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仙女棒!

機場外的大街上人來人往,韓深百無聊賴坐在公交車站臺的躺椅上,将棒球帽蓋在臉上遮太陽,長腿從椅子上纡尊地垂落,露出一截少年清瘦的腳踝。整個人長手長腳,身姿清峋,穿着附中嶄新的藍白校服,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手機在兜裏震了幾次,打開。

-我到了,你在哪個出口啊?

-哦,我看到了,我過來了。

韓深給棒球帽倒回頭上,往滾燙的陽光下走了兩步,看闫鑫背着個大包從出口過來,七尺男兒,握把折扇往胸口上小幅度撲騰着,拿喬作勢,是他以前不知從哪兒學來的“風雅文人扇法”。

“……”韓深轉過身不想看他,“走吧,打個車回附中。”

“司機呢?”

“逃課出來的叫什麽司機?”

闫鑫豎起大拇指:“吊,叛逆期雖遲但到。”

到出租車闫鑫摸了瓶礦泉水往嘴裏倒,随即敞開書包口子遞給他:“給你的禮物,咱們之間就不說什麽了,不滿意也憋着。”

書包裏一摞的教輔資料,寫着老蔣的寄語,讓他在新學校好好适應,重展雄風。

韓深笑了,往底下摸索:“誰送我粉色筆記本?”

“操!誰說送你的?”

闫鑫被蛇咬了似的奪回本子,但韓深已經翻開了,封面上用毛筆歪歪扭扭寫着——

清塵集。

這名字,憂郁中帶着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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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出這矯揉造作的莆田系楷書還是闫鑫的真跡,韓深靜了下:“不要告訴我這是你的作品。”

事已至此,闫鑫也顧不得羞恥:“幹嘛,不許我留下一點傳世名作?”

“發什麽騷?”

闫鑫扭捏了半晌:“給塵哥拜讀的,雨女無瓜。”

“……”

韓深想擰開他的天靈蓋看裏面裝的水泥還是腦漿。

校門口站着值班老師,非附中學生不讓進,韓深丢給他一套校服:“穿上。”

闫鑫溜進去左看右看:“這綠化不如淵沖嘛,樓也沒那麽高大,不過球場還行。”

韓深到操場器材室借了個籃球,跟闫鑫打了半下午,到小賣部買礦泉水時被老秦逮住,拎回了教室。

老秦就在講臺上杵着,韓深一時走不了,無聊的小睡了半節課,醒來看到闫鑫牛高馬大的影子在教室門口晃來晃去,頻頻朝他投來視線。

闫鑫擡起一只手,隔着空氣偏開了他的腦袋。

目光直指韓深背後的人。

韓深順着他的目光,見陳塵伏在課桌上寫物理競賽題,腰背挺的端正,雪白陽光落了半側肩頭。

陳塵平時看着沒個正經,但學習時特別上頭,雷劈在腳邊都不帶動一下。

陳塵頭也不擡:“看我幹什麽?”

韓深驚訝:“耳朵上長眼睛了?”

陳塵笑了笑,擡頭無意跟門外的闫鑫對上了眼,就看見這彪形大漢猛一個哆嗦,又是捂臉又是咬唇,只差當場跳一段極樂淨土。

陳塵皺眉:“……這年頭變态越來越多了,前幾天莫蘭找我要你微信,我沒給,你自己注意點。”

“誰?”

“之前你罰站,躲在走廊看了你半個小時的猛男。”

“……”

“怎麽現在又來一個?”

意識到陳塵說這變态是闫鑫,韓深忍住笑:“……這傻逼找你的,不是找我。”

“有事?”

下課鈴打響,韓深往外走:“要不跟他聊兩句?”

