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塵哥教你學會敬畏

第二天晚上。

韓深從衛生間出來,正碰上将T恤短袖拼命往膀子上推的章鳴。

章鳴怔了一下:“韓哥,cos熱血高校啊?”

韓深這會給頭發上的小揪揪解開了,往後梳下來垂在耳後,更襯的眉眼薄銳冷淡。

他無所事事地看章鳴繼續給袖子往上推,直到露出兩段凹凸有致的麒麟臂,終于滿意了,接着從書包裏摸出一把小木梳,擰開礦泉水打濕,将頭發從下至上整齊的梳上去。

章鳴左右翻面:“韓哥,您看我這個裝變的怎麽樣?是不是收斂了學生仔的青澀,平添了幾分社會人的桀骜不羁?”

槽多無口。

韓深張了張嘴:“……挺別致的。”

章鳴心滿意足的回頭敲緊閉的衛生間門:“塵哥?李斐?小恒子?換個衣服這麽久?再晚一點趕去那三個小孩都要過頭七了!”

門打開。

陳塵換了件紅綠交織的真絲東南亞小襯衫,一側紮在牛仔褲裏,一側散漫的垂在身側,胸口紐扣解開兩三個,袒露出一片冷白的皮膚,鎖骨上還挂着根鬼頭骷髅項鏈。

“……”韓深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陳塵修長的五指亂七八糟往頭發裏薅,薅出個六親不認的發型,連眉眼也挑出幾分跟往常截然不同的輕佻狂躁,拎起一只書包帶別在肩上。

“準備好了?”

韓深問:“你這辦法能有用?”

陳塵從兜裏摸出根煙:“以毒攻毒,對付社會人就要比他們更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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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陸陸續續出來,向恒給校服塞進書包裏,鼓鼓囊囊往肩上一背:“李斐怎麽還在弄?婆婆媽媽的。”

“等等,馬上!”

說了是馬上,卻讓人等到不耐煩門後才走出一張血盆大口,戴着頂枯黃假發,唬的幾個人都往後退了一步。

“塵哥,你看我像小醜嗎?”李斐龇牙,把偷的他媽的化妝盒往書包裏塞。

陳塵:“…………”

韓深緩緩說:“自信點,把‘像小’去掉。”

李斐:“嘤嘤嘤。”

這群窮兇極惡的地痞流氓從公共廁所出來,一路回頭率百分之百,接着走近了小巷。

社會人正在路燈下數鈔票,彈出個響亮的紙花:“小老弟,錢不夠啊。叫你湊了一天,就湊出這麽點兒?你沒把我的話放在心裏,那不尊重哥哥的下場知道是什麽嗎?”

游白雲瑟瑟發抖,尋思塵哥他們換個裝怎麽還不來,要出人命了!

絞盡腦汁拖延時間想借口,突然聽到一陣踩碎石子的腳步聲。

幾人尋聲看去,都他媽怔住了。

五個狂野男硬是把書包背出了鑲金大砍刀的氣勢,往地上一摔,随即躬身滿地摸磚頭。

不過摸着摸着五位狂野男都有點懵。

手裏一無所獲。

昨天警察來了一趟,給巷子裏所有危險用品,包括磚頭板凳腿垃圾桶蓋,甚至小樹枝都收走了。

幾個社會人一看他們這劍拔弩張的氣勢就知道是挑事的,扯開嗓子問:“朋友,幹嘛呢?”

電棍從腰間抽出來。

手無寸鐵還要打群架的韓深靜了靜:“陳塵,我操.你大爺。”

陳塵無聲的承受着這指責,此事完全出乎意料,腦中緊鑼密鼓思索片刻,突然扯開書包掏摸半晌,手上多出了一本能砸死人的數學競賽題。

他把書裹成筒狀,吹了聲口哨:“冷知識:書本是絕緣體。”

社會人本來等着看這群鬼火少年的笑話,但見另幾個人猛地從書包裏抖擻出一大堆紙筆和試卷,臉色變得□□自信,男人雄風一振。

這他媽什麽“絕緣體,冷知識”是類似于芝麻開門、阿拉丁神燈的咒語嗎?

社會人還在走神,對面最拽的那個已經握着競賽題俯身迅捷直沖上來,還沒反應過來,手中的電棍便被他從上至下揮劈下去,雙臂震痛,“哐當”落地。

接着,有什麽沉重的東西開始朝腦門上招呼。

一砸,一頓。

“跟我,一起,感受,知識的力量!”

韓深拎着書包往社會人揮出的手臂上套,包裹着拽下了電棍,也扛起一本書往他腦門上招呼。

身旁的李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一疊卷子擰成了麻繩,韌度極強,勒住社會人脖子往後拽,直抵到牆壁上。

“兄弟!敬畏知識!啊!”

“沙暴送葬!”

