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請你獨自美麗
陽光将課桌鋪上柔軟的金色波光,韓深在睡夢中被戳醒。
一截細細的手指,說話的是個女孩子,如果他沒記錯應該是同組的,叫顧辛。
顧辛臉上寫滿戳醒了沉睡雄獅的驚慌失措,結巴道:“同學,內個我想問問,你需要什麽學習上的幫助嗎?”
看樣子鼓足了勇氣。
韓深撩着額發坐直,長腿抵向桌子腳,垂着眼眸輕輕:“嗯?”
顧辛連忙羅列出一張海報,比推銷房子還認真的介紹起來:“鑒于上次周考你的成績有些不佳,我們同組,想跟你共進步,更上一層樓。”
章鳴附和:“正所謂一枝獨秀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
“我們準備了幾種套餐,第一種,每位同學輔導你一科;第二種,每天騰出一節自習課固定給你補習。”
被拉來給顧辛壯膽的章鳴繼續附和:“正所謂大電力,超級續航,一節更比一節強!”
其實兩個人心裏特沒譜。
跟韓深這種油鹽不進的學渣提學習,不是一種變相的折辱麽?
難道不會引爆他的情緒導致被毆打麽?
韓深:“不用,謝了。”
顧辛争取道:“那個,我們可以從最基礎的等差數列,等比數列入手。”
“嘎”韓深踢開凳子起身,顧辛猛地發出高亢的尖叫,腰抵住椅背了還往後退,好像相當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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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深估計自己在她眼裏滿臉寫着“好餓,想吃小孩”。
走出教室,背後章鳴正疑惑問:“塵哥交個作業怎麽還不回來?該不是又被老秦罵了?”
廁所在二樓樓梯拐角的位置,從1班過去要經過2,3,4幾個班級。
韓深沒穿校服,黑T恤後潑着一把鋒利的箭羽,走過一間教室,哄鬧聲便響一倍。
走廊兩側曬太陽的人都投來目光,将他上下打量,竊竊私語。
衛生間靠窗站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嘴裏叼了根煙,還有兩個望風的一左一右充當廁所門神。
韓深洗了多久的手,那人就看了多久。
“兄弟,前兩天翻牆的是你?挺奪人眼球的啊?”
韓深懶得搭理,轉身要走,眼前閃過一道黑影子,給他擋的嚴嚴實實。
“趕着投胎?聊兩句。”男生自以為挺幽默,“交個朋友,有時間一起翻牆。”
“沒興趣。”韓深繞開要走。
“喂!”男生猛一腳踹翻立在角落的拖把,霹靂哐當,說出了一句挑事經典臺詞,“兄弟,你很拽啊!”
韓深剛來學校,特立獨行,還捅了這麽大簍子,被一些無所事事的人盯上很正常。
這群人不敢去找陳塵的茬,只好糾纏一下新來的小同學,蹭蹭熱度,在附中增加一份光和熱。
一分鐘後,這男生被揪着頭發按在洗手池上,新來的小同學聲音壓抑:“關你屁事。”
廁所裏人早吓跑光了,亂哄哄圍在門口不敢進來,還有兩個靠在牆上,捂着肚子疼得沒辦法。
附中養的都是群嬌生慣養的少爺,壓根不會打架,何況韓深打的很有章法,一看就是練過的,又穩又狠,游刃有餘。
看着打了上課鈴,估計老師也要來了,男生喘着氣道:“你媽的,有種晚上校門口等着!這兒施展不開!”
韓深薄薄的眼睑眯出冷光。
“晚上,你不來,明天我到教室揍你。”
松了手,轉身出去。
這事傳的挺快,第二節 課下課韓深就被叫進了辦公室,那三個人對着牆站成了一排。
老秦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我聽說上節課下課你們打架了?!”
三人:“怎麽可能打架呢,老師說笑了。”
韓深:“打了。”
老秦:“……”
三人:“……”
老秦一時對韓深感情很複雜,教書十幾年,她不怕笨學生,也不怕調皮搗蛋犯錯誤的學生,最怕對老師和學校失去了敬畏之心的學生。
看韓深一臉的無所謂,就知道怎麽教育也說不聽的。
老秦說了兩句不再費口舌,直接讓他回了教室。
講臺上餘捷正在講一道大題。
他是年輕又張狂的老師,當年做競賽出身,講課時思維跳的相當快,班上大概一半的人都聽不懂他在說啥,哀嚎陣陣。
餘捷皺眉:“這都聽不懂?陳塵,你聽懂了沒?”
