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妖魔之會(下)

“舒夜。”月華喚了聲,走到他身旁。

“你怎麽了,舒夜。”她将爪子放到他手上,他眼中的神色讓她難過。

傅舒夜望她一眼,淡淡道:“沒什麽,就是想起了往事,有些傷神。”

往事?舒夜果真是有故事的人呢。

月華眨了眨眼睛,道:“不管之前的舒夜是什麽樣的人,現在的舒夜,是月華想要在一起的人。”

那明月中的仙子,卻是舒夜想要在一起的人吧。

傅舒夜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目中流露出些許溫柔,“在這陪我一會兒吧。”

“嗯。”月華點頭。

兩人擡頭望月,一高一矮兩個影子。月華兩爪放在前方,大尾巴盤在右邊,尖尖的耳朵立起,不時抖上兩抖。

“舒夜,你在想那個月亮上的仙女姐姐嗎?”

“她……是不是很漂亮?”

“她也喜歡舒夜嗎?”

……

傅舒夜沒有回答。良久,突然起身,飄飄然從屋頂躍下。

“舒夜,你去哪裏?等等我!”月華忙不疊跟着跳下,四條腿飛奔,跟上傅舒夜的腳步。

寬大的衣袖垂下,裏面玉色的手若隐若現。月華瞅準,縱身一躍,鑽進了傅舒夜袖口。

毛柔柔的頭從領口露出,圓圓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近在咫尺的俊顏,“你去哪裏,舒夜?不準丢下我。”聲音帶了絲啜泣。

傅舒夜嘆了口氣,把她從領口拿出來,道:“跟我回家。”

“回家……”月華大眼睛裏泛起亮光,在傅舒夜肩頭坐好,用力點頭:“嗯,回家!”

一人一狐在朱雀街上走着。夜色已深,街道兩旁的人家都熄了燈火,薄霧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像侍女輕柔的裙裾。

有腳步聲在街角響起,敲打着青石板的街道,清脆悅耳。

聲音聽起來,似乎不止一雙腳。

一個白色的身影轉過街角,出現在淡漠的白色霧氣中。

白衣,白色的鬥笠,白色玉石做成的劍,白色的馬。

一個幾乎純白的人兒。

她站在街角,倚馬,駐足。

傅舒夜止步。月華在他肩上坐起,警惕的看着街角突然出現的白衣女子。

薄霧晃動鬥笠的薄紗,她摘下鬥笠,露出一張素淨如蓮的面容。

秀美的唇漾出笑意,白衣女子的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

“我終于找到你了,神君。”她道。

“你認錯人了。”傅舒夜道,擡步繼續前行。

與那女子擦肩而過時,月華想起上官瑤瑤跟自己提起過的那個尋找舒夜的女子。莫非,正是此人?于是将圓眼睛一瞬不瞬的望住白衣女子,見她看向自己,忙朝她龇了龇牙。

“神君不記得我了麽?”白衣女子望着他的背影,眉峰聚攏,眸中有淡淡哀怨,“液華池畔初見,菩提深為神君風采折服,抛卻千年修行,堕入輪回,只為能再見神君一面。如今……神君竟忍心不與菩提相認?”

液華池畔……

傅舒夜吐出一口氣:呵,是液華池畔麽……

液華池畔,三千青蓮齊開,玉氣金珠。佛祖設壇池畔,講佛法普度六界。

池畔一株菩提樹,攝天地靈氣,沐佛光普照已有千年,孕育出一樹繁花似錦。千年來,這些通曉佛性的花朵冷眼看人世塵沙,固守本心,乃是最最純淨之物。

紫崋神君來遲,站在菩提樹下看佛祖座下萬千弟子,唇角微勾。

那時她睜開眼睛,見他回眸,一剎,天地間只剩他的眉眼如畫。

他衣白似雪,他眸光似水,他一身菁華。

從此再難忘卻。

知道他犯事被誅,她毅然入輪回,也不知歷經了幾世,每一世都在尋找。徒步走天涯,一人,一馬,一劍。

十裏長亭,薄衫瘦馬,梅雨相思。她經歷過太多。

茫茫人海,桑田變幻。每當一世走到盡頭,她牽着馬,腳步蹒跚,滿頭白發,委頓在液華池畔,淚如雨下。

這一世,她終于不要孤獨終老。

“其實,神君不願相認也無妨。”菩提笑了笑,面容有些慘淡,“只要找到了神君,于我也就夠了。”

