,再次進家門的時候,承秀的心情特別特別的複雜。
說不上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心情,總之就五味雜陳。他失魂落魄地在屋子裏蕩了一會兒,最後只是坐在桌前打開了電腦。
又一次登陸了那個網站,找到了最近聯系人。
手放在鍵盤上摸索了好久,才慢慢打起字來。
“在麽。”
不一會兒對話窗口裏就回複了消息。
“在的。”
“是時賢本人麽?”
“不,我是他的護工。”
承秀頓了一下,“他呢?”
這次對面倒是停了幾秒鐘才回複,“又睡了。最近他的情況越來越差了,我總是擔心他這一次睡下去就不會再醒來了。”
承秀看着這行字皺起了眉頭,問道。“這病還有辦法治療麽?..”
對方發來了一個垂頭喪氣搖着頭的表情,“沒有。中樞神經都被破壞了的癡呆型腦病怎麽可能會有治?”
小護工的話,讓承秀一時半刻接不上,他只好打上一句安慰性的話語。
“希望他這次能夠醒過來,畢竟….他想要見的人已經朝着他在的地方去了。”
對面很快發來一句:“你同意智雨先生來看他了麽?!”
承秀無奈地說,“我不至于壞到這個程度吧?何況他已經是個病人,我對他的敵意也只剩下可憐罷了。”
“不管怎麽說,真的很謝謝你。因為你的慷慨,時賢先生最後的心願也能夠完成了。”
“他的…..最後一個心願…?就是見智雨麽?”
電腦那頭的小護工回頭看了一眼睡着了的時賢,然後悄悄地将日記本從他的手裏抽出來,他翻開最初的那一頁,上面寫着。
“我是有多麽愚蠢,才會想到離開你。
我希望時間倒流回去,放假的那個夜晚,我和你一起。
我不會對你做任何承諾,因為我會守到天明。
在你無意推開窗的時候,我站在太陽下,對你喊。
‘我哪裏也不會去。’
對的,我只是想再見見你,對你說一句。
我哪裏也不去,就陪你看日後的每一個天明。”
小護工合上本子,回過頭看着屏幕上慢慢敲下了一行字。
“或許就算見到智雨先生,他的心願也永遠不能完成了。但是還是謝謝你。”
智雨接到承秀的電話的時候,他剛剛換好了登機牌。
看到來電顯示上寫着‘我男人’。
智雨立刻接起來還不等對面的人說話就抱怨了起來,“你怎麽還不來噢?這都幾點啦?遲到可不是你的風格噢!”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聲音。
“秀?怎麽啦?”智雨聽不到電話那邊的聲音,稍微有點擔心,他把登機牌随手插進口袋裏拉着行李走到稍微安靜點的角落裏,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
“怎麽了嘛,秀?工作上有什麽事兒?”
“智雨…”電話那頭的承秀終于開口了,“智雨,你還記得當初我們為什麽認識麽?”
智雨摸不透承秀的意思,“當然記得阿,幹嘛說這個。”
“那是冬天吧?”
“嗯,冬天阿。你老糊塗啦?竟然問這個傻問題。”智雨無奈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道。
“你知道麽智雨,跟你在一起的這些年裏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麽道理?”
“那一年,我最喜歡你,我最怕的是失去你。而現在不同了,我最放心你,而我現在最怕的….是欺騙你。”
“什麽跟什麽嘛。”智雨稀裏糊塗地聽着承秀說着,“那年喜歡,現在就不喜歡了?”
“當然不是!”承秀在電話那頭急忙地辯解,“那年單純,我喜歡你,也…也會有別人喜歡你,我年少氣盛從來不會去顧及別人,也不懂得去顧及你,我想要的就是占有。”
智雨笑了問,“那現在咧?”
“我現在仔細想想,若不是那年那些故事和人的出現,也許我們也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我之所以可以有幸與你相愛,都是回憶裏的人…的功勞..”
說道過去,智雨的大腦有了一些些斷線,他不明白承秀為什麽說道這些。“好了啦,不聊這些,你人呢,什麽時候到?”
“我訂了晚你幾天的機票,對不起,親愛的。”
“?!什麽意思阿…?你讓我一個人去旅行阿?!”智雨不明白。
“傻瓜…旅行,還是我們兩個一起去旅行的。之所以讓你提前去,是希望你能去探望一個人….”
