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入夜。
阿茲卡班的寒風吹拂着窗戶,呼嘯聲無法被單薄的玻璃完全隔離,這與之前的許多夜晚沒什麽不同,他們相距數尺共同聽着監牢之外的風聲入睡。
布萊克蜷縮在窄小的加床上已經睡着了,他的床上有幾條松松垮垮的魔法束帶,一副随時會挺身而出的模樣。他睡得不安穩,呼吸時輕時重,偶爾踢一腳被子或者試圖把腿翹上右側的魔藥制作臺。
斯內普收回了目光,轉而盯着天花板上一塊黴菌發呆,一塊紅色的黴菌,朝四周射散出細密的絮狀物,也是紅色……布萊克湛藍色眼睛裏的那種……它們半個小時前離得那麽近——兩寸或者僅有一寸遠——斯內普當然看得清楚……那是雙徹夜不眠,疲憊得密布紅色血絲的眼睛,就和那塊黴菌的顏色一樣。
布萊克那雙近得過分的眼睛,在他能夠拒絕之前,帶給他一個暖和得離譜的擁抱,時隔兩小時,斯內普仍舊能感受到布萊克的雙手小心翼翼地環過他的肩膀,吸着鼻子,格蘭芬多把腦袋埋在他臉側的枕頭裏,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收緊手臂,這令斯萊特林胸骨悶痛、暫時地失去了咒罵的能力。
小天狼星發洩了一通,抹抹眼睛,很快睡了。遺留給斯內普的,則是一個假若并不精通大腦封閉術,則必将失眠的夜晚。
斯萊特林的夢裏,一只體型巨大的黑色大狗,壓迫在他胸口整整一晚……
清晨沒有帶來成堆的訪客,諾伊斯島的陽光只喚醒了一個失控的格蘭芬多,以及一群湧進醫療室狹小隔間舉着魔杖如臨大敵的聖芒戈醫師——
“萬斯!用禁锢咒!”
“不!那個咒語效果不好!”
“昏昏——”
“它有副作用!”
“那麽你有更好的法子嗎!”
“噼啪”一陣混亂的響動,魔藥制作臺上的瓶瓶罐罐被橫掃到地上,玻璃渣碎了一地,小天狼星被魔法束帶捆得嚴嚴實實,他在那張不足一米寬的加床上扭曲着身體,滾落到地上,發出野獸般低沉的吼叫——
脆弱的窗戶裂開一條縫——樟木架上裝滿幹甲蟲的罐子炸開——桌椅震顫——砰地一聲窗子徹底碎了,鹹濕的海風灌進來,窗簾高高揚起,魔藥和草藥四散飛開——分不清到底是小天狼星造成的還是這陣風,治療師們一陣咒罵,沉重的腳步摩擦着玻璃,伴随布萊克的吼叫,顏色各異的魔咒讓這間屋子充滿了明豔的光亮。
“梵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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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弗勒斯,我們先出去。”梵妮擠了過來,她将斯內普扶起來。
斯內普虛弱卻冷靜地看了她一眼。
梵妮仿佛被毒蛇咬到似的大叫起來:“不行!不可以!你真是瘋了!”
斯內普從暖和的被子裏,探出一條瘦弱的胳膊。
小天狼星在他病床邊的地板上掙紮不止,玻璃渣裹在他的衣服上,各色的魔藥把他的襯衣染得花花綠綠,一張痛苦之下扭曲了的臉,粘滿了灰塵和頭發,哪裏看得出英俊帥氣來……誰能比他更清楚格蘭芬多在為什麽而困苦、而吼叫呢?誰又知道布萊克內心猶如困獸的負隅頑抗呢?誰又比他更知道如何讓他迅速地脫離這無邊無際的折磨……
斯內普伸長了手臂。
救世主也沒能讓布萊克的手變得暖和一點。這個教子可真是失敗。
被寒冷席卷時,斯內普腦子裏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攝魂怪的——吻?