同學無語又郁悶地回頭眼神示意陳塵。
把最高智力當平均水準,就他媽離譜。
陳塵立刻配合搖頭:“沒聽懂。”
餘捷當場暴走,開始一排一排列公式,罵罵咧咧講思路。
韓深坐下,桌上放了一顆粉色水果糖,陳塵懶洋洋伸直了長腿,陽光落在眉眼的陰影裏,疏疏朗朗:“給你吃。”
糖質感柔軟,聞着就甜甜的。韓深捏着水果糖靜了一秒,不知道想到什麽,随手一個投射,給糖丢進了垃圾桶。
“哥,這道題到底——”
咬着筆轉過來的章鳴看見這一幕,吓的一聲不吭又轉了回去。
空氣中醞釀着一絲壓抑窒息的意味。
陳塵低頭抽出筆記本,靜了一會:“不喜歡就還給我,還扔上火了?”
昨晚那帖子怎麽寫的?
韓深眼前閃過一大段一大段刻薄內容,懶散的挑了其中一句,聲音很平靜:“請你獨自美麗。”
陳塵跟他對視。
“以後少管我閑事。”
陳塵笑了一聲,埋頭整理筆記。
章鳴在前排後背直發涼,這人形冰山連塵哥都搞不定,還多管閑事幫什麽學習啊?
怕了怕了。
兩個人一天都沒說話。
下晚自習韓深起身走了,校門口站着四五條瘦棱棱的身影,在路燈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走啊?找個沒人的地方打。”下午那男生擡了擡下巴,拽的不行。
韓深忍住想就地撕爛這張臉的沖動,撩起眼皮:“行,随你。”
巷子昏暗深長,擺着幾只垃圾桶,味道大的叫人作嘔。牆角上兩顆電燈忽明忽暗,“啪”,當場熄滅半只。
韓深靜靜看着他們放書包,脫校服,熱身,左右拉腳筋,跳廣播體操,實在等的不耐煩才啧了一聲。
“能不能快點?”
這男生下午問遍全班終于找到倆學過跆拳道的哥們兒,好說歹說央求過來,現在氣勢比先前硬了一倍:“弟弟你狂什麽呢?趕着投胎呢這麽着急?”
“喝!”跆拳道一號做出個格鬥的姿勢,直直瞪着他。
韓深揪住他衣領往地上一掀,揮拳砸去,三兩下給對方花裏胡哨的姿勢打的六親不認。
“哐!”,身影直接砸進了垃圾桶。
跆拳道二號又被推上來,還沒擺開陣型下盤便被飛起一腳踹松,直接蹲地上了,連滾帶爬撲到牆壁,啃了一嘴臭泥。
這男生沒想到給力隊友這麽快就嗝屁了,絕望的從書包裏掏出半截板凳腿,指着韓深的手臂抖的厲害。
“靠靠靠,我告訴你,你他媽別得意!”
韓深出了點汗,高高的身影站在背光處,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壓抑的即将爆發的狂躁。
直接他媽——
就這?
就這就這?
就這就這就這?
在韓深面前縮成了一團的男生心情也相當崩潰。
這他媽什麽人間疾苦?
之前也見過韓深幾次,沒感覺他像今天這麽躁啊!
像他媽本來有氣要撒火一樣!
李斐在巷子口站三分鐘了。
他剛出校門看見新同學跟一群人進了這地方,料想不太對勁:憑新同學的高冷程度,不可能是跟朋友到小巷子裏聊人生。
不過回想到新同學的兇猛程度,李斐把心放回肚子裏拎起書包要走。
前方走來四五個花襯衫的中年人,戴金項鏈,穿尖頭大皮鞋,一個接着電話:“是這兒吧,口子上一家賣副食的?”
對方說了什麽,這人猛地笑了出聲:“小廢物,五個人被一個人按着打。別慌,叔叔來了。”
操!新同學在裏面打架?
高中生跟高中生打真沒什麽,但加入了社會人,都是拖刀往肉裏頭紮,鬧出人命了怎麽辦?
李斐趕緊往兜裏摸手機。
空空如也,才想起學校不讓帶他一般都沒帶。
一頭紮進隔壁水果店想借座機,沒成想撞見一條高瘦身影。
陳塵照例裹着一疊競賽試卷,懶洋洋站在收銀臺旁邊,指尖勾過裝在紅袋子裏的蘋果,低頭掃碼。
“滴!微信支付,16元。”
韓深看着眼前突然冒出來的五條彪形大漢,第一反應是懵。
懵了之後就是對伏在腳底下這傻逼的徹骨蔑視。
“玩兒不起還約架?搞你爹心态。”韓深往後退了兩步,餘光瞥到牆縫支棱出來的一截鋼棍,繼續往後退。
社會人“嘩啦”從褲子裏掏出一把折疊刀,開腔:“後生仔,滾過來道歉,這事就結了,我們呢也不想以大欺小。”
“我把你媽殺了?道什麽歉。”韓深音色極冷,背抵住硬直的東西,回頭抽出攥在手裏。
打架要的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喝喲。”社會人見他支棱起來了,語帶欣喜,“我看你是真的找死啊!”