智雨愣了一下。
不,智雨愣了很久。
智雨一下子就明白了承秀在說誰。
那是記憶裏一張模糊的臉,實在是太模糊了。記不起相貌了,也記不起聲音,甚至連一些回憶都已經記不起了。
又或者說,不是很想記起來吧。
畢竟,對智雨而言,那年的錯過再頂天也只能叫做遺憾了,現在陪伴他的人才是他應該珍惜的。
智雨閉起眼睛深吸了口氣,說道“還提這些做什麽….都過去了啦…你噢,擅自為我做主意,還讓我去會老朋友…..就對我這麽放心阿?”
“放心,這些年我都看在眼裏。我知道已經沒有能撼動我們的了…..但是…那個人,真的需要你去看一看…”
承秀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給了智雨聽。
那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裏,智雨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電話挂斷前,承秀小心翼翼地對智雨說,‘是不是要登機,權利在你。我一直在家裏等你,但同樣的,我也希望你去看看他。’
過了很久,智雨在電話這頭才發出一點點聲音,他只是嘆了一口氣。
智雨說,‘我早該知道的…’
那小子阿。智雨在心裏暗暗地想,那小子,原來不是無緣無故的離開,真好。
那小子…..生病了,一點都不好。
竟然得了會忘記的病,該拿他如何是好。
可以忘記掉過去,真的挺好。
竟然會忘掉過去,一點也不好。
不好,真的不好,那家夥病了,這麽多年後的第一個消息,竟然是病了。
“先生?到你了..”後面排隊的人好心提醒智雨,智雨從發呆中緩過來不好意思地往前走了幾步過了機場的安檢。
進去之前他回頭看了看外面,想想,這是他第一次離開承秀,自己一個人出發去某地呢。
而且是去看….那個小子。
感覺像是在做夢。一切都不真實。
過安檢,等待登機,再到上飛機,整個過程智雨都在發呆,基本上腦子裏什麽事情都沒想。
登上飛機,找好自己的座位,扣上安全帶,等待着飛機慢慢滑行,然後颠簸着起飛。
飛離地面,飛進雲層上空。
沒人知道智雨在想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心情複雜極了。
不知道飛機飛了多久,空姐走上前來詢問智雨需要什麽飲料的時候,智雨的腦子才好像被人擊打了一下,恢複了記憶。
他想起來那年站在站臺上,那個少年慘白的臉,身子幹癟地瘦弱,但是卻擠出非常燦爛的笑臉,湊近自己,親吻了自己。
那個少年說,“這樣我最後的心願也就完成了,我沒有遺憾了,我好喜歡你。”然後那個少年便跳上了列車,列車慢慢開走。
那個少年在車上至始至終都沒有再回頭。
智雨回憶起這段過去時,突然悲傷地想到。
也許,那個少年已經記不得自己曾經站在那個站臺上,說過那樣的一番話了。
想到這裏,竟然有些苦澀,心髒抽了一下,一揪一揪地絞着疼。
可是最令智雨痛的是,他已經明白,回憶起那個少年,已經不再是愛了。只是遙遠時光歲月裏一些小小的遺憾。
自己已經在不等人的歲月裏,主動将那少年遺忘了。
而少年努力不想忘,卻被動在遺忘。
世界就是這麽的不公平,它給你愛的權力,卻不告訴你你該去愛誰,愛誰才不痛苦,愛誰才能幸福。
“先生,你需要紙巾麽?”一位好心的人遞過一張紙巾來。
智雨愣愣地接過來,聲音幹澀地說了一句,謝謝。
他扭過頭,悄悄擦了擦眼睛。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卻哭濕了整張紙巾。
飛機要飛滿10個小時才能飛往德國。
在飛機上,智雨反複地睡着又醒來,醒來又睡過去。
你們知道麽,人到了一定的年紀,許多事情都很難記住,甚至有的事情阿,昨天發生了,今天就不會再記得。
有的人,只是出現在十年前的一段年少歲月裏,所以你不能指望對方會一直記得關于你的一舉一動。你沒有那種讓人念念不忘的本領,對方也沒有那種停滞不前的執着。
飛機上迷迷糊糊睡過的10個小時裏,智雨曾經胡思亂想過,如果那一年他不管不顧,不去顧及別人,就跟着自己的想法,與那個人一起跳上那輛列車的話?
