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紅粉骷髅(六)
樓下,人群逐漸散去,徐成秀配合警察完成了收尾工作後,對林機玄說:“你叫林機玄吧,露露提到過你,去我家坐坐?”
林機玄看了下剩餘時間,還有1小時30分鐘,點了點頭:“好。”
徐成秀帶他上了樓,電梯直達十層,林機玄下來後特意觀察了下逃生出口的位置,他能确定徐成秀是人,徐露也是人,他身上的咒法符箓能對付得了精怪,卻對付不了人。路過兩戶人家時,林機玄也細心留意裏面是不是有人住着,待會兒如果有危險能不能讓他們注意到。
可這一層都像是被徐成秀買斷了一般,一平層一共六戶,除了徐成秀這戶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理智告訴他這個險冒得太大了,一不小心可能連自己都會賠進去,但他不得不這樣做。
他放心不下APP說的惡靈,也放心不下所謂的“只剩一人”究竟意味着什麽。
林機玄趁徐成秀不注意,給孫蒙也發去了一條消息和定位:“如果半個小時後我沒有給你發消息就報警,看到回個1。”那邊很快回複,他心想這個時候果然還是孫蒙比較靠譜。
“請進。”徐成秀打開門,邀請他進去。
林機玄偷偷在門上貼了一張繪好的“五雷符”後跟在徐成秀身後進了房間,他把手機放進口袋緊緊握住,在徐成秀的引導下坐在沙發上。背包擱在一旁,他發現徐成秀的目光一直落在從背包拉鏈裏露出來的一節傘柄上,眼神充滿懷疑和防備。
“天氣挺熱的,我去給你弄點喝的。”徐成秀在廚房忙了一會兒,端出兩杯檸檬水,一杯遞給林機玄:“不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喝什麽,家裏只有這個。”
“謝謝。”林機玄接過水杯,問道,“徐露怎麽了?”
“沒什麽,跟我起了些矛盾,”徐成秀抿了口水,說,“露露很喜歡你。”
林機玄沉默,徐成秀依然在用那種眼光打量着他,意味深長地說:“你長得很好看,有沒有人說過你有當明星的潛質?”
“叔叔說笑了。”林機玄不冷不熱地應了一句。
兩人都陷入沉默,徐成秀打量的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林機玄臉上。在又一次徐成秀看他的時候,林機玄忽然擡眸和他對視,徐成秀像是心跡敗露似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先将視線移開。
林機玄:“我能問問你們是什麽矛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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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成秀:“家裏生意特殊,我常常不能在一個地方待太久,這次來A市也是巧合,我打算下個月就搬走,露露不太想走,想在這裏定居。”
“A市很适合定居,聽老人說過,附近有一座策山,是古代名士隐居的地方,他死後化作策山的守護神,守護着山林間的生靈,連帶着A市都蒙受了他的恩澤,我還去過策山,偶爾能見到一些小動物,毛發锃亮,眼睛圓滾滾的,很可愛,可惜……”他說這話時,刻意觀察徐成秀的表情,“前段時間碰見盜獵的人,死了很多珍稀動物。”
“令人遺憾,我還沒機會去策山看一看。”徐成秀的心思明顯有些散了,他漫應一聲,目光落在林機玄素長的手指上,露出一瞬貪婪的神色,問道,“怎麽不喝?不喜歡喝檸檬水?”
“不是很渴,”林機玄握着水杯,問,“我能看看徐露嗎?她那樣子我挺擔心的。”
話音剛落,屋子裏傳來輕微聲響,徐成秀神色未變,說:“我知道她的脾氣,要面子,不會想讓你看到她現在狼狽的樣子。有興趣看看徐露以前的照片嗎?我想跟你聊聊她。”在徐成秀看來,願意跟他回來,還一直在詢問徐露的情況,眼前這個年輕人哪怕還沒喜歡上徐露,也至少有好感。
林機玄目光抛向房門,問:“徐露一個人在房裏真的沒關系?”
“沒關系,”徐成秀顯然有些急躁了,說,“請你上來是想跟你了解一下徐露在學校的事情,也想讓你幫我勸勸她,喝點水吧,跟叔叔好好聊聊。”
“我去看看她。”林機玄把水杯放下,站了起來,徐露的房門也在這瞬間打開,徐露一身雪白的連衣裙,臉上戴着寬大的口罩,鼻梁上扣着一個大墨鏡,整張臉都被遮擋了起來,讓人看不到一寸皮膚。
她啞着聲音說:“林機玄,謝謝你關心我。”
林機玄問:“你怎麽這個樣子?”
“哭得太厲害,眼睛腫了,我現在太醜了,不想讓你看見。”徐露的聲音裏帶着小女孩的嬌羞,她扭捏地絞着手指,說,“我真沒事,你先走吧,明天去上學的時候我……我去找你好不好?”
“哦,好。”林機玄看着徐露的樣子,心裏了然,他點點頭。
“爸爸,”徐露拉了下徐成秀的袖子,這一個微小的動作像是打了一個暗號,“你送送他吧。”
林機玄像是完全相信了他們父女倆的說辭一樣,轉身向沙發走去,他冷靜地觀察着周圍的動态。背後,徐成秀跟上了他,在林機玄彎腰拾起背包的時候,他看到地上影子的動作,在徐成秀拿電擊棒襲向自己的時候,率先回身一腳踹在徐成秀的腹部,将徐成秀踹飛在地。
“爸!”徐露驚訝地喊了一聲,上前攙扶徐成秀,被徐成秀一個踉跄撞開了墨鏡,露出了眼睛周圍腐爛發黑的皮膚。
她慘叫一聲,捂住眼睛,凄厲尖銳地吼着:“別看我!別看我!!!”