對方越圍越近。
韓深抄起鐵棍,重重朝動手者的胳膊砸下去,鐵貼着肉又反彈過來,帶起沉重結實的震顫。
對方四個人瞬間方寸大亂。
韓深皺緊眉。
就一棍,崩成這樣不至于吧?
一抹尾韻懶散的腔調從巷子口上響起:“這麽多人打一個,要他媽不要臉?”
“咚!”蘋果砸在地上,擠出破爛的汁液。
陳塵拎着一袋水果從燈光下慢慢走來,影子拖的很長,走一步,一個蘋果便精準的砸中幾個人腦袋。
李斐站在他背後,拎着兩塊板磚,腿有點抖。
為啥塵哥還是穩如老狗?
尼瑪面對危險不知道害怕嗎?
“操.你大爺你再砸一個?”社會人心态給這倆從天而降的小屁孩子給砸懵了,扭頭朝他奔上去。
陳塵順手從李斐手裏奪過磚頭,加快腳步猛沖上來,躲開他一記直拳,側身用肩膀一撞。
“哐!”
磚頭直接給拍他腦門上,斷成兩截。
另一人揮刀沖殺而來,還沒吼開,手臂突然一陣痹痛,扭曲的顫抖着直接将刀跌在地上。
韓深拎着鋼棍見人就敲。
陳塵砸斷了幾塊板磚,社會人都被他這精準度和力量感逼得直往角落縮。
李斐也自信起來了,怒吼:“今天我塵哥教你學會敬畏!”
拎着板磚要上去砸,卻猛地被一把拽住書包。
陳塵聲音有點變形:“還不跑?”
社會人從腰後抽出了電棍和折疊刀,白光映亮了小巷深處。
“淦!!!”
陳塵拉住韓深的手,朝小巷外燈光不要命的百米沖刺。
跑到口子上呼吸紊亂的厲害,耳朵嗡鳴一陣,接着是由遠及近愈發清晰的警笛聲。
滿頭大汗的李斐看着兩步外緊牽着的手,瞳孔微微散大。
為什麽塵哥逃跑時不拉自己,而是牽着新同學?
一腔真心,終究是錯付了……
韓深喘了口氣,走到一株小葉榕樹下失了神,指骨痛得要命,手掌被鋼筋摩擦,手背溽着一層汗濕的潮氣,好像還被緊緊的攥在手裏。
他沒想到陳塵會從天而降,拎板磚沖人家腦門砸,又刁又狠,逃的也機靈十足,尤其是拽着自己的手,腳下跟安了風火輪一樣。
何況上午吵過架。
不尴尬麽?
韓深突然想起沈女士的話。
這白衣賢者該不是真對他有意思?
陳塵歇了會兒終于精神過來了,一回頭,發現兩個人都站的離自己有點遠。
“站那麽遠幹嘛?要不要喝奶茶?”
陳塵站在路燈下,捋了捋汗濕的額發,陰影在他微露的頸間四處蜿蜒,折射出一種光怪陸離的美。
奪目又絢爛。
李斐:“不想喝,哼!”
韓深:“……”
這個男人跟兄弟都這麽基的嗎?!
“哼什麽?我惹你了?”陳塵沒反應過來。
李斐雙臂做作的繞了一大圈環在胸口,又:“哼!自己反省!”
陳塵不禁莞爾:“你趕快給我滾。”
李斐給書包拎上肩頭:“那我先回去了,明早上給我帶牛魔王黑磚奶茶,要熱,要大份!”
陳塵目送他離開,回頭看韓深:“手受傷了?”
韓深覺得他這關心也充滿了令人玩味的暧昧,膈應之餘還是點頭:“嗯。”
陳塵:“活該。偷偷約架,就是這個下場。”
韓深:“……”對不起打擾了。
前面拐角處有個藥房,陳塵買了點消炎藥和創可貼出來,遞給韓深。
“吃糖嗎?”陳塵問。
上午的事想想挺尴尬,韓深這牆壁厚的自尊心也不允許自己道歉,順其自然上了陳塵給的臺階。
“給我,吃。”
陳塵從校服兜裏摸出一顆粉色水果糖,放到他手心。
韓深撕開抿了抿,芬芳甜蜜在舌尖綻開。
“甜不甜?”陳塵關切的問。
“……”
兄弟,再這麽肉麻就惡心了啊。
韓深看在剛才他幫了自己忙的份上,不太自在嗯了一聲。
“挺甜的。”
陳塵:“垃圾桶裏撿回來的糖,能不甜?”
韓深:“?”
喉嚨好像哽了一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