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雲居大士(上)

“一定在。”傅舒夜道,“我們并非突然造訪。”

“你送信了?”

傅舒夜點頭:“昨日我讓跳蟲來通知的。”

跳蟲是傅舒夜的式神。

本來是住在嵯峨野遍照寺廣澤池的蟾蜍,被傅舒夜收服,做了他的式神。

“有回答嗎?”

“沒有。”

“沒有?”東宮連城眨了眨眼睛。

傅舒夜笑道:“雲居大士或許已經準備好了什麽花招等着我們。”

兩人抵達山門前。大門敞開。

“進去吧。”傅舒夜道。

“嗯。”東宮連城點頭,跨出腳步。

“關于這雲居大士,坊間有許多關于他的有趣傳聞……”

“哦?”

雲居大士生于貞觀三年,是家裏的第八個孩子。

母親是李世民流落民間的孫女。

據說,這母親某天做了個夢。

夢中,自上空降下一位天人,入母親懷中。正是此時懷了雲居大士。

年及二、三歲,性甚聰慧,異于常人。

《拾遺錄》如此記載。

四歲時,可以讀寫千字文,七歲時已很喜歡出入寺院。

父親路清行也是位精通陰陽秘術的人物。某天,為了試探兒子,他說:“不知近日修為可有提升,現在顯現靈力給為父看看。”

時值正月,院子裏白梅剛剛開花,滿園的香蕊,風一吹,似花飛雪。

雲居大士那時仍舊是個孩子,他命護法童子捧來一個碧玉鵝頸瓶,施展法術,滿院白梅紛紛如雪落下,在空中回旋蕩漾。最後,全部落入瓶中。

雲居大士從護法童子手中接過碧玉瓶,微微晃動,裏面竟有液體的聲響。他從袖中拿出一只酒杯,将瓶中液體倒進去,恭敬的遞給父親。

“白梅露。”

清行擡頭看着院中光禿禿的梅樹,嘆了口氣:“明明開得好好的花……”

此後便不再試探兒子的能力。

之後,雲居大士開始來往于熊野和金峰山靈窟神洞,最後終于遍歷群山。

十二歲時,登比叡山,受戒成為玄昭和尚的弟子。

同樣在十二歲時,雲居大士與唐皇在行幸時相遇。

以此為緣,雲居大士被唐皇尊為法師,恩寵盛隆。

在比叡山修行的時候,一名弟子曾被怨靈附身。雲居大士用咒法降服了怨靈。

據說,當時從那名弟子的雙耳中各爬出一條青龍。

永徽二年——

雲居大士到熊野國參拜時做了個夢。他夢見父親清行過世。

雲居大士急忙回京城,得知清行已于五天前病逝。

“我還沒有向父親道別……”

雲居大士撫屍痛哭,繼而站起,繞着棺材走了三圈,雙手合十,念起咒語。

清行死而複生。

據說兩人彼此話別,而且清行還向雲居大士交代了自己的身後之事,并指示各種身邊瑣事,七天後再度過世。

此外——

南苑親王駕崩時,雲居大士施行火界咒法讓親王複生。

親王也同樣整理了各種身邊瑣事,四天後再度過世。

雲居大士的名聲由此遠播。

又——

玄宗患上大病時,也是雲居大士念誦咒語令皇帝痊愈。

“只是,明年會發生火災。”雲居大士如此說。

果然,翌年發生火災,燒毀了柏梁殿。

雲居大士預言衆人的死亡和災害,屢屢說中。

此外——

開元年間,雲居大士入三井寺。

“塔傾斜了。”雲居大士說。

八坂之塔确實傾向乾位,看上去即将倒塌。

“是。約六年前開始傾斜,逐年益發傾的厲害,目前随時都可能倒塌。”寺院和尚說。

“我來修複。”

“那真是求之不得。我們應該準備什麽工具,帶多少人?”

寺院和尚以為雲居大士打算動用人工修複塔。

“無需工具,也不需要人。”雲居大士說。

雲居大士到院子拾起一根落在地面上的小樹枝。

“請看。”

他彎腰,将小樹枝筆直插在地面。

小樹枝對面正是傾斜的塔。

雲居大士雙手合十,念了一會兒咒。

“可以了。”

雲居大士站起身,回房就寝。

那晚,突然自乾位吹來微風,吹了整個晚上。

那陣風竟吹直了傾斜的塔。

翌日早晨,衆人看到筆直的塔時均大吃一驚。

此外,有一晚——

十幾個強盜闖入三井寺。

雲居大士不慌不忙,向強盜大喝一聲。

結果強盜當場如樹木般僵立原地。

雲居大士吩咐寺院和尚無需驚慌,徑自就寝。

隔天早上,雲居大士解放衆強盜,他們向大士伏地叩拜,合掌後才離去。

又有一次——

空也法師在六波羅蜜寺進行金字《大般若經》法事。

這時,雲居大士也并列高僧之座。

當時聚集了衆多乞丐和比丘,達數百人。

雲居大士望着這些人,看到一位比丘,大吃一驚,說:

