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宋遠舟躺在地上,耳邊是漸行漸近的院子裏保镖們粗犷的聲音。
但他的意識卻離他越來越遠。
無論他多努力想讓自己爬起來,但疲憊的身體使不上一丁點力氣。
他知道他身邊就有一個草垛子,只要他現在有體力站起來,不需要幾秒鐘就能藏身在草垛子之後。
這樣也能拖延一陣時間。
但,他的眼皮子越來越沉重,眼睛不由自主地閉上。
保镖們遍尋院子和屋裏沒有找到宋遠舟的身影,沿着圍牆一圈查看蛛絲馬跡。
他們手腳麻利地踩着破缸一躍,一眼就看見了躺在田埂邊的宋遠舟。
那大漢滿頭大汗咧着一口黃牙,興奮地喊道,“快過來,在這裏!”
随着他一嗓門的呼喊,在其他地方找尋的保镖們迅速湧了過來,
……
錢特助有一個工作狂上司,作為特助,也不得不化身工作狂,每天埋頭在工作裏,甚至連談個戀愛,都沒有什麽時間去約會。
更遑論鍛煉身體。
疲憊的一天完畢,晚上回家只想躺着,運動什麽的?不存在的。
平時不鍛煉的結果就是——
江澈走了幾乎三個村子一大圈,腳步不停,腳下生風,板着臉,呼吸一點也沒有紊亂。反觀錢特助,剛開始還能跟上,等走了兩個村子以後,他被遠遠地落在後面,甚至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捂一下肚子休息,然後再小跑着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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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特助氣喘籲籲:“老……板,我們……該找的……都找……遍了,會不會……不在……這邊?”
江澈一邊觀察地形一邊趕路,頭也不回道,“不會錯,你要是不行了,就在原地等我。”
錢特助大喘一口氣:“那怎麽……行?我跟……着去,說不定……還能幫點忙。”
早在江澈從車上下來站在村子入口,即将到達目的地的警員就要求江澈他們原地不要動,等他們到了才能進去。
但江澈救人心切,是怎麽也不可能原地待命的,警員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他開着實時定位,方面他們追蹤信號保證安全。
同時也能幫忙節省很多尋找犯人和人質的時間。
再往前走,走出了一大片農村房屋之後,是一大片的田地和草垛。
最奇怪的是,不遠處坐落了好幾座建在田地中間的大院子。
這些院子并沒有密集的挨在一起,彼此之間有一到兩畝田的距離。
江澈危險地眯起眼。
錢特助呼哧呼哧地從後面追上來,說話聲連吸帶喘,“老……板,這些……院子……好……奇怪啊。”
“小老板……他會不會……就在其中一座……院子裏?到底是哪……座院子呢?”
江澈加快了腳步,往其中兩座院子中間的田埂路上走。
錢特助還沒在原地喘過來氣,江澈又走出去好遠。
錢特助:QAQ,同是天涯加班人,為什麽只有我一個人體力不支?
我家老板每天工作到這麽晚,他究竟是怎麽鍛煉的?
錢特助只得又跑出去追,并在心裏默默發四:等回去以後,我一定好好鍛煉,重新做人!
就在錢特助跑過去的當頭,江澈已經靠近了其中一個院子。
突然從江澈左邊那個院子傳來一聲大叫:“快過來,在這裏!”
這一嗓子聲如洪鐘“聲聞百裏”,吓得錢特助腳一拐,踩進了田埂下的泥地裏,一只限量款皮鞋遭了殃。
錢特助都來不及心疼自己的鞋,一只腳拔出,用出剩餘的所有力氣,往前跑追趕江澈。
而此時的江澈幾乎就斷定宋遠舟就在附近。
并且不知道什麽原因,他的寶貝已經逃了出來。奈何并沒有跑多遠,又被重新發現了。
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情況怎麽樣了……
江澈的心跳紊亂,心急如焚。
腦子裏什麽都沒有,只剩下“一定要比這些人先找到他的寶貝”的這個念頭。
他懸着一顆心,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前奔。
錢特助在後面追,眼看着他離自家總裁不是越來越近,反而是越來越遠。
一眨眼,就失去了他家老板的蹤影。
錢特助:“……”
不是,您究竟是怎麽做到的?走了這麽多路,非但不累,連腳下都裝了飛毛腿是嗎?