陳塵有些踟躇。別的不怕,就怕這人要表白,那天莫蘭管他要韓深微信,上來就是一個情書三連發,看的他這種共情天賦極強的的男人頭皮發麻,但說感動也不是,說惡心也不是……

在腦中打了一遍“兄弟你人很好,值得更好的男人,不必為我流連”的臺詞草稿,陳塵起身向闫鑫擡手招呼:“嗨,朋友。”

闫鑫沒想到偶像這麽平易近人,激動的笨嘴拙舌,癡癡的盯着他笑。

韓深踢了闫鑫一屁股:“說話啊。”

闫鑫恍然大悟,從包裏摸出個粉紅色的本子,忸怩的遞過來。

開始了是嗎?陳塵心說。

“這是我今年寫的東西,一直想給你看。我,我特別喜歡你——”闫鑫目光楚楚。

陳塵笑笑,沒接,轉目看不遠處的一輪落日:“兄弟,你應該喜歡更好的人。”

“你已經很好了!”闫鑫聲音急切。

“不,高中的眼界還不夠寬廣,你要到更大的世界去相逢和尋覓。”

闫鑫默默凝固在原地,滿臉若有所思。

“……”韓深沒看懂這兩人唱的哪一出,磨磨唧唧給煩到了,拽過筆記本砸陳塵衣服上:“看幾篇作文這麽難?說他媽什麽騷話。”

“看作文?”

“你以為是情書?”

“……”

聽了闫鑫的自白陳塵才記起,葉瑩以前隔三差五把他作文投到刊物上去,稿費一律請全班同學吃糖,他平時不太關注,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了這影響力。

闫鑫這時候羞恥心上來了,說着:“沒事沒事,不看了不看了。”

陳塵笑了:“別,那我看看。”

他翻開粉色筆記本垂着視線翻閱,闫鑫老媽子揣大袖忐忑不安,一邊期期艾艾叽叽歪歪:“哎,其實倒也不是特意找你看個作文,這不韓深今天生日嘛,我從學校過來找他玩兒……”

陳塵擡了擡視線:“他生日?”

“對啊,17歲,轉眼就成大孩子了,咱這當父母感覺這時間啊,過的真快……”

韓深忍着沒怼。

闫鑫就這德行,人前重拳出擊,人後唯唯諾諾。

看了半晌,闫鑫心髒快跳出嗓子眼兒裏,取出扇子晃來晃去掩飾緊張:“塵哥,你看我這作文寫的怎麽樣?”

陳塵:“有點做作。”

闫鑫感覺心口插了一刀:“……”

韓深噗一口笑出聲,看闫鑫急頭白臉尴尬得支吾起來了,擡手撈過他肩膀。

“行了,打球了。”

逃課兩節陪闫鑫打球,跑的滿頭熱汗,一起出了校門吃飯。

闫鑫這頓飯吃的心不在焉,頻頻嘆氣,一會兒感慨自己沒那個才華,一會兒懷疑陳塵的審美,桌上的菜扒拉幾筷子就撒了手。

韓深勸了兩句,看闫鑫還縮在椅子裏跟頭大狗熊一樣,嘤嘤其鳴,實在給他搞煩了。

“閉嘴,再鬧就煩了。”

闫鑫看了他一眼,剛想嘤,又看了一眼,确定是認真的,硬生生把嗓子裏的嚎啕倒了回去。

韓深知道闫鑫平時就這點愛好,寫點小說散文抒發情緒,但經常因為自我意識太盛被老蔣批評修改,陷入覺得自己不行的深淵。

韓深平時按要求寫個任務驅動,分數中規中矩,但闫鑫總纏着老蔣改作文,積累素材,背名句,他都看在眼裏。

“你寫的開心就好,幹嘛管別人。”

闫鑫:“你懂個屁。”

韓深失笑:“意思現在把陳塵拎過來打一頓你才開心,是不是?”

闫鑫情緒總算給舒緩了:“算了,我覺得他說的挺對。”

吃完了回附中,闫鑫在教學樓前看到一棵架着擴音喇叭的高大青松,突然想起什麽:“咦,這不正是塵哥筆下,附中經年不倒的百歲大青松嗎?”

韓深:“……”

出自《附中的秋》麽?

背的真熟。

韓深看過去,一口上世紀聽廣播的鋁皮大喇叭,歷經風霜還身殘志堅的播放着歌曲。

闫鑫仰面走到喇叭底下,韓深擡手擰住他的衣領想拽回來,免得丢人現眼,突然聽到廣播裏噴吐一聲,響起校園廣播站播音主持溫柔清麗的聲音。

“——高二1班的韓深同學,你的好友陳塵為你點了一首歌《福如東海》,祝你生日快樂,以後也要乖乖寫作業哦。”

韓深:“?”

