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許游和褚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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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在攝影展上和褚昭聊過幾句, 此後将近一個禮拜,許游都沒再見過他。

他們雖說好了,許游寒假可以去攝影棚玩相機, 許游也準備去拷貝照片,但她一直都沒抽出時間。

寒假剛開始, 齊羽臻的私活兒就來了。

許游和齊羽臻泡在一起一個禮拜,謝超每天都會去接齊羽臻, 再順路把許游送到家附近的小街上。

許游每天回家,都帶着一身疲憊和暢快淋漓的滿足感,她浸泡在創意油畫的世界裏不可自拔。

她走在那條街上, 會經過褚昭的照相店。

她腦海中會産生許多瘋狂的想法,比如要将創意油畫和魔幻主義攝影相融合,也曾想過, 她會不會有一天也去拍“私房照”。

無論是女生還是女人, 又或者是男人, 想要将皮肉最美好的時刻永遠的留下來,大約也只能拍照或者攝像了。

許游看那些老電影, 看着畫面裏許多年前純天然的美女帥哥們, 也不由得感嘆時間殘酷, 它從不等人,也不等這世間萬物。

但幻想歸幻想,許游每次經過照相店, 都沒有進去。

她感覺到血液裏有某種躁動的東西在流淌,順着血液的走向蔓延到四肢百骸,卷着她身體深處的戰栗,和一些奇異的沖動。

她隐隐感覺有些事情将要發生,她阻止不了, 又或者說是不想阻止。

所以在她想清楚以前,她還不能去。

***

寒假的第二個禮拜,許游見到了紀淳。

紀淳放假回來已有五天,見過了所有朋友,還找了一份兼職工作,其餘時間都在許父生前留下的公司裏善後。

見面那天,許游說要請客,和紀淳一起去吃日料。

許游先到了一步,先在包廂裏研究餐單。

她才拿到齊羽臻給的稿費,手頭充裕,打算和紀淳吃頓好的。

當包廂門被推開時,許游下意識擡起頭。

那一瞬間,站在門外的挺拔身影,與坐在榻榻米上的她,都是一怔。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游覺得,紀淳好像又高了一點。

他很瘦,卻不弱,身材筆挺,坐進來時,一雙長腿盤起來,堅毅的面龐淡淡舒展開,朝她一笑。

紀淳第一句便是:“要是走在街上,我都不敢認你。”

許游也是一笑:“我也是。”

沉默了幾秒,兩人望着彼此,一個微微眯着眼睛,一個上揚着眼角,他們都在觀察對方,在對方的臉上搜尋着舊時的影子。

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分開才幾個月,卻好像變了一個人。

紀淳掃過許游的短發,說:“像個假小子。”

許游撥了撥頭發:“我本來還想再剪短一點,更好打理,早上能多睡一會兒。”

紀淳問:“大學生活怎麽樣,我聽說,你是如魚得水。”

許游翻了個白眼:“是褚昭說的,還是方玄?”

紀淳沒應。

許游問:“你呢,每次和你聯系,你不是正在賺錢,就在去賺錢的路上,賺了多少?”

紀淳扯了扯唇角,說:“把你支付寶打開。”

許游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卻照辦了。

然後,她看着紀淳點開她的二維碼,又用他的手機對着掃了一下,很快,她的支付寶就迎來一大筆進賬。

許游一看,愣了:“兩萬塊,這什麽錢?”

紀淳說:“你前前後後陸續給我打過來的稿費,加起來五千七百多,我給你拿去投資,滾出來的。”

紀淳邊說邊将一張表格發到她的微信,說:“這是每一筆進賬統計。”

許游震驚了:“這麽短時間,五千多變兩萬?你拿去放高利貸了?”

紀淳低笑:“五千多能放什麽高利貸。你這點錢其實不夠投資,我把你的和我的放在一起,一起滾,最後分賬,你的就是這麽多。”

許游盯着那表格看了看,統計的無比詳細,包括她什麽時候轉賬給他,他拿去做了什麽,過幾天又賺了多少。

紀淳說:“不過這幾次是運氣好,長線來說未必能次次這麽翻倍,以後可能要慢一點,還是穩妥第一。”

賺錢做生意上,許游一點都不懂,只能聽他講。

紀淳又簡單提了幾點,許游只管點頭,随即說:“長線短線,穩妥什麽的,你來負責,我就負責打錢給你。”

紀淳眉眼彎了。

也是這一刻,許游仿佛又看到了一年前,那個陽光少年。

但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因為一通來電。

鈴聲響起時,原本稍顯溫和的臉色,又漸顯鋒利,眨眼間,那線條只剩下堅毅和不近人情。

來電是賀緋。

紀淳的手機就擺在桌上,許游和他都看到了。

紀淳在屏幕上滑了一下,将電話切掉。

随即他就将手機調成靜音。

隔了幾秒,賀緋的電話又撥了過來,

紀淳的靜音動作,似乎有先見之明,知道賀緋還會打,又或者這是常态。

他若無其事的将手機扣放,拿起餐單,說:“點菜吧。”

許游沒有多言,只應了一聲。

***

點好了菜,紀淳說:“我先出去透個氣,一會兒就回。”

許游單手托着腮,将他“透氣”的借口拆穿:“就在這裏抽吧,這家店允許吸煙。”

紀淳正準備起身,怔了怔:“那不是讓你吸二手煙麽?”

