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超長版) (3)

滴在了時賢自己的手背上。

那是日思夜想的盼望。

那是朝朝暮暮的仰望。

那是………

此生不能再來過的遺憾。

“讓我來推着吧。”智雨伸出手扶着輪椅的椅把,小護工沒有推辭默默地退了到一邊,走到前面去幫智雨帶路。

這是智雨第一次推着時賢的輪椅,算得上是智雨有生以來第一次照顧他吧?

其實仔細想一想,這個故事為什麽會走到這麽悲傷且沒有出路的結局,也許是兩個人都不夠坦誠吧。

其實智雨明白,問題,一直都出在自己的身上。

年少時,我喜歡你,可我不肯承認心中的這點小情緒,我會對你兇言兇語,我指責你,甚至對你拳打腳踢,我對你不理不睬,可我知道你足夠溫柔,你還是會在被我冷落後湊上來。

久了,連我自己也會習慣去承受你單方面的好,所以我不曾對你表達我的心意。

直到你離去,我才一個人沉浸在沒有你的世界裏,從此喜歡的心情泛濫開來,我一直地怨恨你,怨恨你離開,卻沒有想過,是自己推着你離開。

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沒有真正地照顧過你,哪怕一次。

你那一年,不過是跟我一樣年紀的少年,我們除了喜歡彼此,沒有一點相同。

我們的這一年,在事過境遷的今天,我們連喜歡彼此的心情,都未必相同。

時賢的病房在二樓,智雨推他到一樓的樓梯處就停下來了,小護工習慣性地要去背時賢,被智雨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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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幫我一下麽?我想親自背他上樓。”智雨說罷就蹲了下去。

小護工點點頭,看着智雨并不寬大并不厚實的背,猶豫了一下還是扶着時賢将時賢放到了智雨的背上。

時賢的身體比想象中輕了很多,明明十年了,這十年,他幾乎沒有重多少,似乎還要比年輕的時候輕了。智雨沒敢往深處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內疚。

樓梯一共23階,智雨每一步,都走的很穩,很慢。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時光機該多好阿,我度過了我的人生,再回去,陪你度過你的人生。

我知道這是在說胡話,可是有的時候,人阿這種靈長類的動物,就是會感情用事。

智雨想,這些臺階永遠爬不完該有多好阿?

可是臺階是會走完的,走上二樓,映入眼簾的就是‘重症病房-時賢先生’這幾個字,這就是,時賢的房間。

智雨喘了口氣,“他在這裏住了多久了?”

小護工想了想,回說,“很久了,我來這裏工作3年了,我來的時候,他就在這裏了..”

比3年還要長的時間。

智雨明白,這裏一定還有更加痛苦的人,他們被遺忘在這裏,用所謂的平靜生活掩蓋被人遺忘的事實。

智雨一只手托着背後的時賢,另一只手吃力地推開了時賢的房門。

沒有智雨想象中的那種酒精味,也沒有成堆的治病儀器,沒有白色的床,沒有白色的窗。

這間房間也是米色的,或許是顏色上沒有那麽讓人緊張,智雨這才松了口氣,穩穩地走到床前,将背上的時賢小心地放在床上——

室內只有一只板凳,是小護工專用的。

小護工把板凳遞給智雨,示意智雨坐,而小護工站着。

3年來,這裏只有一把板凳,床前陪伴的人,只有護工一個。

3年,沒有增加板凳的機會。

智雨坐在那裏,局促不安。睡夢中的人的臉,怎麽看都覺得像隔了一個世紀。

最後還是小護工先打破了這個僵局。

“智雨先生。”

“嗯?”

“真的很開心你能來,昨天夜裏他突然醒了,說覺得你會來,沒想到你今天真的來了——”

智雨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來,“他預感到的?”

護工點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麽來,他走到時賢的床前,從床邊的櫃子裏拿出了一個筆記本。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遞給了智雨。

智雨不解地看着他。

小護工什麽都沒有說,把筆記本塞進了智雨的懷裏,然後準備退出房間。

“等一下…”智雨叫住小護工。

“?”

“……..”智雨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他還有多少時間?”

小護工愣了一下,“這個情況…不到2周..”