什麽東西?

喇叭開始吟唱——

給你一束玫瑰把你熱愛

邀請愛唱的雲雀為我表白

心情好呦喜出望外

跟我跳吧踏上快樂的節拍

……

韓深聽着這歌是真的沒緩過神,要不是播音員放第二遍重申了陳塵的名字,他還以為廣播室被一群中老年歌王給占領了。

挨到放完,甜美聲音又說:“高二1班的韓深同學,你的好友胡皓給你點了一首歌,《美麗的心情》,雖然你考試門門0分,頻繁逃課,不寫作業,但你永遠是我得不到的深哥!”

韓深當場表演一個原地僵硬。

闫鑫聽得滿頭冷汗,這不得戳了心高氣傲韓某人的肺管子?

一句“哎你啥時候跟你同學關系這麽融洽了”胎死腹中,還沒來得及勸,猛聽見鞋底在瓷磚上摩擦出的悠長一響。

“刺啦——”

韓深往教室狂奔的身形拉出了殘影。

韓深跑的有點急,整個人被胸腔一股高溫蒸汽給煎的暴躁壓抑,快要爆炸。

轉樓。

踢門。

沖進鬧哄哄的教室。

高瘦清峋的身影懶洋洋靠窗跟人說話,一手搭在桌沿,指骨灼目的修長。

“點的都什麽歌……”顧辛歪着頭聽窗外的廣播,越聽越他媽人間迷惑,“附中的優秀教育資源就教出你們這群音癡?”

胡皓擺手:“男人做事娘們別多嘴。誰跟你們一樣點個happybirthday秀塑料姐妹情?我們男生之間,越是放肆,越能增進感情。”

顧辛瞪眼打了他一巴掌:“你最好是。”

胡皓一邊聳肩躲一邊打包票:“放心吧,一會兒人指不定感激零涕沖進來抱住塵哥親兩口。”

李斐比較理智:“……憑我對新同學的了解,親兩口誇張了,但塵哥特意找廣播站通的關系,插隊排了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一句謝謝不過分吧?”

胡皓很看不起他:“做人沒有夢想,跟鹹魚有什麽區別?塵哥你有夢想嗎?”

陳塵抵着課桌,指尖在耳側漫無目的撓了撓:“他應該會感動吧?”

“……”韓深陰森森站他背後,本來想給他們頭錘爆,但看這群人美滋滋搖晃小尾巴等誇獎贊賞,硬是被逼的沒話講了。

五味雜陳。

SB。

指望他們搞點人幹事簡直比登天還難。

這群人有點沒察覺韓深的拒絕,平日裏班上有人過生日都會喜氣洋洋操辦一場,何況韓深平時瞧着特冷酷,所以這場活動準備的尤為精心,試圖把韓深這塊硬石頭給捂化了。

但誰能想到,韓深拳頭更硬了!

罪魁禍首是陳塵。

韓深一把拽住陳塵的校服:“跟我出來。”

“有什麽話不能當着大家的面說?”陳塵高個子,領口被揪的很不雅觀,弓着脊梁亦步亦趨。

在旁觀望的李斐猛地瞪大了雙眼,就看見陳塵包裹了韓深的手,很輕地挪着,而一向厭煩肢體接觸的韓深,居然也沒什麽意見。

卧草,這他媽該不是真要去親兩口?

避人耳目?

他在原地抖了一會,等兩人在視線裏消失,立刻轉着眼珠子說:“有沒有興趣跟蹤一下?”

韓深拎着陳塵往人少的地方走。

博學樓跟政治樓之間隔着學生活動場地,周圍全是高大喬木綠化,這會兒傍晚,氣氛已經清冷瘆人,偶爾有學生躲在灌木叢裏抽煙,地上鋪散着衛生紙和煙頭。

韓深兩步給他推到綠化帶。

走這一路,韓深胸口裏郁的火氣都走散了,但回想到那幾首歌,真忍不住想把陳塵塞到喇叭裏去再怼兩腳。

陳塵低頭整理拉扯得不叫話的校服,往兜裏掏摸了片刻,摸出把揉成亂麻的仙女棒煙花。

指尖一晃,藥粉直接從指縫篩到地上。

“……煩啊,怪你,給東西弄壞了。”

韓深:“三歲兩歲?”