“那位大人,請過來。”

他請那比丘坐在上座,并給他一碗飯。

比丘默不作聲吃了。又添了一碗,他依舊默不作聲吃了。

比丘回去後,寺院和尚發現那比丘本應吃下的飯,竟全部留在碗內。

“那是何方人物?”寺院和尚事後問。

“是文殊菩薩的化身。”雲居大士若無其事的回答。

寺院衆和尚均大吃一驚。

凡是顯密、悉昙、管弦、天文、易學、蔔筮、教化、醫學、修驗、陀羅尼、樂曲、文章、藝能,均拔萃出群。

《拾遺錄》如此記載。

雲居大士,是位天才。

“天才?”東宮連城不以為然,“據我所知,那位所謂的大士不過是個愛財如命的大和尚罷了。”

傅舒夜淡淡笑了笑,沒有反駁。他走過一個由花木纏繞而成的拱門,回頭望着東宮連城。

“怎麽了?”

東宮連城站在原地,眼中有不解之色。

“我好像……進不去。”東宮連城道。

他往前跨出一步。

奇異的事發生了,在拱門的左邊出現了東宮連城的右腳!

東宮連城鑽進拱門,立刻又從左邊出來了,仿佛只是原地繞了個圈。

“怎麽回事,阿夜?”東宮連城問。貓又從他袖子裏鑽出,“咪唔”叫了一聲。

“不過是術法罷了。”傅舒夜淡淡道,又走出拱門,來到東宮連城這一邊,“這就是他的特殊招待方式吧。”

“他是不是不想讓我進去啊?”東宮連城摸着貓又的腦袋問。

“來都來了,你我兩人他都是要見的。”傅舒夜笑道,伸出右手。

拱門間的空氣突然凝結成一個透明的薄膜,如同玻璃石一般晶瑩剔透。傅舒夜的手放在薄膜上,從他五指尖蔓延出一道道的裂痕。只聽“咔嚓”一聲響,水晶碎裂,砰然炸開。

“走吧。”傅舒夜道,右手收回,放在身側。

東宮連城擡腳,這次順利進入拱門。

“雲居大士似乎等的不耐煩了。”傅舒夜道,往前走去。

東宮連城緊跟着他的步伐。

傅舒夜和東宮連城在狹小的方丈室裏與雲居大士相對而坐。

這是雲居大士起居的私人房間。

這間方丈室看起來簡樸,簡直家徒四壁。但東宮連城還是從細微之處發現了一些與衆不同。

一張小小的床鋪,若在中央睡成“大”字,只要往左右翻身,一伸手便能觸及牆壁。但是那床鋪上鋪的被褥卻是上等杭州絲綢,雖然是灰色,在暗處也有隐隐流光。

房間角落有張小書桌,上面擱着三卷卷宗和一座十一面觀音小像。觀音像是整顆象牙雕成,瑩白如玉。

房間頂部鋪着彩釉磚,上面畫着釋迦摩尼法相。佛祖手中托着一顆寶珠,如果關上門,這間屋子肯定也是亮如白晝。

雲居大士背對小書桌而坐。

他的左側,三井寺的庭院沐浴在陽光之下。

延伸出院子的窄廊,可見幾只麻雀在玩耍。

“我正在想,你們應該快來了。”雲居大士道,露齒一笑,一顆金牙閃閃發光。

東宮連城吃驚的睜圓了眼睛。

這個雲居大士和傳言中的,似乎不太一樣……

他有着長長的,垂下來的白色眉毛。眼角和嘴角都有柔和的皺紋。眼睛細的幾乎看成是皺紋,應該是經常笑的緣故。

但是,在你不經意的時候,總會有一縷精光從那雙眼睛中冒出來,讓人覺得這個看似無害的小老頭,其實是個很狡黠的角色。

“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雲居大士很謙遜。

“我們來是想請問大士一些事情。”傅舒夜道。

“什麽事?”

“關于最近長安城發生的種種異象……”

雲居大士雪白的眉毛抖了抖,他眨了眨眼睛,“你似乎已明白很多事。”

“一知半解。”

“哦……”雲居大士垂首沉吟,半響擡頭道:“如果我的推測是真,不久長安城會陷入危境吧。”

傅舒夜微微一笑,問道:“二十年前的事,大士可還記得?”

“二十年前……”

似乎是想起了某些極其不愉快的事情,雲居大士的面色變得慘淡起來。

“那個人……”

“是,那個人。他要回來了。”傅舒夜道。

東宮連城轉眸望向他,黑曜石的眸中有淡淡的關切。

“阿夜,你……”

“我知道。”傅舒夜彎了彎唇角,示意他安心。

雲居大士白眉顫抖不已,眼中神光明滅,半響道:“二十年前,那個人被斬首,頭顱懸挂在紫禁城門外示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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