智雨平靜地聽着答案,點了點頭示意小護工離開。

智雨沒有立刻打開那個筆記本,封閉的房間裏只剩下他們2個人了,這一次,智雨才敢放下心來盯着眼前睡着的人。

那個人的棱角還在。

那個人帥氣的鼻梁,微微翹起的嘴唇弧度還在。

那個人身上熟悉的味道還在。

只是烏黑的發已不再,只是那年精神奕奕的少年已不再。

只是那年如星空的瞳孔已不再。

不再。

智雨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時賢的手。

他的手冰冰涼涼的,冰冰涼涼的。

是長期躺在床上,血液不能很好的流通才會這樣。

智雨的記憶像是被打開了,他依稀記得,很冷的那年冬天,自己的手怎麽也暖和不起來。

那個人就會握住自己。

然後被自己甩開,智雨會害羞地沖着那個人兇,“大男人的,握什麽手阿!”

那個人,就是躺在床上的這個人,露出一臉無辜的樣子說,“我只是在幫你暖手阿…”

後來那個人拗不過智雨,只好每一天都給智雨買2個烤的最燙最燙的紅薯,一個讓智雨吃,一個讓智雨暖手。

每次看智雨吃的那麽香,還會別扭地來一句,“你都不給我吃一口噢?”

可是當智雨遞過去,他只會搖搖頭,再推回去,嘟囔着“你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那時候智雨還不耐煩地兇他,“毛病是你多阿,給你你又不吃。”

時賢就會眯起眼,笑的很開心。

你開心就好,這話沒有說出口。

卻在未來的今天,終于傳達到了智雨的這裏。

只是沒有烤紅薯了,沒有冬天了,再也不會看到下一個冬天了。

手還是一樣的冷,智雨沒敢想,這麽多年來的冬天,時賢靜靜地窩在這個房間裏的小床上,有多少次會看着窗外吃力地為自己暖手。

一個人。

會不會想念自己成長的城市?

會不會想念自己的父母?

應該會想念我的吧?

我呢?這麽多年的冬天,要不是在忙着過我和愛人的聖誕節,就是忙着躲在空調室內享受着溫暖,這雙手已經再也不會供血不足而感到寒冷。

智雨吸了吸鼻子,眼睛有點酸。

智雨終于還是翻開了筆記本。

很厚的一本筆記,基本已經寫滿了,只剩下幾頁的空白。

就像是時賢的人生一樣,只剩下2周了。

智雨直接翻到了最近的一篇。

“智雨阿,智雨你過還好麽?

真是好久沒有叫你的名字了,雖然寫過這兩個字很多次,但是很久沒有叫過,還是覺得有些陌生跟尴尬阿。

我知道,你就要來了,來到這個小鎮上了。請原諒我的自私吧,攪亂了你原本平靜的生活,讓你離開心愛的人,來到這裏。

首先…還是想要表達我對承秀先生的感謝和抱歉,我明白,我的任性幾乎是在像他奪走他最愛的一切,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親自見到承秀先生了,

如果可以,我很想親自對他說一句,對不起還有真心謝謝你。

至于你,你既然現在看到了這篇筆記,應該是已經來到了我的身邊了吧?

抱歉,我可能又睡着了,你看,睡仙太迷戀我了,他總是把我拽進夢裏跟他戲耍。所以抱歉,先不要走,我馬上就能醒了,再等我一下下好麽?很快很快,我安撫一下睡仙這個家夥,

就來跟你敘敘舊…

請一定要等等我。

你現在是不是就在我的屋子裏呢?又或者是坐在我的床邊呢?