“給今天十七歲的小朋友買的。”本打算下晚自習再玩,沒想到剛才推搡間給弄斷了。

他面露遺憾,摸出打火機:“來點了吧。”

韓深:“滾,自己點。”

陳塵從兜裏摸出打火機:“你說的啊,一會兒別問我要。”

一朵橙色火花四下飛濺,吊着像個瑩亮小燈籠。

陳塵盯着火簇以免半途熄滅,小心翼翼,卻又懶散地将另一只手揣回了校服兜裏,臉被火光染上淡薄的橘色,唇抿開一道微笑的弧度。

韓深只肯賞給仙女棒一個眼神,但目光不自覺被陳塵給引了過去。

這畫面要是被迷妹看見,估計“仙男塵”那标簽裏又得多出上百條彩虹屁。

吹來一陣風,仙女棒甩出了一道轉瞬即逝的璀璨光弧,丢在地上。

陳塵數了下:“差點燒到手,還有兩根,我們一人一根?”

韓深嫌棄三秒,接過揉的稀巴爛的手持煙花。

火光在空氣中映亮。

校園廣播還刷屏似的播報歌曲,終于有人做人了。

“高二1班的韓深同學,你的同學為你點了一首歌,《生日快樂》……”

快燃到盡頭的仙女棒熱氣炙疼指尖,暗紅熄滅,一股股青煙升騰而上,在黃昏一點點熄滅。

在沒有人簇擁、衆星捧月的附中,生日能有這一幕,韓深莫名覺得并不壞。

“我操!誰他媽在灌木叢裏抽煙!?天天宣傳天天安,日日防火日日寧!你們班主任沒有教你們加強防火意識嗎,啊!?”

猛然聽到這聲暴喝,韓深差點吓死,擡頭看見一顆黑乎乎的腦袋湊在灌木枝杈間,鏡片反光,正牢牢盯着他倆。

跟恐怖電影情節一樣,陳塵也連後退兩步,仙女棒啪嗒墜地。

周湯圓邁腿從草垛裏跳進來,手機電筒亂晃,等看清楚這倆被當場抓獲的壞學生,臉色從“居然是你們?”到“好啊,又是你們!”

顯然想起了不太愉快的回憶。

“陳塵,韓深,你們兩個上次翻牆念檢讨還不夠嗎,現在躲草裏抽煙?”

陳塵撿起仙女棒的殘端:“老師,沒抽煙,就放了個煙花。”

周湯圓歪頭看他,臉上的意思很明顯。

你覺得我信嗎?

煙都從葉子間噴出來了,我會相信你們兩個在小樹叢裏放煙花?

陳塵往煙花柄上輕輕吹了口氣,星火滋燃:“看,還亮着。”

韓深:“……”

周湯圓:“……”

周湯圓要崩潰了:“我踏馬想不明白,在學校不上課,偷摸跑到小樹叢放什麽煙花?陳塵,你變了!你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你就不能讓老師省省心嗎!”

陳塵:“我怎麽了?”

周湯圓氣結:“你說你怎麽了?”

陳塵平靜地說:“我說我沒怎麽。”

周湯圓看他顯然一點都意識不到錯誤,盯了韓深兩眼,實在糟心,拉拉扯扯講了一氣:“走走走,再讓我逮着,你們又準備上演講臺吧!”

陳塵跟韓深一路無語往教室走。

不明白為什麽兩人單獨在一起就容易出事。

李斐在門口站着,剛目睹了周湯圓在灌木叢邊精彩絕倫的訓斥,同情說:“早戀又被抓了啊?”

韓深:“?”

陳塵一手叉上他臉,推開:“別給我整些有的沒的。”

“嘿——”李斐不服氣的嚷嚷出聲,往教室追回來,“還不承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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