徐成秀蹙着眉頭,從地毯下摸出一把鋼刀沖向林機玄。
“爸!”徐露聽到動靜一看,登時尖叫,“別劃傷了他的皮膚!”
“果然如此,”林機玄從包裏把油紙傘拿了出來,權當武器握在手裏,說,“去年A市盜獵剝皮的人就是你們吧——這些動物死狀凄慘,渾身的皮都被剝光了,你們從哪裏掌握的這種以皮養皮的邪術!?”
徐成秀一言不發,怒目望着林機玄,臉上皮膚像是發脹開來,透着壓抑的暗紅色,下一刻,他又沖了上來,被林機玄拿油紙傘格擋開,搏命中,油紙傘上的碎布被劃開,露出裏面鮮紅的傘面。
父女倆表情一變,徐露凄厲地叫了起來:“怎麽會在這兒——它怎麽會在這兒——不是在夏冉那兒的嗎!不是夏冉拿着她嗎!?”
她對油紙傘十分畏懼,夏冉用自己的血喂養這把傘的成果猶在,林機玄沒想到,夏小姐被超度後留下的這把陰傘還真幫上他的忙了。
只是徐露好像還不知道,自己這段時日莫名承擔的痛苦是夏冉對她施加的詛咒,她大概怎麽也想不到,那個唯唯諾諾,總是沉默着抗拒所有的女孩會對她有如此強烈的恨意。
徐成秀對這傘倒是沒什麽畏懼,他的目光落在油紙傘上,緊繃的皮面上不見任何緊張的情緒,男人嗓音喑啞,沉聲說:“別掙紮了,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徐露,來幫忙。”
徐露反應過來,從地上撿起徐成秀掉的電擊棒,卻懼怕陰傘,猶豫着不敢靠近,徐成秀低吼:“不用怕!有我在!殺了他!不然我們都得死!”他看着林機玄,不甘地問:“你是怎麽發現的?”
“有心查總能查到蛛絲馬跡,更何況你們父女對我的态度太奇怪了,身上還帶着克制不住的殺氣。從我進屋開始,你就一直提防着我包裏的東西,擔心是什麽能夠防身的利器是麽?而且,你一直在誘導我喝下被你下了料的水,目的太明顯了。”
徐成秀眯了眯眼,說:“那又怎麽樣?即便被你發現了,你也一樣要死!”
就在這時,房間裏的落地鐘忽然敲響,房間內卷入一道連綿不絕的陰氣,外面不知道何時布滿了烏雲,瓢潑大雨傾盆落下。
“啊!!!”徐露突然捂住臉,一把扯掉面罩,大面積潰爛的皮膚上正翻滾着濃郁的黑霧,哭喊聲從她喉嚨深處傳了出來,徐成秀臉色大變,吼道:“露露!”
他伸手拽下脖子上挂着的保護符想套給徐露,卻在靠近時被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撞飛出去,背後撞上櫃子一角,徐成秀痛得意識模糊,後背一片血肉模糊,白淨漂亮的面容也和徐露一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潰爛,幾乎可見腐肉下的枯骨。
徐露的意識像是被什麽侵占了一樣,她雙目赤紅地掃視周圍,最終定格在林機玄臉上,林機玄心裏一跳,拿出一張符紙,卻發現根本沒辦法靠近——徐露周圍的陰氣太濃郁了,兀自形成了一道難以突破的屏障。
林機玄掉頭就跑,拉開房門,奔了出去。“徐露”見狀緊随而去,她長發淩亂,皮肉分離,臉上大面積腐爛的地方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臭味,且一塊塊黴斑似的面皮上生出了顏色不一,粗細也不盡相同的皮毛,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将她的五官迅速包裹。
在看準她奔出房門的一剎那,林機玄飛快念誦咒訣:“謹請五雷大神兵,奉太上老君敕,急急如律令!”
“轟隆”一聲巨響炸開,五雷符發揮功效,将“徐露”劈了個正着,她抖着嗓子尖聲慘叫,在那瞬間仿佛恢複了徐露的本性,哀聲喊道:“不要——”
随後徐成秀在房內喊道:“林機玄——你要殺人嗎!!!你如果殺了她,你要替她償命!”
林機玄冷笑一聲,沒有理會徐成秀荒誕的警告,趁着五雷符餘威猶在,反手又抛出去一張五雷符,符咒威力之下,徐露被雷擊得幾乎皮開肉綻,空氣裏漂浮着滋滋的燒焦氣息。
徐成秀踉踉跄跄地從屋內走了出來,白色的襯衫被鮮紅染紅,他眼看着徐露狼狽的樣子,咬了咬牙,喊道:“你瘋了!你在殺人你知道嗎!!!”
“瘋了的是你,她體內有厲鬼,你們這是在豢鬼!”林機玄聲音不高不低,卻恰好能在空空蕩蕩的樓道內回蕩。
徐成秀怔住,再看徐露的樣子的确覺着不太對勁,他張了張幹涸的唇,稍微牽動一下臉皮就覺着撕痛無比——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了。
林機玄頭一回慶幸這一樓層沒人,這萬一有人,一開門撞見這倒黴玩意得多難收拾。
他收回苦中作樂的心神,再看“徐露”癱軟在那裏,已經不動了,他停下腳步,在左右兩側牆面上各貼了一張五雷符,手頭攥着僅剩的最後一張,遠遠地站在五雷符拉開的警戒線外,看着“徐露”要玩什麽把戲。
“徐露”緩緩擡頭,望着林機玄嚎啕大哭:“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這是真的徐露,而非厲鬼。
徐成秀見狀,撲過去将徐露抱在懷裏。
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林機玄飛快地拿起一看,屏幕上多了一行鮮紅的提示。
【只剩一人】:倒計時還有一小時!
注意:惡靈即将成形,只剩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