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外婆
明軒也沒勸她, 而是就這樣抱着她,讓她一口氣哭了個痛快, 因為, 當他初聽聞此時事,也找了個無人打擾的地方, 哭了整整半日。
他不明白,為和大人的世界這般複雜, 夫妻之間還會有這麽多的算計與猜疑。
難道外婆不好嗎?為什麽事情最後會成了這個樣子。
明夜開始還盡力的克制, 盡量不叫自己發出聲音,可之後, 也許是明軒的縱容, 也許是情緒的調動, 明夜徹底控制不住已開閘的感情, 只得任由它自己奔騰湧動。
再到後來,明夜的嗓子變的沙啞,眼皮快腫成個葡萄樣, 才慢慢沒了眼淚,只剩下自身一些無法控制的抽搐。
明軒拍拍她的後背:“小夜兒乖,既然哭過發洩過,就不要自己憋在心裏難受了, 你也不要去問娘, 她已經許久沒有正經吃過飯了,整個人也沒什麽精神,即使再問也無益, 只會徒惹她傷心罷了。”
明夜哭的渾身疲累,聽了這話只是點點頭,便腦袋一歪在明軒的懷裏睡過去了。
看着尚處于稚齡的妹妹,明軒也只剩嘆氣。
明夜是在溫柔的撫摸下醒來的,正有一雙手溫柔的給她擦拭臉蛋,又小心翼翼的給她在眼睛臉頰處塗抹上膏脂,明夜睜眼,眼前的人正是眉目含笑的外婆。
“外婆……”明夜的聲音沙啞,人也顯得有些呆呆傻傻的。
孫氏愛憐的摸摸她,道:“乖夜兒,如今可還難受?”
明夜剛想回答不難受,卻發現嗓子已經疼的講不出話來。
孫氏見狀忙止住她:“快別說話了,你啊,哭壞了嗓子,可得好好的将養幾天才行。”
想起自己的囧樣,明夜這會臉蛋也有些發燙。
孫氏又好氣又好笑:“你這丫頭,可叫我怎麽說呢,表面上瞧着又乖又軟,可骨子裏,跟你娘簡直是一個德行,怎麽竟這麽大的脾氣。”
“外、婆……是、真的嗎?”明夜十分艱難的問出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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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一嘆,可看着小外孫女眼底的執着,又不忍随意敷衍,想了許久之後,才慢慢點頭:“是真的。”
可是為什麽?明夜不明白,外婆受了這樣大的委屈,為什麽還能裝的想個沒事人一樣,這些年,為什麽她從來都不說。
“外婆,你、不委屈嗎?”
孫氏沒成想,明夜竟然會問出這種話,她整個人先是微微一愣,而後心裏一暖,露出欣慰的目光。
“委屈又能怎麽樣呢,你如今還小,等你長大之後就會明白,人只要是活在世上,都會有各種各樣的無奈,而那個時候的我,除了忍下去也沒有其他的法子,我能同他真正撕破臉嗎?不能,不然你舅爺那會兒便真的沒了活路,既然還要繼續生活下去,那即便我有再多的不甘,也要忍下去,那個時候,我在心裏發誓,我一定會用我自己的方式來複仇。”說道這,孫氏自嘲的笑了笑:“那個時候年輕氣盛啊,總是喜歡想當然,可等我有了你娘之後,我慢慢的就發現了,即便他那樣對我,我還是要繼續忍下去,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你娘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難道我要從小教導她,你爹是個僞君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不成?”