“……”

社會人當初正是因學習不好而辍學,人生數十年打打殺殺,與學校早已是鏡花水月,沒想到今天竟然還會被知識砸頭,一時酸楚得涕泗橫流。

社會人連滾帶爬往巷子外跑,生怕下一秒這群學生會給他們拎在小板凳前寫作業,寫不上來打手心那種。

陳塵啞着嗓子狠戾叫嚣:“你們再敢進這條街,見一次打一次!”

“Wearethechampions……”

音樂從李斐手機滑出,他跟着情不自禁手舞足蹈。

團結就是力量。

少年們滿頭大汗歡呼雀躍,熱氣從領子裏往上冒,手心又燙又疼,還沒從失控的暴力餘韻中回過神,陸續将手裏的破爛玩意兒丢進了垃圾桶。

“太他媽帥了!”

“今天塵哥教你做人!”

“老秦一定會為我們這樣靈活運用知識而驕傲!”

游白雲蹲在地上陷入了對世界的思考,驕不驕傲不知道,騷反正是相當騷。

1班這群學霸,打架都這麽有理性色彩?

巷子牆角上唯一一只電燈忽明忽暗,“啪”,在徐徐而來的冷清夜色中熄滅了。

韓深喘勻了氣,心靈感應似的轉過了目光,身旁的陳塵唇瓣上翹,正抿出個笑,臉雖然在陰影裏,整個人卻說不出的晴朗。

韓深莫名其妙,也有點想笑。

一群學生為了向社會人伸張正義,進行了一場花裏胡哨的僞裝,憑借智慧大獲全勝。

剛彎出點弧度,章鳴彎腰清理戰場,揀起地上的書本試卷,突然哎了一聲:“我作業本呢?”

空氣中沉默數秒。

什麽被遺忘的重要線索終于水落石出。

“哐當哐當”,四條影子猛沖向垃圾桶,瘋狂翻找。

“我的物理卷子啊操!”

“我競賽書……”

“爛的連字都看不清了,媽個雞我寫了兩節晚自習!”

戰鬥雖然勝利了,男人們并沒有流露出任何歡喜的情緒,他們為榮譽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

出了巷子,陳塵鼓掌讓大家打起精神:“作業的事我來想辦法,高興一點。”

“老子永遠永遠不會快樂了。”李斐木偶似的擦去臉上的胭脂水粉,興致恹恹之際,無意看見街對面熱氣騰騰的燒烤店,“除非你請我們吃燒烤。”

韓深:“……”

德行,七秒鐘金魚腦。

陳塵正想找個由頭堵住這幾張哀怨不休的嘴:“行,想吃什麽随便點。”

沒心沒肺的東西開開心心跑向了馬路對面,韓深側目看到不遠處等候的司機,打算拒絕,忽然被拽了下手指。

少年的手挺燙,輕輕捏着他指尖,晃了晃:“一起來嗎?”

“你他媽——”韓深剛想甩,指尖已經挪開了。

陳塵唇瓣上挑:“來吧來吧。”

好像哄誰一樣。

有病。

韓深跟在他背後走到燒烤攤前,看了看煙熏火燎的燒烤架和低矮的桌椅板凳,幾個光着膀子的社會小青年正坐着啃肉串,一時只想到——打擾了。

李斐點菜時喊了一長串:“一把羊肉,一把牛肉,半把蹄筋,肚子,土豆片,藕片各來半把——”

“塵哥請客你也沒必要這麽宰人吧?”章鳴撞撞他的胳膊。

“我們都是下過苦力的好嗎?為塵哥裝逼事業添磚加瓦,現在吃點東西怎麽了?按勞取酬,放心,塵哥賊有錢!”

賊有錢的塵哥點開微信滑到餘額,聽戴帽子的老板問:“要啤酒嗎?”

“不用,五杯冰鎮西瓜汁。”

“一共185。”

有錢人指尖滑不下去了,回頭捅了捅隔壁小孩的手臂:“借我3塊錢。”

韓深索然無味的給他發了五塊錢紅包,剛想熄了手機坐下,屏幕上彈出闫鑫的視頻請求,韓深點了拒絕。

-你竟然敢挂我視頻?我沒有你這個爸爸!

-跟同學在外面吃飯呢,一會兒接。

-嗚嗚嗚原來你在附中有野男人了!!我不依我不依!!!

韓深拿這只加戲的騷雞沒辦法,看視頻請求還锲而不舍的撥過來,只好點了接聽。

屏幕一角顯出闫鑫的濃眉大眼,韓深懶歪歪拿着手機,陳塵正在燒烤棚子前等飲料,微微彎着腰,側過身跟老板說話,下颌一抹漫不經心的鋒利,正好被攝入鏡頭廣角。

闫鑫看到這一幕,嗓子都粗了:“我操,這小哥哥,大帥逼啊!你跟他一起吃飯?”

“嗯。”韓深給手機放正,抽了張紙巾擦拭塑料凳子,确認幹淨了才屈尊纡貴的坐下。

“這就是你找的野男人?”