我的房間怎麽樣?我記得以前你說過,你不喜歡深的顏色,因為實在是太陰暗了,我也記得你說過,你不喜歡太過純白的顏色,因為純潔的不帶一絲感情。所以這個房間都是米色的。

不要太感動噢——

畢竟,我能為你做的,也不過是這些了。

智雨阿,不要難過。

如果你現在在哭,不要哭,如果你現在在心疼我,不要疼,如果你現在在內疚,也不要內疚,答應我。

這些都是我的結局,我接受。

在日複一日的日子裏,我已經能夠平靜地接受我自己的結局,我只想再看看你,沒有其他的期望。對不起讓你心疼,讓你滿足我的任性。

智雨阿,謝謝你能讓我喜歡你,這是我這一生,最美的奇跡。

——時賢…”

時賢,該怎麽告訴你,才能讓你明白,遇見你,才是改變我一生的愛的奇跡。

沒有你,也就沒有今天的我。

智雨慢慢地合上了筆記本,将本子抱進了懷裏,小心再小心。

智雨口袋裏的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智雨拿出手機,毫無疑問是承秀。

“喂…”智雨帶着一絲哭腔。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無奈地開了口,“乖..不要哭。”

原本濕潤的眼眶在聽到承秀的聲音之後終于還是崩潰了。

智雨在電話這頭大聲說,“我讨厭你!我讨厭你!!”

電話那頭的承秀只是“嗯,都怪我..對不起..”

智雨更加兇了,“我讨厭你...你幹嘛要出現阿..為什麽不幹脆就不要告訴我阿?”

我讨厭你們。

打着喜歡我的名字,在我的生命裏留下一道又一道傷痕,然後你們潇灑地就可以走了。

留我一個人在深潭裏掙紮。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我真的很讨厭你們,我真的很讨厭愛這個東西。

‘我曾經以為,人生中的主角是不會被打敗的,就像是電視劇,電影裏的救世主,再困難的絕境,他們都能夠用合情合理的方式化險為夷,他們總是會勝利的。時賢就是我心裏,這個大世界的主角,所以我以為我不知曉的歲月裏,他一定是去做一番大事情了,卻沒能想到,主角也會被打敗,我人生中仰望着的主角。’

可是第三天,時賢也沒有蘇醒的跡象。

智雨安靜有耐心地坐在時賢的床邊,對着睡着的人講故事,講自己這10年來的一些開心的事情。

第四天,時賢出現了心跳短暫停止的跡象,醫院裏上下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慌張地為他搶救,智雨只能無力地等待在手術室外面。

第四天當晚,時賢就戴上了維持呼吸的儀器,護工告訴智雨,腦部以及腎髒衰退的速度開始變快了。

智雨依舊安靜地坐在時賢的床邊,不說話安靜地等待着。

第五天,時賢的情況沒有任何的起色。醫生對智雨說,‘他再醒來的機會不大。’

智雨問,‘不大是多大?’

醫生無力地搖頭。

搖頭,搖什麽頭,你的職責是救人阿,你憑什麽放棄阿?!

看到這裏的時候,我多次放下劇本,有種想要放棄它的沖動了——

心裏多次咒罵着這個寫劇本的作者,真他媽的操蛋阿!兩個人好不容易相見,才打了一個招呼,就再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我只能壓抑着心理的不爽感覺,繼續看阿看。

第六天,時賢的心跳逐漸有了一點點起色,但是依舊需要靠着呼吸器。

第七天,下雨天。承秀坐這一天的飛機到達本地,智雨害怕離開時賢一秒鐘,就會發生什麽的變故,因此也沒有去接承秀。

不過這些都沒關系,承秀沒有怪智雨,而是在再次見面的時候給了智雨一個大大的擁抱——

承秀見到智雨的第一面時候,心疼地說,‘你瘦了,臉色不好。’

智雨搖了搖頭,‘沒關系。’

确實沒關系,比起時賢受的苦,自己才哪裏到哪裏。

第八天,第九天,有了承秀的陪伴,智雨堅強了不少,每一天,早上和晚上,智雨和承秀都會合力把時賢抱到輪椅上,然後再推着他出去溜達溜達,跟他說說話,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到。