……
5月17日,天晴
禁閉室裏的時間,是十天。格雷格在第十天聯系了梵妮,至于毛姆和格勒切,還沒有人告訴我他們的消息。我被長久留置醫療室,布萊克拒絕和我同處,他原本計劃搬去12號囚室,但是查德沒這個膽量,他到底暫居在哪裏并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并沒有離開,而聖芒戈也沒有比嗎啡更好的方法安撫他的神經,治療師畏畏縮縮不敢輕舉妄動,他們時常會來我的病床邊試探,梵妮洛克則會把他們當作蒼蠅趕走。我打算盡快開始熬制六月魔藥,是的六月魔藥,難以想象我要再次熬制它。它當然會是有效的,毋庸置疑。
斯內普恢複得很快,禁閉室裏的折磨并沒有留下太多難以治愈的傷痛,至少斯萊特林表現出來的是這樣,他的身體所需的只是時間,但阿茲卡班的治療師覺察出一些不同來,她注意到斯內普偶爾發呆,或者是着筆在羊皮紙上大發感慨時會突然停筆,盯着筆尖研究上十來分鐘。
“尼克爾要審判你。”
“唔,這是當然。”斯內普點頭,“這件事他已經盼望了快一整年了。”
“你這個混蛋!”
“注意你的言辭,梵妮洛克小姐。”
“不止你,還有小天狼星!”
斯內普挑起一邊眉毛。
“所有人都巴不得救你們兩個,而你們只顧着去拯救彼此!”梵妮氣憤地把托盤放在一邊,拿手指戳了戳斯內普的胸口,“小天狼星只會他那套不給糖就搗蛋的把戲!恨不得把聖芒戈搬到諾伊斯島來——不管不顧!你呢?西弗勒斯斯內普,你除了伸手讓他傷害你,把事情搞的更糟糕,你還能做什麽?下次是不是還得我幫你托着布萊克的胳膊給你?畢竟斯內普先生現在還起不了床呢。”
“我還能釀魔藥,梵妮。”
“梅林!我還得在你床上搭起來一只坩鍋不成!”
“是的,”斯內普說,“準确的說,我需要查德替我移除我手腕上的咒語,我還需要魔杖以及一整套符合高級魔藥釀制标準的設備,從坩鍋到魔藥瓶。”
“我看你需要聖芒戈醫師的診斷。”
斯內普忽略了她的話:“它們開花了嗎?”
梵妮嘴唇顫動,她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睜開,轉身朝南面的窗臺揮了揮魔杖,隐匿咒失效了,兩盆植物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它們長勢很好,已然綻開一簇簇海藍色的鮮花,藍鈴花和卷邊花開成一團朝着太陽,微風中三折卷邊的小花戰戰兢兢地顫動枝蔓,在陽光下,花瓣的顏色像極了布萊克的眼睛。
“格雷格拿走了一盆,是因為它,是不是?”
“大概。”斯內普颔首,“格雷格的草藥學一定是頂尖級的。”
“它們是什麽?”
“六月魔藥中一味不可或缺的植物。”
“六月魔藥?你創造了一種魔藥,連名字都懶得起?”
斯內普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嘆息一般地說:“它不值得一個名字。”
随後不再多做解釋。
“我需要一整套齊全的設備,梵妮,請你務必在今天轉告查德我的訴求,我相信阿茲卡班之外必然也會有人會提供相應的援助。”
“用不着之外,小天狼星……”
“讓我安靜一會兒。”
梵妮驚訝地走近了一步:“這個名字讓你心煩?”
“記得告訴查德。”
女巫又在他床前站了一會兒,離開時似乎還有許多話想說,斯內普則表現出一副拒絕溝通的樣子,他又取出了羽毛筆和羊皮紙,在床頭櫃上展開抹平,直至梵妮鎖上了門,他也一字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