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連環訂單(十一)
“搞什麽這女人?”賀洞淵蹲下來查看朱麗雯的情況,剛才十萬火急,林機玄救得及時,那被她毫不猶豫捅進心口的刀子偏離了幾寸,在肩膀上劃開一道口子。
朱麗雯吓得臉色煞白,奪回身體控制權第一時間就是竭力将自己鎖在角落裏,拒絕周遭任何人的觸碰。
她緊咬着唇,瑟瑟縮縮地看着林機玄與賀洞淵,忽然回頭去抓掉在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磕碰在地上的手機,卻被賀洞淵機敏地一腳踢開。
她防備心異常得重,明明自己都變成了一個易碎的花瓶,卻仍是在用尖銳的棱角抗拒外來的一切,甚至不惜撞個玉石俱焚。
林機玄瞥了一眼被除祟符打得幾乎魂飛魄散的厲鬼,他還想再逃,被賀洞淵的佛珠鎮住,鬼氣沖天地看着朱麗雯,發出嗚咽不清的低吼。
過了片刻,朱麗雯情緒稍作鎮定,她狠狠地掃了他們一眼:“你們到底要怎麽樣?!如果是為了這個厲鬼的話,他已經被你們驅逐走了!你們還想怎麽樣?!”
“聊聊你前任丈夫的事情,”林機玄坐回沙發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随後又倒了一杯,推給朱麗雯,“不用太緊張,随便聊聊。”
賀洞淵跟着坐在他旁邊,抱怨道:“怎麽不給我也倒一杯,小學弟可真沒良心。”
朱麗雯這才認真打量這個年輕人,他模樣出色,眼神冷淡,從進門到現在這是頭一回說話,從未像現在這樣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主要還是另外一人的氣場太過強大,讓她不得不把所有注意力都壓在那人身上。可眼下看來,這兩人之中似乎是這人說話更有分量。
她緊張地看着林機玄。
林機玄:“有醫藥箱嗎?你的傷口需要包紮一下。”
朱麗雯一愣,在辨認他這句話裏的深意,但她根本無法從林機玄漆黑的眼瞳中讀出別的意思,好像這句話真的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句……關心與擔憂。肩膀上的刀傷隐隐作痛,朱麗雯漸漸放緩呼吸,咬了下顫抖的嘴唇,說:“有。”
賀洞淵照着朱麗雯說的地址找到了醫藥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林機玄忙活。
“這只是臨時消毒止血,”林機玄用酒精消過毒後,将她傷口用繃帶紮好,說,“晚點你要去醫院看看。”
身上的傷口包紮得很好,朱麗雯服下一片止疼藥,傷口疼痛減輕了很多,她長出口氣,說:“好吧,我向你們坦白一切,我事先說明,我從來沒有殺過人,也沒有做過任何違法的事情,你們在衛生間外應該能聽到。我前夫自殺是他的選擇,從客觀角度來講,他沒必要死的。”
賀洞淵嗤笑一聲,挑着眉說:“是,都怪那男人意志力不堅定,不就是被騙錢騙婚了,這種女人都能娶了,有什麽不能振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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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雯瞪他一眼,煩躁地揉了下衣角,她忍着脾氣繼續說道:“大概是五年前,我和我現任丈夫聯手欺騙他,把他逼得割腕自殺了。知道這事後,我良心不安了一段時間,畢竟當初只是想要謀財,卻從沒想過害命,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和我在一起後一直對我很好,可是……我是不要臉,我是自私,我窮了這麽久,不想繼續窮下去,只有攥在自己手裏的才是屬于我的,是我對不起他。在他頭七的時候,我去看望過他,在他自殺的地方燒了一些紙錢,從那時候開始,那個厲鬼就附在了我身上。”
“五年來,你們一直相安無事?”林機玄問。
“起初不是,”朱麗雯說,“一開始我以為他是我精神壓力太大的産物,我去看過心理醫生,後來才發現他竟然是鬼,太可笑了,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我很害怕他,害怕他會突然殺了我,取代我的身體。直到某一天,我照鏡子的時候看到鏡子裏面出現了另一張人的臉——他告訴我,他想跟我和平共處。”
“你知道他是誰嗎?”林機玄忽然問。
朱麗雯眼神閃爍了下,猶豫間點了點頭:“知道,張冬,我前夫,跟我分居後就住在格林公寓,我曾經為了財産的事情找過他,附在我身體裏的那個人是他樓下的鄰居,名叫馮覃,他也是自殺死的,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後,我去網上查過他。”
“吸毒成瘾,騙光了父母的養老金,被發現争執間失手錯殺父母後自殺。”林機玄說。
朱麗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想到這兩人是為了馮覃來的,便沒那麽意外了,點點頭,說:“是的,但據他所說他不是自殺,之所以附身在我身上是為了逃避一個人,那天我恰好路過。”
“誰?”賀洞淵疑問。
朱麗雯抿了抿唇,沒回答他,看着林機玄,林機玄問:“能告訴我們是誰嗎?”