江澈趕到的時候,一個保镖正從牆頭躍下來。
而他的寶貝靜靜地躺在泥地上,身上狼狽不堪。閉着眼睛,無聲無息……
他不管不顧地奔上去,搶在那個糙漢子前一把将宋遠舟抱在自己的懷裏。
宋遠舟臉色慘白,嘴唇幹裂,上面起了一層厚厚的死皮。額頭上一個碩大的鼓包,這個鼓包旁邊的皮膚似乎被細小的沙礫摩挲過,有一些細長的傷口。
身上穿着一件不是他的白襯衫,而此時白襯衫上沾滿了宋遠舟身上傷口重新崩裂後流出來的鮮血。
那殷色的紅,仿佛循着光滲進了江澈的眼睛裏。
江澈眼眶通紅,心髒在這一刻幾乎停跳,他看到自己雙手顫抖。
卻将底下的人抱得越來越緊。
用他炙熱的胸膛去溫暖他冰涼的肌膚。
那保镖被突然出現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他來時的身後一望。
就見那條田埂上又跑來一個沒有見過的陌生人。
其他的保镖一個個從圍牆處爬下來。
慢慢圍在江澈他們前面,有把他們團團圍住的想法。
錢特助看到這麽多膘肥體壯的人,心裏到底有些怵,但還是硬着頭皮從後面跑到江澈旁邊。
江澈黑沉着臉,輕輕把宋遠舟放下。
一邊單手拽開自己的領帶,一邊脫下外面累贅的西裝外套,“你先把他背走。”
錢特助應了一聲,手腳麻利地開始巴拉宋遠舟,邊巴拉邊問,“老板,那你怎麽辦?”
江澈冷聲:“別廢話,快走。”
作為大家族的繼承人,從小就被江重安排了超過他那個年齡段負荷的課程。
劍術、武術等都是從小跟着專業的師傅一直學到出師。
江澈用餘光看着錢特助背着宋遠舟慢吞吞地“跑”開。
越來越多的保镖下來,一部分要去追宋遠舟。
江澈往前一步,率先伸出大長腿踹向他的下三路。
那人猝不及防被踹中,半倒在地上哀叫。
另一個人看到同伴的慘狀,立即揮拳出去。江澈還沒收回的腳靈活的随着轉身又踹出去,直擊他的面門。
……
江澈所學只能暫時拖住這些人,時間一長,他這邊的劣勢會馬上顯現,只希望有他定位的警員能及時到場。
打了沒一會,為首的保镖面色一變,突然間大喊一聲,“不要戀戰,先撤!”