這個故事會不會不同?
應該會不同的吧。
可是随即,智雨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了。因為這10年,他過的比誰都要幸福。他當初的選擇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是誰,都改變不了這個結果了。
智雨安慰自己,“都過去了,他對我來說,也只能是一個老朋友。我只是去看一個老朋友。”
飛機慢慢降落在德國的機場,智雨打開手機,想要給承秀報個平安。
剛剛開機,就收到了承秀的短信。
短信上只有一個地址,智雨知道那裏就是他在的地方。
智雨草草地看了一眼短信,便點進去回複,大意是報個平安讓承秀不要擔心。
拿着行李,走出國際到達的出口,智雨順利地找到了出租車的停放處,他小心謹慎地選擇着用詞用英文與司機交流着。
放好行李,坐進副駕駛之後。對方問智雨,去哪裏。
智雨終于重新點開了短信,上面寫着,‘波恩鎮鎮級醫院’
于是智雨說,去波恩鎮。
司機聽到波恩鎮之後,突然熱情了起來,說了一大堆話,憑智雨那點英文實力,這種快節奏的對話,他是一句也聽不懂。
他只好打電話給承秀。
承秀接了電話第一句就是,“怎麽了?跟司機不能溝通麽?”
智雨無奈地點了點頭,想到對方不在自己身邊,又輕輕地沖着電話那頭說了句‘嗯’。
“那你把電話給司機,我來說。”
智雨把手機遞給司機,就見電話那頭的承秀流利地用英文跟司機溝通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司機把電話還給了智雨。
“你們說什麽了?我都聽不懂…”
“噢,司機說,那個伯恩小鎮有條挺有名的街,叫做Cherry Brick Road。”承秀頓了一下說,“司機推薦你可以去看看,嗯?你怎麽不說話?”
“……”
“智雨?”
“噢..沒事兒…那我挂了呢..”應付了兩句,智雨匆匆挂掉了電話。
他怎麽就給忘記了呢?智雨打開車窗,冷冷的風灌進車廂裏,風肆意地挂着智雨的臉,風吹疼了智雨的眼睛。
他竟然給忘了。
那年,他們坐在一排,中間只隔着一個小過道的日子。
某一個下午,地理老師在講臺上授課,老師拿出一張圖挂在黑板上。
老師說,“你們看,這條街道叫做Cherry Brick Road,是德國有名,噢不,是世界有名的美麗景色,去過的人都舍不得走掉。”
認真聽課的智雨呆呆地盯着黑板上挂着的紙質海報看着,看到入神,旁邊的人推了他好幾次,他才肯把眼神挪開挪到那個推他的人身上。
“幹嘛?”
那個人懶懶地趴在桌子上,“你喜歡噢?”
智雨不耐煩地點點頭,“是阿,你不覺得很美麽?”
“還好咯,這種地方就是小女生會喜歡的吧?你怎麽也喜歡阿,娘們兮兮的。”那個人若無其事地看了黑板,然後不屑地看了智雨一眼。
“你懂什麽,你會欣賞美麽!~”智雨不理睬他,轉回頭望着黑板,“要是我阿,以後老了能住在那裏就好了….”
“噢…是麽…”那個人無所謂地說,“那以後就去住吧。”
智雨轉過頭沖着他翻了個白眼,“你這個人噢,就會說大話,懶得理你噢!”
那個人笑着趴回桌子上,把頭埋進自己的肩膀裏繼續睡了過去——
是了,智雨都忘記了。
那一年,說着那景色美麗的人是自己。
而十年時間,住在那美麗景色裏的人,卻是他。
自己早就忘掉了那些自己随口說過的話,就像是不記得自己昨天午餐吃了些什麽,是那麽的稀疏平常。
而他竟然牢牢記住了自己說過的,無關緊要的話,當年的自己,竟然還不屑他的話。
噢,不,他随口說的不是話,那是他的真心。
‘他說,那就去住吧。其實意思是,我願意跟你一起遠走高飛,只要你願意,我們随時都可以啓程。
住到你愛的仙境裏,度過永生。’
智雨當年沒有懂。
智雨突然喪失了去看望他的勇氣,實在是欠了他太多。
再次見到他,自己還有勇氣,呼喚對方的名字麽?
