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裏的蘇都匿識,是與白日截然相反的一片歌舞喧嘩。腳踝與手腕戴着銀鈴的胡姬,挽着輕薄的茜紅披帛,圍繞着山坡的城主府邸大門蹁跹而舞;懷抱琵琶笛簫的樂師,或坐或站,在彩绮結成的舞臺邊沿奏樂不歇。銀鈴與琵琶聲交織一處,仿佛孔雀河的流水正在臺上湧動。

成千上萬的居民,不知從哪裏鑽出,摩肩接踵地擁擠在府邸門前。他們穿着一模一樣的金紅織錦胡服,戴着綴有明珠的渾脫帽和繪着愉快笑臉的面具,衣襟袍角都繡着連綿的瓜瓞如意紋。這在長安的風俗裏,是常年出現在新嫁娘子衣帶上的吉祥紋路,寓意夫婦和美子孫連綿。

越來越多的人擁入城主府門前的平地,先前到來的居民已經和着樂聲踏起歌來,無論男女老少,他們手挽手旋轉、翻騰,像是人類的身軀盛不盡的喜悅滿溢而出,驅使他們手舞足蹈。

但他們的動作太整齊一致了,就連翻騰時手臂和腿擡起的高度都是一樣的,好像有一條看不見的尺規,劃出了他們動作的位置。這場景,越是觀看,越是令人膽戰心驚。

眼前這一群戴着面具看不見面貌的人,究竟是在笑還在哭?他們跳的舞蹈究竟是出于本心的愉悅,還是出于看不見的絲線的操縱?

他們是人,抑或是別的什麽?

不知歌舞了多久,門前的幾百盞燈樹的火光将天上蛾眉月都染成了紅色,一聲清冽的笛聲才打斷了彩绮臺上的歌舞。城主府邸的大門洞開,一位須發蒼蒼的老者在侍女的簇擁下走了出來,他是唯一沒有戴面具的人,露出的蒼老的笑容像是凝固在了臉上,即使他開口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分毫變化:“城主的昏禮開始了。”

這位老者相貌堂堂,通身富貴,金銀珠玉戴了一身,顯然地位出衆。但在這場歡宴中,他只是一個傳話人。

“城主的昏禮開始了”這句話被臺下的蘇都匿識居民口耳相傳,像夢呓一樣在城中回蕩,最後彙成一處,一遍又一遍地回響。

他們的吶喊聲中,昏禮的新人登場了。

兩臺銮輿并肩從府門內駛出,繡滿繁複紋樣的織錦從華蓋上垂下,将兩位新人的面容遮去,披着同色毛氈的四匹駱駝,慵懶而穩重地拉着車架走上绮臺,在白發老者面前相對停下。

這兩頂華蓋上各站着一只銅塑夜叉,如此一來,他們便面對面站着,和車內的兩位新人一樣。

老者擡起一只手,他身後的侍女便分為兩隊,一隊去拉開靠左的銮輿的帷帳,另一隊簇擁在右側銮輿的車轅邊上。

左側的銮輿上的青年緩緩走下車架,他面容冶麗,穿着一身華美的禮服,走向新人車架的姿态,像一條盤桓的毒蛇。

“今日我與良人結為鴛盟,卻做不出配得上她的卻扇詩,以至于不能看見她美麗的面龐。”青年吐出一聲厚重的嘆息,“想來只有善于豔麗文辭的大唐子民,能做出最美的卻扇詩歌,來為我的昏禮助興罷。”

“眼下,城中有兩位來自大唐的貴客。我的子民們啊,請把他們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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