【最終 智雨的獨白】

今天是承秀來到這裏的第五天了,也是我到這裏的第十二天。

來到這裏12天,我固執地沒有睡他們給我安排的房間,我每一天都睡在時賢的房間裏,承秀擔心我睡不舒服,不知道從哪裏搬了個小沙發來給我,

他不會勸我回房睡覺,因為他知道我的性格的。我說不去房裏睡,就不會去。我得守着時賢。

這樣他如果醒了,我便能第一個知曉。

時賢一定害怕寂寞,就算是在睡夢裏,也得需要一個人陪着。

我得陪着他才行。

承秀也睡不安穩,他睡在隔壁房間,每晚都要起來幾次悄悄過來看看我有沒有在睡覺,他不會多說什麽,但是他用實際行動在證明,他會陪着我。

一樣的,我也會陪着時賢。

等他蘇醒,或者陪着他一直一直睡下去,都沒關系。

今天早上睡醒的時候,聽到門口傳來咣當咣當的聲音,我下意識先看向時賢的方向。

看到他還安穩地躺在那裏,我才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看個究竟。

“你們幹什麽?!”我出門就看到有2個醫護人員在拆掉挂在門口的門牌——

那門牌上寫着,時賢的名字!

“是上面讓我們摘的…說裏面的病人活不長了——”

“給我放下!誰準你們摘了?!他還活的好好的!”我瘋了一樣沖上去搶奪他們手中的門牌,差點跟他們打起來。

還好承秀第一時間出現阻攔了我。

“你們先走吧,等會我去跟你們領導說,這塊門牌你們都不要碰——”承秀說完就支開了那些人。

我什麽話也不想說,我鄭重地把手中的牌子挂回到門上。

“智雨..”

“別進來打擾我..我沒事兒..”我關上門,把承秀關在了門外。

門口到床只需要走10步,這10步我走得特別特別艱難,好像用了十年。

床上的時賢一臉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一臉睡的很熟的樣子,安靜地躺着。

我盯着他,對他說。

“你醒醒吧…好麽?”

“難道你就打算這樣結束?你想說的話都說完了麽?你對我就沒有想說的了麽?想打我還是想罵我,你先起來再說,行不行?”

“你起來吧,你起來,我願意把我的腦子給你,你知道麽現在的科技很發達的,我把腦子給你,你還有哪裏不好,我一并都給你!”

“你不能就這麽走,不能讓我愧疚成這樣。去你的阿,你必須要醒阿..”

我在心裏罵了時賢無數的髒話,去你媽的你醒醒阿。要死也要先醒過來阿行不行?!

你住了這麽多年的地方,外面的世界你都沒有好好看過吧?我陪你阿。

我陪你去走走,只要你醒來,哪兒我都陪你去。

我們怎麽會走到這副田地?

你知道麽,剛剛在外面,他們要摘到你的門牌了阿。

就像是當年,老師在點名冊上劃掉你的名字,儲物櫃上抽掉你的門牌,教室裏撤掉你的課桌,大家的記憶裏把你時賢的名字抹掉一樣。

你怎麽能像當年一樣,那麽輕易就被抹去呢?你可是活生生的一個人阿!

在我心裏,你永遠活蹦亂跳,你永遠是……最不該被忘掉的那個。

“喂,時賢,我講個有意思的事情給你聽吧。剛剛在門口我差點跟醫護人員動手,我突然想起來 ,十年前我也為你打過一次架呢。你能想象麽,那時候我還沒到170了,我跟一群男生打架呢,我是不是特別神勇啊?哈哈……當時那個疼阿,身體上的疼,他們一群人圍上來打我,可我豁出去了,我恨他們,恨他們輕而易舉就說什麽沒有你也可以的話。可是身體上再疼,也比不上我意識到,你真的離開我了,那種心裏上的難受。

難受,真的難受。媽的,那是我第一次單戀呢,不是拒絕我,不是答應我,而是消失了,無緣無故地消失了。我那個難受阿,心一揪一揪地絞着疼。

偶爾吃吃飯也會感受到這種感覺,偶爾在看電影也會感受到這種感覺。難受,感覺呼吸不順暢,心裏像是壓着點什麽,後來我在班上一個朋友都沒有了,你知道麽?