智雨知道,自己連叫對方名字的資格都沒有了。
出租車在駛進一條街道之後開始減慢了速度,司機用英文興奮地說着,看窗外看窗外。
智雨搖下車窗,把頭探了出去,終于看清了這條街的樣貌。
那是一條長長的街道,別致的歐式建築,路兩旁種植着櫻花樹,很高很高,花葉的顏色非常的特別,驚呆了智雨。
它不同于日本櫻花樹的粉紅色,那是紫色中帶着點嫩嫩的粉色,如果非要給它定義個顏色,大概就是紫羅蘭色吧。
它們盛開地特別茂盛,風一吹飄落下一地美好的樹葉,星星點點,美的不像話。
車逐漸駛過那條街道,智雨不斷地回頭望,直到頭已經不能夠再往後扭轉了,這才作罷。
“真美…比我那年在…在課堂上見到的印刷圖還要美好多…”智雨捧着手裏的手機欣賞着剛剛臨時拍下的美景。
他自然地選擇照片進行彩信發送,通訊錄第一個就是承秀,智雨毫不猶豫地選中了承秀的名字,還沒有來得及惦記發送。
車卻停了。
“到了。”
智雨眨了一下眼睛,想了一下暫時把手機塞進了口袋裏,他心裏想着,晚一點再發給那家夥看吧。
他肯定會很後悔沒有一起來看這麽美好的景色呢。
智雨在司機的幫忙下卸下了行李,直到出租車絕塵而去,智雨才有空關注眼前的建築。
不大的歐式建築,顏色是米黃色的,看着特別的溫暖,一眼望過去能看到裏面的庭院,養着許許多多的花花草草,竟然還有個小池塘。
智雨有些疑惑,不是說醫院麽?
這裏看上去,哪有個醫院的樣子阿——
智雨躊躇地站在門口,一時竟然大腦空白了起來,他總覺得自己沒什麽勇氣踏進這個門。
別看智雨已經是快要30而立的人了,在許多問題上,他一直處于一個被動的角色。
尤其是,年少時代認識過的人,年少時代…喜歡過的人,雖然他已經成了過去時,但是他的分量卻是非常非常重的。
念舊的人尤甚。
沒錯,過了這麽多年了,再提起那個人的人名,也許智雨已經不痛不癢了。
但是,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想到真的要見到那個人了,智雨…..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
就在智雨猶豫的空當裏,裏面走出來了一個男生。
20歲出頭的樣子,穿着跟建築匹配的米黃色制服,看上去青春洋溢且溫暖。
那個男生是徑直走向智雨的,目光也是炯炯有神。
吓得智雨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就轉開了目光——
“智雨先生?..”男生似乎是很迫不及待,快步走上來就問。
智雨意外對方竟然叫得出自己的名字,但是意外之後又覺得是意料之中。
‘承秀那個家夥,放我一個人來一定會擔心的吧,肯定早就跟這邊的人說好我要來了——’
平時總是膩在一起,相處久了就會覺得很煩。
反倒是分開了,你才會發現,你常常會想起這個人來,有好看的,有好吃的,你都第一個會想到他。
他是唯一一個,你想要把快樂跟他分享的。
這就是日久的愛。
诶,這是愛。
智雨盯着眼前的男生,思念着遠在韓國的承秀。
這也是智雨第一次想明白,關于那個人的回憶只能夠是回憶了。
想到這裏,愧疚的感覺又悄悄湧上了心頭。
“智雨先生對吧!~我等你好久好久了——!快把行李給我!我帶你進去——”
男生說罷就要來提智雨手中的行李箱,卻被智雨下意識地攔住了…
“等…等等…那個….”智雨尴尬地往裏望了幾眼,“那個人…他…他好麽?”
男生沒想到智雨會問這樣的問題,站在那裏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才慎重地開口,“智雨先生你不要擔心..對別人來說,他的情況可能并不好,但是對他自己而言,現在的狀态…也會挺好的..來,行李給我吧。”男生提起行李,“我很早以前就聽時賢先生提起你了。”
智雨跟在男生的後面慢吞吞地走了進門,“是麽..他常常提起我麽…”
男生偷看了一眼智雨的表情,抱歉地笑笑,“對不起智雨先生..你不要有負擔..對時賢先生來說,能回憶起來的人實在是不多,大概這也是常常提起你的原因吧..~”
智雨點點頭。
穿過庭院,在房門口的時候男生停了下來。
“智雨先生。”
“嗯?”