十幾個人“呼啦啦”邊打邊給對方掩護,有組織地往另一個方向退走。
江澈猜測他們是發現了停在村外留守的警員的車。
此時如果自己跟上去有利于警員破案,但他心裏挂念着宋遠舟,無心戀戰,脫困後,立刻往錢特助跑的方向追。
半路上遇到了好幾個往這邊趕的便衣警員。
他們都行色匆匆,只來得及互相點了一個頭。
江澈邊跑邊伸手向後一指:“在左邊那棟。”
錢特助體力不支,跑了沒多遠,在前面歪歪斜斜地走。
一會搖到左邊,一會搖到右邊,不知道的人從背後看,還以為是兩個醉漢喝醉了酒在趕路。
宋遠舟兩只腳被錢特助背着耷拉在地上,一拖一拖,看得江澈心驚肉跳。
江澈又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從錢特助的手裏接過宋遠舟,把他穩穩地托在自己的背上,“你快跑,去外面把車開進來。”
錢特助瞧了一眼昏迷的宋遠舟,和身上因為打架被扯破搞定襯衫的江澈。“诶”了一聲。
錢特助有些脫力,但還是硬着頭皮一路慢跑。
路上遇上一個好心的村民,用自家的小毛驢載着他往外開。
***
宋遠舟做了一個夢,夢裏面他被一群保镖追殺,他斷了一條腿,翹着腳走了沒幾步路,就被趕上來的保镖,成雙結對地撲上來,按在地上,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奮力掙紮,想睜開眼睛,眼睛上像是蒙上了一層白色的紗布,隐隐透着點光亮。
等他仔細去聽,還能聽見隐隐約約的“嗚咽”的細小聲音。
錢特助坐在陪床上,薅病號床頭上堆積如山的水果籃。剝桔子一瓣瓣清理好放進一邊的小碗裏。
“你行了,哭得眼睛跟核桃一樣,來,張嘴,吃片桔子。”
宋遠舟勉強聽清了周圍的聲音,睜開眼睛,看到了自己被子上面毛茸茸的腦袋。
宋遠舟:“……”
我就說,我在夢裏差點窒息,原來是你這個小妖精一直壓着我的胸口。
接着還沒等宋遠舟張口呢,就見這顆毛茸茸的腦袋擡起來,兩個眼睛哭得紅紅的,吸溜了一下鼻子,張嘴将桔子叼進了嘴裏不說,還伸出那截子小舌頭挑逗般掃了一下錢特助的手。沒出息的錢特助果然被舔得渾身一激靈。
宋遠舟:“???”
不是,你們秀恩都到我床頭了,病人還有沒有一點人權啊!
宋遠舟張嘴:“哭得跟個兔子一樣,醜死了。”
一張口卻是把自己吓了一跳,這沙啞還難聽的聲音是誰的?
胡琦被他突然的聲音吓得嘴裏的桔子掉下來。黃色的汁液滲進了白色的被單上。
他聲音激動,卻止不住地抽噎,“你……你終于醒了……”
然後才反應過來他在埋汰自己:“你夠了啊,我們都擔心死你了,你倒好,一醒來就怼人。”
宋遠舟想活動一下手腕,發現右手被白色的繃帶纏繞,上頭一根輸液管液體慢慢地流進他的手背。
右腳打了厚厚一層的石膏,被擡起放在了被子上面。
他一動,牽動了額頭上的傷隐隐作痛,宋遠舟拿左手去碰了碰,額頭上的傷被細心地包紮好了。
錢特助雖然時不時會小小地吐槽一下胡琦,可這是他和胡琦的情趣,自己說沒問題,但別人吐槽那一定是不行的。哪怕是小老板!
“小老板,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那是你沒看到我家老板哭。”
錢特助給自家“吓壞了.掉了一片桔子”的胡琦擦了擦嘴:“我們家琦琦這樣挺可愛的。”
胡琦一口桔子嗆在喉嚨裏:“咳……咳,你是說,你家老板……哭?”
胡琦又重複了一遍,眼睛瞪得溜圓,嘴裏還含着一片新塞進來的桔子,咀嚼的時候像極了震驚眼的小倉鼠,“你是說他?居然會哭?你是不是眼瘸了?”
宋遠舟後知後覺,啞着嗓子問,“錢特助說的是江先生嗎?”
錢特助見他們似乎不信,全部用懷疑且好奇的目光望着他。
他興頭就來了。
他向門口望了望,确定剛剛出去接電話的江澈還沒有回來之後。
才低下聲音,神秘兮兮地敘述。
“真的,只有我一個人看見了。事情發生在……”
錢特助想起來那天江澈一眨眼就沒了身影,為了避免跟丢老板,錢特助用剩餘的力氣拼了命的趕。
他到的時候,他家老板正抱着人事不省的宋遠舟。
江澈此時雙腿跪在泥地裏,抱着小老板的手在微微顫抖。
那常年如無波深井的眼睛通紅,而面頰上,早就不知不覺淌滿了淚。
那種無聲地哀恸,仿佛能傳染,那一刻将錢特助的心髒仿佛也有一只大掌将它狠狠撅住。
錢特助強調:“小老板,你都不知道你當時的那種慘樣,穿着的白衣上面全部都是血,一條腿耷拉着。滿臉血污,額頭上面還有一個頂天了的大包。就連我的心都要狠狠被揪起。更別說老板了。那眼淚啊,那聲音,哭得超級……”
錢特助還要再添油加醋的說,只聽得胡琦虛虛握拳放在了自己的唇邊,清了一下嗓子“咳”。
他會意,猛然轉過頭。
正對上江澈鋒利冰冷的眸子。
錢特助不自覺往後坐了一些,幹笑兩聲以緩解尴尬。
“工作都做完了?”