牽馬,轉身,白衣蕭索。

其實這一世已是最後一世,真的很希望能為他做些什麽,哪怕為之付出生命。

細細的眉皺起,菩提帶上鬥笠,腳雖然在遠離,心卻仍舊留在那人身旁。

傅舒夜靜靜站着,望着那抹漸漸消失的白色,眸中神色幽寂。

“舒夜……”月華道,有些擔憂的蹭了蹭他的臉。

傅舒夜轉身,朝骷髅閣的方向走去。

他不是紫崋神君,也不想和與紫崋神君有關的過去有任何聯系。

夜霧彌漫,片刻便将他的身影淹沒……

星月無光。

賀憲之命下人在花園裏擺上清酒小菜,對着一片秀菊,喝酒賞月。

風吹秀菊,滾起一層層墨綠色的波浪。間或有白影一閃。

賀憲之右手閃電般伸出,探入秀菊花的綠葉中,抓出一物來。

“咪嗚。”那物在他手中扭動,瞪着碧綠的眼睛不滿的看着他。

是一只白如雪的貓咪,舌紅如血。

“九命貓?”賀憲之揚高了半邊眉毛。

“你弄疼我了。”白貓綠色的眼睛眯成一線,媚如絲。

賀憲之松手。白色的貓咪跳到地上,化作一個美麗妖魅的女子。

女子攏了攏鬓邊散落的發絲,紅唇微彎,露出笑意。她生的美豔,但一身風塵之色,想來是在煙花巷陌之地呆的久了。

“貓兒找我何事?”賀憲之将折扇放在唇邊,細長的眸中流轉着光芒。

“賀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竟不認得故人了。”女子抿唇而笑,碧綠色的眸中卻沒有笑意。

“故人……”賀憲之喃喃。自己的故人中,似乎沒有這號人物。

他果真是忘記了。女子心底嘆息。男人,是天底下最最負心的動物。

“你不記得我,那柳卿卿你總該記得吧。”

卿卿……

那豔麗的紅裝,額間的蝴蝶痣,明眸,皓齒……似乎是有那麽一個很重要的人……

“你是媚兒。”賀憲之垂下眸子,遮住回憶洶湧。

“現在人們都叫我妙娘。”

“紅粉樓的妙娘,我亦有所聞。”賀憲之舉杯,淡碧色的液體順着形狀優美的喉嚨滑下。“你來做什麽,妙娘?”

“不過是印證自己的信念罷了。”妙娘淡淡,眸光從他身上移開,落在風中搖曳的秀菊上。

“什麽信念?”

“柳卿卿的犧牲毫無價值!”妙娘的眸光轉做凄厲,“所謂的偉大、無私,只不過是她可笑的一廂情願!”她為之犧牲的那人,根本毫不領情。

“一直以來,我也這樣認為。”賀憲之道,妖豔的紅唇微彎,眸中的神色讓人看不明白。

“你!”妙娘對他怒目而視。

賀憲之嘆了口氣,“我不會為死人悲哀。活着本身就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又何必為那些改變不了的事情難過、憂傷。”

“若是、若是能改變得了呢?”妙娘問,眼中有急切的光。

賀憲之詢問的望着她。

“你也知道我本有九命,現在只餘下兩命。一條命是歷天劫的時候丢掉的,另外六條損耗在十年前。柳卿卿為你形魂俱散,再無轉世的可能。我冒着天雷箭矢,在她的魂魄散入離恨天前捉到了半縷游魂。”

賀憲之默然半響,問:“那半縷魂魄現在何處?”

“因為魂魄破碎,極不穩定。我将它封存在自己的魂魄中,現在它已與我的命格融到了一起。”妙娘住了口,碧綠眸中閃着幽幽光亮。

“你找到了複活她的法子?”賀憲之問。

“還需要你的幫助。”妙娘道。

她是在試探,不知自己是否可以信任。

賀憲之站起身,道:“如果有可能,我很願還卿卿這個人情。”

妙娘望進他的眸子,确定他無所保留之後方繼續道:“今日各路妖魔齊聚長安,大人想必已經有所察覺。”

賀憲之點頭,他在花園中擺酒就是因為可能會有熱鬧可以看。

“大人可知妖魔聚會,所為何事?”

“不知。”賀憲之道,做出一副關切的表情。

“是因為那個人要回來了。”妙娘道,眼中有敬畏的神情。

“那個人?”賀憲之眸光閃了閃。

“是的。那個人有起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天理命格在他面前簡直一文不值。這次歸來,一定是要重振妖魔兩界,和天界免不了一場大戰。”

“你想讓我求他?”賀憲之問。

“如果大人肯助他一臂之力,那人如虎添翼,大事成後,一定會記得您的好處。複活柳卿卿,不過是他一念之間。”

金柄折扇遮住豔豔紅唇,鳳眸在扇子的邊緣望定她。

“好,我答應你。”賀憲之道。

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呢……

傅舒夜和東宮連城沿石階而上。

剛冒出的嫩葉遮罩在兩人頭上。

從嫩葉間灑下的陽光,在石階上形成散亂的斑點。

踩着那些閃亮的光斑,傅舒夜和東宮連城登上石階。

馬車停在石階下,随從也在此等待。

眼前可見山門。懸在山門上的寺廟額匾上寫着“三井寺”。

“阿夜,這樣突然來訪,不知雲居大士在不在?”東宮連城踏着石階說。他今日穿了件藕色袍子,領口和袖口有銀線繡出的祥雲。額上的抹額是一塊緋色貓眼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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