“抱歉..你先在庭院裏轉一轉吧,我去幫你放置行李順便收拾一下房間——”
智雨本想跟着男生一起上樓,但看男生的意思,并不希望自己立刻就跟着上樓,他只好點點頭答應了。
男生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後轉身上了樓。
留下了智雨一個人。
智雨無聊地走進庭院裏,也不知道是不是換了個地方,空氣中味道都變得不一樣。
更加清新,更加…有回憶的味道。
奇怪,明明是第一次來。智雨心想。
智雨一邊欣賞着花花草草一邊散步在庭院裏走着,在大樓的轉角處,智雨下意識地停下了腳。
智雨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又放下,又摸了摸。
是心跳加快的感覺,原來心跳加快是這樣的感覺。
智雨總覺得,就轉過這個轉角,似乎就有什麽要出現了。
會是什麽樣的重逢呢?
智雨靠在牆上,這一步遲遲都跨不出去。
腳就好像被灌了鉛,思緒整個都被拉回了那年的站臺上,他明明想要追着那個人的背影跑上前去。
但是他沒有。
智雨什麽都沒有做,就看着那個人離開了。
把遺憾留給了那個人,把遺忘跟新生活留給了自己。
那年錯過的好多東西,以及沒有說出口的好多話,今天說給他聽吧。
智雨深深吸了口氣,心裏自嘲地想,這多年過去了,只要有關他,自己還是會緊張。
勇敢地轉身,跨出去了一步。
轉角的那邊,真的有一個人,在那裏等候着。
只是….不再是記憶裏的樣子。
智雨也許一生都會記得那個場景吧,樓轉角的小花叢邊上,停着一輛有些舊掉的輪椅。
陽光照射下來,把輪椅漆杆上的銀白也染成了暖暖的黃色。
輪椅上坐着一個人。
佝着背,身上蓋着兩條厚實的毛毯,不知道是毛毯太厚重,還是那人太瘦弱,看上去讓人心疼。
那人的臉很白很白,就像掉進過染色桶一般,帶着頂針線帽,露出來的額頭跟耳後,看不到一根頭發。
這一切的一切都看上去在向智雨傳達着,病的很嚴重的信號。
可是那個人的表情…那個人迎着陽光望向智雨的表情,竟然還跟年輕時一樣。
竟然一點都沒變過。
嘴角扯着一點點痞子的微笑,眼角微微垂下來,眼睛似會笑。
智雨背着光,智雨想,就算自己的表情太難看,太尴尬,應該也不會被發現吧。
智雨有點想哭,他怎麽也想不到,那一年奔馳在足球場上揮灑男性荷爾蒙,贏了球就脫掉衣服露出過人發育的那個少年,變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是誰先開口了呢?
好像是同時吧?
智雨說,“你好..時賢..”
時賢說,“你好,智雨。”
千千萬萬個問候的語言裏,‘好久不見,’‘你過得好麽?’‘我很想你..’他們都沒有選擇。
他們不約而同只是說了句,你好。
你好,你好麽,你看上去很好,你好就好。我能跟你打個招呼,就很滿足了。
我們,我和你,都不是要太多的人。
一句簡單的問候,卻好像拖了一整個世紀。
說完這句話‘你好’,時賢的眼睛又漸漸地模糊了起來。
智雨走上前輕輕,又輕輕地推了推時賢的肩膀。
但是時賢睡過去了,睜着眼睛,睡着了。睜着的眼睛裏,看不到一絲生命的氣息。
“他只是睡着了。”男生從後面走過來,把毛毯給時賢蓋蓋好,“別擔心,總是這樣——”
智雨呆愣愣地站着,盯着那人幾乎沒變老的臉。那人竟然還保持着年少時的模樣。
而自己早已經是大叔了。
不僅是記憶,連時間都拖住了時賢前行的腳步——
“我….他…”智雨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他…他…我對不起他…”
這次,時賢好像聽到了一樣。
竟然睜着眼睛流出了眼淚。
就那麽一滴,悄悄地滑了出來——誰也沒有看見,男生沒有,智雨也沒有。
淚水劃過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