孫氏的目光變得幽遠起來:“我見過那種在怨和恨中長大的孩子,最後無一不成了偏激刻薄之輩,哪個有好下場,你娘是我唯一的寶貝,我又怎麽忍心叫她遭受這些,而最為重要的是,我了解男人,更了解他,如果你娘是對他尊敬愛戴的女兒,那他就會是一個寵愛孩子的慈父,若你娘真的知道了他最為卑劣肮髒的那一面,那只有一個下場,便是被厭棄和放逐。”
“小夜兒,你還小,你根本沒見過那些被家族放棄的女子是個什麽下場,我即便心中再怨恨,再不甘,可心中卻一直清楚一點,你娘能從小請先生教導,接觸琴棋書畫,甚至能和你爹成親,全都少不了他的插手,你說,我除了繼續忍下去,還能如何呢……”
孫氏的最後一句,顯得空曠缥缈,裏面包含着心酸與無奈,一句話,道盡了身為女子的悲哀。
明夜聽完徹底呆住了,即便她沒有真正經歷過,只是聽了外婆的口述,卻也能感受到那種絕望和辛酸,她忽然覺得很愧疚,因為外婆才是受傷最深的那個人,她不該也不配這樣來質問她。
“外婆——”明夜撲倒孫氏懷中,死死的抱住她的脖子,她想要用自己的身體來溫暖她。
外婆,這些年,真是太苦太苦了。
“诶呦,外婆的乖夜兒。”孫氏面上仍舊是笑呵呵的,許是這些年眼淚早已流幹的原因,她一直都保持着平和的心境,像是絲毫都沒受到影響。
當晚,是祖孫兩人一起睡的,明夜沒有去見她娘,因為外婆說,先不要去打擾她,要叫她冷靜冷靜再說。
看到外婆這樣平靜,明夜也不願再提那些傷心事壞她心情,于是,祖孫了這幾日,便好好的放松了一次。
孫氏也像個小孩子一樣,無論明夜相出什麽新奇的玩法,都願意陪着她一起嘗試。
幾日過後,周瑤終于整理好心境,待見到孫氏的第一句便是。
“娘,我和明哥決定搬出去,你也和我們一起出去住吧。”
周瑤這話,不是詢問的語氣,而是帶着一種決絕的勇氣。
孫氏沒有拂逆女兒的意思,想了想,便點頭應下了。
周瑤見狀,嘴角這才終于綻出了笑意,人也變得生動鮮活起來。
明夜沒有去見外公,因為她完全不知道該用一種怎樣的态度來面對他,而外公也沒有主動相見的意思,怕也是同樣的心思。
她又想到初見舅爺時,他對外公那種恨意,也嘆了口氣,其實,所有的一切全都早有痕跡,只是她一直沒有看清而已。
知道明家人要搬出去,最開心的莫過于李氏,這簡直是突如起來的驚喜。
家裏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她當然也清楚內情,在她看來,當初要是周瑤也一起死了才好,要不然今天也鬧不出這麽大的亂子來。
那孫氏算個什麽東西,所謂繼室,也就是叫着好聽而已,說到底還不是個妾,将來和公爹葬到一起的資格都沒有,有什麽可得意的。
不過,這下好了,老爺子終于想清楚了,知道将來在他百年後祭祀的,還得是親兒子才行,女兒那就是潑出去的水,已經別人家的人了。
這可真是,神清氣爽,西院那邊的人越難受,她心裏才越是高興。
……
當就在明夜以為,外公會一直沉默到底的時候,他終于開口說話了。
而開口說第一句話便是,他不同意外婆搬出去。
周瑤一聽,整個人就炸開了。
“你還想怎麽樣,我娘受了這麽多年委屈,你還要繼續叫她受委屈不成!在這個家裏,可有人真正替她着想,這就是個狼窩!”
周承荪被氣的胸膛起伏,怒道:“你這個逆女,你這是在跟誰說話!”
“我跟誰說話,你說我跟誰說話,我到情願沒你這個爹,要是當初我随我那可憐的弟弟一起死了,怕才是如了你的意,因為這樣就沒人威脅到你大兒子的地位了!”
這話着實誅心至極,周承荪腳步踉跄,面色一下子灰敗下來,那個沒有活下來的兒子,一直是他心底的痛,這樣被親閨女揭短,他只覺當面被人扇了好幾個大耳光。
周承荪幾十年以來,都抱着一種僥幸的想法,那就是還好當年他做的那些事,妻子不曾知曉,而至于那個生下來就沒能活過來的兒子,他的心裏也不是沒有過一些不好的猜測,因為妻子懷孕的時間,實在是太湊巧了。
可是,他不敢,他根本不敢往深處想,因為在心底隐隐有個聲音告訴他,那絕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所以,這麽多年,他只能當一個懦夫,當一個縮頭烏龜,他加倍的寵愛女兒,好像這樣就能贖清心底的罪孽一般。
這件事折磨了他半輩子,卻從來沒想過,妻子從一開始就是知道的。
原來,她從頭到尾都清清楚楚,也将他這個人看的透透徹徹,他內心深處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他一個人的掩耳盜鈴罷了。
可即便如此,他仍舊舍不得她離開,兩人相濡以沫了半輩子,他早已經習慣她的陪伴,習慣了她的溫言細語,悉心照顧,他老了,已經不複年輕時的精力,說他自私也好,卑劣也罷,可他唯一的念頭就想平靜的死去,他真的不想折騰了,也根本提不起勁兒來折騰了。
就這樣吧,一切就這樣吧。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小夥伴說狗血,好吧,的确有些狗血,但生活本就多狗血,更何況小說裏面呢,其實,嚴格來說,是沒有所謂合理與不合理一說法的,因為很多事情,可能在你聽到之前,連想象都是無能的,人一時糊塗,後來越陷越深,最後無法掙脫,并不是新鮮事,所以,不要說我狗血了啊,我容易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