許游笑了笑,另一手從仍在旁邊的羽絨服兜裏摸出一包煙,放在桌上,說:“你抽你的,我抽我的,那就吸不到二手煙了。”

紀淳有些詫異,但也只是轉瞬即逝。

他重新調整好坐姿,拿出自己的煙,見許游已經抽出一根點上,還歪着頭吞雲吐霧。

紀淳覺得好笑,問:“你是覺得酷才學的,還是藝術生必須都得會?”

許游說:“不一定都要會,但不會的就有點跌份。其實這玩意我不上瘾,但是偶爾也需要它加速多巴胺分泌。”

***

一頓飯吃了将近兩個小時。

許游和紀淳好像有聊不完的話,但一直在說的都是她。

紀淳談到自己的事并不多,大部分都是輕描淡寫的略過,可是許游聽得出來,他的大學生活被“金錢”和課業塞得滿滿的,他過得很累,也很辛苦,可以分享的趣事幾乎沒有。

紀淳又不是一個喜歡用苦難做談資的人,他不賣慘,也不訴苦,那些事都藏在心裏,能說的也就屈指可數。

其實許游也不想說這麽多話,但見他這樣,又似乎對她的大學生活很感興趣,她不知不覺的就說了很多,希望他聽了能多笑笑。

許游說到她交往的那三個男朋友,一個比一個奇怪,她也檢讨自己的眼光,也自我反省了自己的為人,或許對方和別人在一起,會很和諧呢,也許引發對方劣根性的只是她呢?

紀淳的評論并不多,偶爾她說好笑的地方,他會一邊搖頭一邊淺笑,偶爾也會補上兩句。

紀淳說,她現在的變化真是很大,以前還會去讨好旁人,現在已經學會了讨好自己。

許游說,讨好旁人,未必有好結果,旁人未必領情,也未必需要,與其那樣還不如先讨好自己,起碼知道自己喜歡什麽,需要什麽,讨好一定成功。

起碼,先讓自己得到快樂吧。

臨結賬前,許游将她拍下來的期末作業發給紀淳看。

紀淳一見,先是楊了下眉,随即問:“相機?”

許游說:“這是我當時唯一的靈感,用相機做主角,拍照的人隐藏在鏡頭後面,冷漠的看着這個世界,是記錄者,也是旁觀者。”

紀淳瞅着她片刻,忽然問:“現在還去攝影棚麽?”

許游一頓,搖頭:“開學後就沒去過,怎麽?”

紀淳:“沒什麽,随便問問。”

話落,他便率先站起身。

許游也跟着起來,穿好羽絨服,跟着他一前一後走出包廂。

***

幾分鐘後,兩人走在街上。

許游仰起頭,看着高了自己大半個頭的紀淳,問:“寒假除了打工,去紀叔叔的公司,還有什麽安排?”

紀淳說:“光是這兩件事就夠忙的,暫時還沒有其他想法。你呢?”

許游說:“畫畫,采風,沒了。”

紀淳笑了。

許游忽然站住腳,又道:“或者,我想試試攝影。”

紀淳側過身,立在陽光之下,居高臨下的望着她。

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一如既往的迷人,卻又好似失去了往日的熱情,漸漸要被冷漠塗滿了。

生活的變故,拿走了他原本的溫度。

隔了幾秒,紀淳淡淡問:“這種沖動,是因為想摸相機,還是因為某個人?”

許游愣了。

她睜大了眼睛,望住那雙眼。

陽光下,他的注視令她無所遁形。

他很容易就看清她,而她也不打算隐藏。

紀淳啊,無論他們能不能做一輩子的朋友,無論未來會把他們變成什麽樣,他都能一眼就把她看穿。

其實她也不應該驚訝的,他們自小一起長大,對彼此太過了解。

他們吶,還真是适合做最好的朋友,一輩子的那種。

許游笑了:“我不知道,真的,我現在還不知道。”

對他,她毫無隐瞞,開誠布公。

紀淳又看了她一眼,垂眸時,也是一笑。

那笑容,意味深長,複雜難辨。

許游一時不懂。

随即紀淳轉身,繼續往前走。

許游跟上。

紀淳:“攝影這條路也很苦,做好準備了?”

許游:“不知道該做什麽準備,只是單純的想去試。”

紀淳:“攝影和油畫,能兼顧麽?”

許游:“這個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因為瞻前顧後,最終也沒有去嘗試,以後會後悔的。”

紀淳低聲的笑。

許游也跟着笑。

隔了幾秒,許游問:“你就沒什麽要說的,比如勸我別去送死?或者告訴我,我才華有限,叫我別作。”

紀淳問:“我勸得動麽?你既義無反顧,那就去,等撞了南牆,知道疼了,你自己就會決定是不是繼續了。”

許游:“撞就撞呗,這世上任何追求都需要撞個頭破血流,出路都是撞出來的。”

……

陽光下,兩人的影子被漸漸拉遠。

寧靜致遠,十八歲,依然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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