韓深伸手往鏡頭前一掐,意思是你在我跟前我能一口氣捏死你十次:“瞎?前兩天一直念叨偶像,到跟前了認不出來?”

闫鑫靜了一秒,驟然發出一陣冗長嘹亮的“喔喔喔~”,完全失去了控制情緒的能力,聽得韓深後背汗毛直炸,趕緊給揚聲器靜音了。

李斐狐疑擡頭問:“誰家雞在叫?”

闫鑫在屏幕裏瘋狂的深呼吸擠眉弄眼,因為沒有聲音,顯得像一場滑稽的啞劇。韓深無語之際又被他逗樂了,手機切換攝像頭視角對準陳塵,故意說:“看,你偶像還會走路呢。”

闫鑫擡手捂住大嘴巴,少女般滿臉不可置信。

陳塵端着兩杯西瓜汁上前,放上桌子:“要吸管嗎?”

“要一根,謝謝。”說完垂下視線,果不其然,闫鑫的口型正誇張的一筆一劃。

——塵哥居然會說話!

我聽到他聲音了!

啊啊啊啊啊啊……

李斐拿西瓜汁,無意瞥見韓深的手機屏幕,不解道:“韓哥,你為什麽偷拍我塵哥?”

韓深:“……”

有毒吧?

陳塵本來要去櫃臺端剩下的三杯,聽到這句話自信回頭:“朋友,雖然我很帥,但偷拍不可取。你想拍我可以大大方方給你擺個姿态。”

真他媽不要臉。

覺得很冤枉卻百口莫辯,韓深亮出手機:“跟朋友視頻,想拍點街景給他看,沒拍你。”

好不容易帶過這個話題,微信裏闫鑫激烈打字抗議。

-我知道你給揚聲器關了!

-快打開!我要跟塵哥交流!

-打開!聽到沒有!再不打開你我父子之間恩斷義絕!

想到打開後可能會面臨的精彩場面,韓深寧願成為一位青年喪子的英俊父親。

點的燒烤陸陸續續上桌,大家卻吃的心不在焉,一邊叫着“給我留條魚!”一邊從書包裏摸出作業讨論題目。向恒轉着燒烤簽子,一臉正色将草稿紙拍在陳塵面前:“塵哥,這道題我一共想出了三種解法,要不要了解一下?”

陳塵掠起眼簾:“來,說說看。”

闫鑫這會兒被冷落的受不了,已經轉移了話題,發來七八張合照和一個短視頻。

點開。

“HappyBirthday!”

一陣歡呼與歌唱。

-今天胡小過生日,晚自習最後十分鐘老蔣拎着蛋糕進來,給他唱了首生日歌。

-老蔣人也太好了,他畢業當老師才幾年啊,隔三差五給我們買糖買零食,自己都舍不得花錢。胡小也好意思收?

-你沒在,要是你在,我就跟你一塊上講臺唱,班長都說你唱的好聽,飛飛唱着就沒那意思。

隔壁桌響起碰杯的歡呼聲,一輛公交車緩緩駛出黑夜。韓深越看心裏頭越荒蕪,深呼吸了一下,氣流冷冷的幽咽在喉頭,指尖打了幾個字。

我也想回來。

半天,沒發出去。

又删了。

闫鑫意識到這時候跟韓深說太熱鬧的事不合時宜,轉移了話題:“為什麽我聽到有人念38324,14122?”

韓深看了眼桌面:“他們講化學式配平呢。”

闫鑫:“……吃燒烤還這麽忙啊?嘤,想聽塵哥性感優雅的聲音。”

韓深忍無可忍:“你煩不煩?”

“爹!”

韓深還是改了主意,兇歸兇,兒子還是要疼的。

誰叫韓少爺是個英俊的慈父?

他扒着桌子微微探過身,給手機從被肩背圍堵得水洩不通的縫隙遞進去。

視線被遮擋,什麽都看不見,只能瞎子摸魚。

摸了一會,突然的,手被一只溫冷的手覆蓋住,牽在半空中。

陳塵正在講題,突然看到五根修長的手指扒拉扒拉,推着部黑色手機出現在桌面上,再往前幾厘米就能抹到暈開的辣椒油,立刻放下筆給手抓了起來。

兩人都怔了一下。

對方手還挺滑的。

陳塵擡頭:“你幹嘛?”

韓深在心裏念了好幾遍為兒子操心丢人很正常,才能維持表面上的若無其事:“摸紙巾。”

陳塵:“真的嗎?我不信。”

韓深:“愛信不信。”

在旁圍觀的李斐插嘴道:“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韓深:“……”

韓深皺眉要發火,陳塵見好就收地笑了笑,低頭繼續往草稿紙上寫步驟:“要是沒聽懂,拍下來回去再看吧。燒烤再不吃都涼了。”

韓深指骨還貼着一層涼意,在夏天微帶燥熱的夜晚,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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