我不屑跟他們任何一個人做朋友,因為我知道,他們根本不在乎所謂的朋友,反正就算少了誰,他們也不會心疼。

可我不,沒了你,我真的十足地寂寞了很長很長的日子。

我試過一個人吃烤紅薯,但是身邊少了你這個看客,知道麽,味道還跟以前一樣,就是少了點最重要的東西。

我知道你聽不見我在說什麽,沒關系,我就是想說,我喜歡過你來着。

我明白,如果你醒着,你一定會問我,‘那又能怎麽樣呢?’是阿,我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一切都回不到從前了,但是你知道麽,人是感情動物,你存在過的事實,是永遠無法被抹去的。

你醒醒吧,行麽?你曾經答應我的一件事兒,你忘記了麽,你還沒有陪我做到過呢……”

床上的時賢,一動不動,我不知道他聽沒聽到我說的話,但是不要緊,我不管不顧說我的就行了,他總會聽到的。

第13天,時賢還在睡。

第14天,時賢…還在睡。

第15天,時賢…依舊在睡——

我都已經不敢照鏡子看自己憔悴的臉了,胡子拉碴,黑眼圈嚴重極了,如果他醒了看到我這樣,一定會很難過吧?

小護工說過的2周,就這麽過去了,他醒來的機會更加渺茫了——

醫生來問過2次,是不是要撤掉呼吸器,都被承秀拒絕了,承秀說,再等等吧,醫生,請你耐心點,再等等。

那天夜裏,我依舊睡在時賢房間裏的小沙發上,縮在那裏雖然不舒服,但是陪在時賢身邊我會比較安心。

那天夜裏,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我在睡覺,一個人摸了摸我的頭發,又摸了我的臉龐,聲音很疲憊,聲音很嘶啞,那個人好像對我說了一句話。

我明明豎起耳朵聽,但似乎就是聽不見。我就是聽不到他說了些什麽。

然後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太陽剛剛升起,窗外的陽光照進房間來,天氣看上去不錯。

我下意識看向床那邊,但是床上什麽也沒有!

我瘋了一樣光着腳下來,沖到床邊什麽也沒有!呼吸器也沒有,儀器全部都被撤離了,什麽都沒有!時賢人也不在!

我不知道該找誰,我只好沖出去找護工,找醫生,可是他們的表情跟我一樣,明顯都是剛剛聽到這個消息!

病房被圍的水洩不通,有的人在樓內尋找,有的人在庭院裏尋找。

而一向在我身邊的承秀也不在醫院裏——

我害怕死了,我甚至想死了。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難道承秀帶走了時賢麽?不不不,不可能的,承秀不是這樣的人。

他們到底在哪裏?

尋找了1個小時之後,承秀突然出現在病房的門口,我還沒來得及沖上去質問他。

承秀便說,“醫生們,能麻煩一下你們都離開麽?”

他又湊近他們說了些什麽,然後醫生,護工,所有看客都離開了病房,只剩下承秀跟我。

他一臉疲憊地看着我。

那表情陌生又熟悉。

什麽時候,他變得跟我一樣疲憊了?我似乎這段時間都沒能關心他。

承秀對我說,“你什麽都不要問行不行?”

我站在病房裏,看着站在門口的他,遲疑地點了點頭。

承秀接着說,“今天的太陽真好,你去看看。”

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麽,我轉過身去,窗外的太陽的确很好,陽光暖暖地照在窗前。

等我再回頭,承秀已經離開了這個房間。

我下意識地,走向了窗邊……

還記得,十幾年前的一個寒冷的冬天,阿,那好像是冬至的那一天。

我曾經跟一個少年做過約定,那是個什麽約定來着……

陽光刺着我的眼睛,我站在時賢的病房窗前,泣不成聲。

眼淚就像是水龍頭被打開了一樣,不停地流出來——

窗外,時賢穿着有年代感的高中校服站在下面。

他眯着眼擡起頭望着我的方向。

我的表情一定很醜很醜,我抹了一把眼淚,下巴上的胡茬都紮的我手疼。

時賢站在那裏,朝着我舉起手中的一個塑料袋,我不用看也知道裝着什麽,他看上去好極了,沒有生病,沒有帶呼吸器,跟高中的時候一樣,看上去精神極了。

雖然他已經沒有了頭發,但是我還是覺得回到了10多年前。

時賢放下手中的袋子,朝我擺了擺手,“下來吧..對不起!要…要跟我一起吃…吃早餐麽?!”他用喊的,生怕我聽不見。

我誇張地點着頭,用力地。

生怕他看不見。

我飛快地跑下樓,因為實在是害怕我下了樓之後他就不見了。

我從來沒有跑過這麽快,下樓梯的時候好像摔了一跤,但是我都沒在意。

跑到庭院裏的時候,心漸漸放了下來,因為他還在那裏。

他坐在長椅上,沖我招招手,“過來吧。”