錢特助連忙正襟危坐,挺直腰板道,“報告,還沒有,我現在立刻馬上回去繼續。”
胡琦也飛快站起來:“那啥,我今天還有一場直播,不能鴿的那種,我也先走了。”
錢特助颔首:“真巧,那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點頭,一起走出了病房。
關上病房門的剎那,兩個人一起呼出一口長氣。
胡琦皺着臉:“呼,總算是出來了,那氣場,那壓迫力。也不知道舟舟到底是和這位怎麽相處的,換做是我一刻都待不住。”
錢特助:“可不是嗎?雖說我已經習慣了,但要經常呆在一起,我也會窒息。”
江澈在宋遠舟床邊放着的椅子上面坐下來,握住了他的左手。
不知道是不是醫院床頭燈有些溫馨,江澈看過來的眼神裏裹着溫柔,能将人生生看化了。
宋遠舟臉色一紅。
想起錢特助才剛說起的事,心上酸酸澀澀湧上來,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滋味。
最後這點情緒好像全部都彙聚到了眼眶裏。
他努力忍住滾燙的淚。
他不是一個愛哭的人,自認為還算堅強,即使身上千瘡百孔,敵人面前也從不會露出自己柔軟的一面,更不會落淚。
但在江澈面前,他卻變成了一個愛哭鬼。
他吸了吸鼻子。
江澈握着他的手一緊,站起身去查看他身上的傷勢,“怎麽了?是身上哪裏痛了?”
說着就要去按床頭上面的服務鈴。
宋遠舟輕輕拉了拉兩只握着的手。
江澈這才停下來側過身去問他:“嗯?”
宋遠舟睫毛被淚水滋潤得濕漉漉的,有一些的晶瑩小珠子,表情可憐兮兮的。
“對不起。”
江澈重新坐下來,似乎是瞬間就明白了這個對不起的含義。
他用另一只沒有握着宋遠舟的手輕輕撫摸他的臉:“你知道,你有多重要嗎?”
宋遠舟鼻尖酸澀,幾乎哽咽:“我……知道的,對不起。”
江澈用拇指溫柔地為他拭去從眼角淌出來的熱淚:“你不知道。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了,如果還有下一次,你依然不會改變你的選擇。”
宋遠舟忘記了自己的手還在輸液,着急想用另一只手去牽他的,猛然擡起,針頭差一點點就要從手背上滑出。
好在江澈眼疾手快将它按住了。
“對不起,哥哥,雖然對不起,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去救人的決心。”宋遠舟讷讷,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也許事後很多人覺得自己是個聖母,但他和丁濃濃卻并沒有深仇大恨,換成任何一個失足少女,他都會去營救。
但他知道他家哥哥懂他,他道歉的從來不是見義勇為的善良之心,而是欠缺考慮的魯莽行事。
“我愛你,哥哥。”宋遠舟眼睛裏閃着晶瑩的淚,一邊說一邊落下來。
“就在我被打得遍體鱗傷,從牆上墜落下來的時候,我就怕我的一生就在那戛然而止。可我還沒有大聲告訴你,我愛你。”
為此,我可以用生命做代價。
江澈把他抱在懷裏。
宋遠舟這次清醒地感知到了錢特助嘴裏說的“老板在顫抖”。
因為就連他的聲音是顫着的:“我也愛你。”
“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這麽吓我了。”
你不知道,我什麽都可以失去,但不能失去你。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6-30 23:50:51~2020-07-04 00:16: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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