朱麗雯這才從善如流的開了金口。
賀洞淵:“……”操。
朱麗雯:“他不知道那人是誰,沒看清長相,但是他死時,那個人說他是最後一個,也是最後一環。”
最後一環五行煞。
果然是人為的嗎?
林機玄想到一點,問道:“你前夫為什麽會搬去格林公寓?那邊環境不算很好。”
朱麗雯說:“這就要說到我們認識的事情了,我倆是別人介紹相親認識的,那個介紹人叫黃定,格林公寓也是他介紹的。”
“黃定?”
“黃定?”
林機玄和賀洞淵兩人同時發出疑問,對視一眼,都察覺出了異樣的苗頭。
“分居後,張冬一直不願意見我,也僵持着不願離婚,後來還是我找到黃定哥,好不容易才問出他的下落。後來……後來張冬就自殺了。”
朱麗雯繼續道:“馮覃附身在我體內後,和我達成了協議,我通過生吃血肉給他提供陰氣,而他則幫我通過異像控制我的現任丈夫和其他人,我們兩個就以這樣的形式共同生活到了現在。”
“你是不是沒有意識到,你體內還有第三個魂魄?”林機玄問。
“什麽?”朱麗雯猛地一擡頭,震驚地看着林機玄,“第、第三個……怎麽會?!我從來沒有感覺到還有第三個!”
沒人回應她。
房間內陷入沉默,林機玄在想,如果附身在朱麗雯體內的鬼魂其一是馮覃的話,那這環訂單和随後那一環會有所牽扯,另一個魂魄又會是誰?
兩個厲鬼都被賀洞淵的佛珠束縛在方寸之間,林機玄在他們身上掠了一眼,問馮覃:“你說有人要殺你才附身到朱麗雯體內,那人為什麽要殺人?”
馮覃鬼影模糊不清,哆嗦着說:“不、不知道……好多事情我都記不清了,我只記得,當初被殺的時候我因為怨氣變成厲鬼,想要當場殺了他時,他卻好像是能看見我一樣,緊緊盯着我看,我正好看見這個女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氣運極低,就附身到了她的體內。”
“他長什麽樣子?”
“個子不高,穿着西裝,他戴着一副面具,具體是什麽樣的……我記不清了。”馮覃說,“我真的記不清了,真的!”
“這厲鬼魂魄不完整,”賀洞淵蹙眉道,“現在只是游離出來的兩魂六魄,還有一魂一魄落在了別處,如果能找回來了的話可能能幫他想起來,可這麽長時間過去,不知道有沒有消散掉。”
“遺憾。”林機玄只能無奈地放棄這一條線索,他轉而看向另一人,這人對朱麗雯抱有強烈的恨意,蟄伏在朱麗雯體內多年,卻一直被壓抑着沒有表現出來。
朱麗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拼命向後退縮,遠離那團鬼影:“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想殺我!他想殺我!”她發了瘋似的哀嚎,“有幾次我以為是馮覃想殺我,是他,應該就是他!我在夢裏醒過來,看到眼前趴着一個黑色的影子,他從來不在鏡子裏出現,只有馮覃才會在鏡子裏出現,一定是他,他想殺我!”
女人發出一聲疊着一聲的尖銳驚叫,猛地想到了一個可能:“是你——你是張冬!”
在被叫出名字的剎那,厲鬼鬼氣大作,他沖撞到賀洞淵的佛光上,玉石俱焚般伸手抓向朱麗雯,朱麗雯慘叫着後退,拼命将手邊的東西向前丢。
突然,朱麗雯一會兒瘋笑一會兒怒吼一會兒又變得瑟瑟縮縮,将自己團團抱住,嘴裏不停念叨着:“別殺我……別殺我……”
“真當自己能和厲鬼和平共處?”賀洞淵冷笑,“這麽多年,魂魄早就被蠶食殆盡了,情緒不穩定是征兆,稍微受點驚吓就要魂魄離體,誰都救不了。”
林機玄沒再管發了瘋的朱麗雯,轉而對張冬說:“她魂魄散了,你如願了。”
張冬發出嘶啞的聲音:“我不想把我的錢留給他們一分一毫。”
“那這樣,”賀洞淵說,“你現在寫個遺囑,我替你處理。”
“我已經死了,死了五年了,我該怎麽寫?我能怎麽寫?”
這事對賀洞淵來說輕而易舉,根本不值得操心,他正想說話手機響了起來,鄭秋實又打來電話給賀洞淵提供新的消息。
“沒事老師,這個案子确實有意思,您大概想不到,峰回路轉了,沒有的事,法院都不用上,我跟朱麗雯聊着聊着,忽然發現了當初張冬留下來的遺囑,他所有的財産都會捐獻出去,一毛都不給他的老婆和兄弟留。”
張冬的鬼影散了一點,在電話挂斷後,他對兩人說:“馮覃所說的那個人,我也知道一點,那個人戴着一副面具,一個繪着金色圖騰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