我走向他,聲音突然又哽咽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淚點竟然那麽低。

只好趕忙吸鼻子克制住自己想要哭出來的心情。

我坐到他的身邊去,他把塑料袋遞給我,我接過的時候碰觸到了他的手,體溫是那麽的低。

明明陽光這麽好。

時賢笑着對我說,“好久沒穿了…這套高中制服竟然還穿得下,會不會很醜?”

我搖了搖頭,“沒有,特別帥..!特別帥,可帥了,帥死了帥死了帥死了…”

時賢笑了,笑的特別安靜,他的眼睛像是一潭清澈的湖水,我掉進去在那裏哭到淹沒了自己。

“早餐,10多年前答應請你吃的早餐……對不起,智雨阿,答應你的這麽簡單的事情,晚了這麽多年。”

我搖搖頭,打開袋子,埋頭大口大口地吃。“好吃…好吃!”

時賢看着我又笑了,“好吃就好……終于能跟你一起吃早餐了。真好……”

我點點頭,把頭埋進吃了一半的面包裏——

我們兩個坐在長椅上被陽光包圍着。

他的身子慢慢靠過來倚在了我的身上,“智雨阿…”

“嗯…?”

“其實……那時候,如果我第二天來陪你吃早餐了的話,我有些話其實想在那時候告訴你的……”

“什麽話……”我側過頭去看他,他的眼睛慢慢垂下來,幾乎睜不開了。

“我想在你吃着我送的早餐的時候告訴你……”

“什麽…”

“其實我時賢,喜歡你智雨,冬天過去,開學之後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時賢靠過來,把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點點頭,“我能不能現在回答你…?”

時賢小聲地嗯了一聲。

“我也喜歡你…別等開學了,我們今天就在一起吧……”

我吞下了最後的一口面包,又重新說了一次,“我說我也喜歡你,我最喜歡你了,我答應你,我們在一起。”

“太好了…”時賢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真好…真好…謝謝…謝謝阿..智雨。”

他終于還是睡了過去,靠在我的肩膀上睡去。

陽光燦爛,我握住他沒有溫度的手。

沒關系,時賢,以後你的世界裏就只剩下陽光了,你相信我。

【最終 承秀的獨白】

那天很早的時候,天還沒有亮,我被一個人弄醒了,說實話吓到了我。

時賢竟然醒了,而他醒了第一件事情,竟然不是叫醒智雨,而是站在我的床前叫醒了我。

“對不起,沒想到我們第一次正式的見面和對話是現在這個樣子…”時賢吃力地站在那,勉強對着我微笑。

“我替你叫醫生!”我慌張地坐起身。

“不要!”他制止了我,“再幫我最後一次吧……我已經沒那麽多的力氣了……”

“……”

我沒有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只是按照他吩咐地幫着他穿上一套老舊的不能再老舊的校服,“來,手給我。”他聽話地伸出手來,我幫助他換下病人的衣服穿上了校服,扶着他站在鏡子前。

“怎麽樣?”

他反複地确認着自己的樣子,“嗯…挺好的…可惜我…”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頭上戴着的毛絨線帽子,“可惜我沒有頭發了…”

我安慰道,“沒關系,你就算是沒有頭發,一定也跟智雨心裏的你一樣。”

他愣了一下,回過頭看了看我,然後緩慢而鄭重地說,“謝謝。”

我苦澀地笑起來搖了搖頭,“沒必要客氣…”

時賢站不了多久,就要靠着牆,我趕快上前扶他然後攙着他坐在輪椅上。

他休息了一會兒對我說,“想不到,會有一天對你說謝謝…也想不到最後幫我完成願望的會是你…”

我點了點頭,“我也想不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畢竟我們也算是情敵吧?”

時賢笑了,“嗯…若是我還健康的話…你知道的吧,你一定贏不了我。”

我也笑了,搖了搖頭,“也許吧,不過現在我只想幫你。”

“謝謝,真心地。”時賢望着窗外,“希望今天是個好天氣——”

我點點頭,“是阿。”

我推着輪椅陪着他趁着天還沒亮去街頭上買了早餐,在回醫院的路上,他對我說過這樣的一段話。

他說。

“當我醒來,看到他的第一眼的時候是欣喜若狂,第二眼的時候确是心疼,我想見到的是他快樂的樣子,而不是他憔悴的臉龐,更不是他窩在沙發上瘦弱的身體,你明白的吧?”

我點點頭。

“當年我欠他,一頓早飯。我拖了十年多。現在……把我唯一欠他的,還給他。我能夠放心離開了。”

我搖了搖頭,“你錯了,你還欠他一件事情。”

時賢不解地看着我,“我還欠什麽。”

我認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

“你還欠他一句表白,你還欠他下輩子跟他相愛。”

我站在很遠的地方看着時賢跟智雨坐在長椅上,我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什麽,但是有一秒鐘,我看到時賢望向我,對着我擺了一個口型。

1個音,重複2次。

是‘謝謝。’

不客氣,希望你在睡夢裏不再做噩夢。

你要記得,你還欠他下輩子跟他相愛。

這輩子,我會替你保護他,直到你下輩子來接手,好麽。

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約定。

——劇本,終了。

番外

“謝謝你們見證了這段青春。”

1.

我給你們說個小故事吧。

這段回憶我一直珍藏着,是我的寶藏。

我高中時期發育的比同齡人要慢,個子矮矮的,導致那時的我很自卑,內向 , 不愛說話。

我們班有個男生叫時賢,他和我正好相反,高高瘦瘦的,頭腦聰明,人緣很好,雖然是單眼皮但笑起來非常帥氣,不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很喜歡跟他做朋友。

我們這樣格格不入的兩個人,不知從何時起也成為了朋友。

每天放學,我們都不需要參加晚自習,可以結伴走一段路。

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們走到平時要分開的路口,他突然攔下了我。

“智雨,再聊一會兒呗,我還不想回家呢。”

我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看他,猶豫着點了點頭。

他開心地拉起我的手臂,帶我來到附近一個小廣場,廣場被山坡包圍着,有些隐蔽,平時幾乎沒有人會去,我住在那17年,也是第一次知道那個地方。

“我以前常來,一個人在這裏玩。”他說。

我環顧四周,這裏明明什麽都沒有。“這裏什麽都沒有,你玩什麽?”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站在這裏等着!”說罷他放下書包,轉身跑到廣場的正中央,在那裏有一塊凸起的石頭,他站了上去然後清了清嗓子——

“智雨!”他大聲地喊,周圍回蕩起我的名字,我愣地站在原地聽着回音,看着他笑的很燦爛。

他興奮地跑過來,“很棒吧?”

我翻了個白眼,“傻死了啊。”

時賢哈哈哈地大笑,無意識地伸手摸了摸我的耳垂,他說:“我發現你也挺可愛的。”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臉紅,尴尬地不知所以幹脆就呆呆地站在那裏,直到他先松開了手,我才在心裏舒了一口氣。

我們就這麽坐在臺階上望着太陽一點點落下去。

我轉頭看向他的側臉,不知道腦子裏哪根弦搭錯了,我脫口而出:“你喜歡班花麽?”

“哈?”時賢轉過來看我,“怎麽這麽問?”

“就大家都喜歡她啊…你也喜歡她麽?”

他眼睛眨了眨,收起笑容嚴肅地看着我說,“我不喜歡她。”

“噢。”問完這個問題之後,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突然冷了下來,我可以感覺到時賢生氣了,即便我不明白他在氣什麽。

準備離開廣場的時候,突然開始下大雨——

那年的n市經常下雨,可那天太過于突然,我們兩個人都沒有帶雨傘,準備道個別就跑回家。

“我走了啊,用跑的我十分鐘就能到了!”

“智雨你等一下!”時賢攔住我,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脫下來粗魯地套在我的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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