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兔死狐悲
老鐵支書輕咳一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過了一會兒，他老人家才對鐵大剛說：“大剛啊，老叔公知道你是個有出息的孩子，也一直都看好你，就像這一次遇上大災，這麽多人出去縣城找吃的，可都沒有找到，就你們哥幾個找到了……”
說到這裏，老鐵支書頓了一下，又看了一下鐵大剛的神情。
鐵大剛立刻回道：“老叔公，您過獎了，我也只是比別人幸運了一點，遇上貴人罷了。”
老鐵支書看他還是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心裏松了一口氣，又繼續說：“大剛，你也知道，這段時間，咱們村已經餓死了十幾個人，我作為鐵家塢的老村支書，又是我們鐵姓人的族長，看着這些族人一個一個被擡了出去，我這心裏頭，可真難受哇……”
說到這裏，老鐵支書的眼眶紅了，拿着煙鬥的手，也輕輕顫抖着。
鐵大剛和其他人看到老鐵支書的這副難受樣，想到那些熟悉的村民一個個走向死亡，也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心裏同樣難受。
過了一會兒，老鐵支書穩下情緒，一把握住了鐵大剛的手，帶着哀求對他說：“大剛，老叔公在這裏代咱們村的村民求你了，給咱們村的村民求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只要能搞到糧食，不管要我們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們都願意！”
鐵大剛非常理解老鐵支書的心情，看到村民餓得奄奄一息，他就想到了自己之前無助和絕望的心情。
而且，可以預見得到，這樣的困境如果再持續下去，恐怕還會有不少的村民會陸續餓死。
老鐵支書心裏着急，鐵大剛能感同身受。
鐵大剛輕聲問老鐵支書，“老叔公，您老向上面申請了救濟糧沒有啊？”
老鐵支書立刻回道：“怎麽沒有申請，肯定申請了啊，我現在一周至少往上面的公社或縣委跑三次，這腿都快跑斷了，卻一點糧都沒催回來，這上面的領導也苦着臉說，這上級沒有糧食撥下來，他們也沒有辦法，你說我能怎麽辦？”
鐵大剛想了想，就對老鐵支書說：“老叔公，這樣吧，明天我跟我們領導反映一下這個情況，看看她有沒有什麽解決的辦法？”
老鐵支書立刻激動地握住鐵大剛的手，不停地晃着手，“大剛，那就拜托你了，如果這個問題能得到解決，我們全村人都會感謝你的。”
鐵大剛輕輕笑道：“老叔公，咱們就不說這個客氣話了，對了，我好像聽我們領導說過，她挺喜歡一些老物件的，你看看咱們村有沒有什麽老物件，像那些古書、老碗、老罐、老花瓶什麽的，這些應該都可以換糧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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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鐵支書微一挑眉，“這些東西都可以換糧食？那我家也有不少的老書啊，都是我家舉人老太爺那代一直傳下來的，這放在閣樓上，有些都被蟲子咬爛了，你叔婆還拿了幾本去點火燒了呢。大剛，這些老書真的可以換糧食？”
鐵大剛也不敢肯定沈明琇會來他們村收這個，他只是聽沈明琇說了一嘴，說老物件換糧食也可以。
他就對老鐵支書說：“老鐵支書，要不你拿幾本老書過來給我，我明天帶去縣城，給我們領導看看怎麽樣？如果可以，我回來就告訴您老。”
老鐵支書立刻點頭，對跟着他一起過來的大孫子說：“國亮，你快回去，拿幾本老書過來大剛哥。”
鐵國亮聽到老書能換糧食，也激動地應了一聲，“行，我這就回去拿。”
大約十五分鐘，鐵國亮就拿了六本保存得比較好的老書過來，放在了鐵大剛的面前，“大剛哥，給！”
鐵大剛翻看了一下，裏面的字跡也比較清楚，但這老書到底有沒有價值，他不懂文物古董，自然也不知道，還得拿去給沈明琇過了目之後，才能知道結果。
他就對老鐵支書和鐵國亮說：“老叔公，這六本書，我明天帶去縣城給領導看看，等我回來，我第一時間就告訴您老結果。”
老鐵支書樂呵呵地笑道：“好好好，老叔公相信你，有你出馬，這事一定能成。”
聽到老叔公這充滿信任、又帶着殷殷期盼的語氣，鐵大剛感覺壓力巨大。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鐵家塢的村民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突然被一聲聲凄厲的哭叫聲驚醒。
“孩子他爹啊，你快醒醒啊，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啊，老天爺啊，你怎麽就不能給我們一條活路啊，嗚嗚嗚……”
“爹，你醒醒，你醒醒，嗚嗚嗚……”
“我的兒啊，你就這麽撒手走了，你讓我們娘幾個怎麽活啊？嗚嗚嗚……”
這大人小孩的哭聲一起響起，凄厲又哀痛，瞬間把村裏的人都給驚醒了過來。
“怎麽回事？”
“快去看看！”
“恐怕又有人不好了。”
村民們紛紛起身，朝着哀嚎大哭的那家人走去。
鐵大剛一家人也趕緊起身穿衣出門。
等他們去到那家人一看，原來真是村裏一個名叫鐵寶山的壯年男人，為了給家裏的其他人省一口吃喝的，自己卻活生生餓死了。
鐵大剛聽着這家人一聲聲凄厲的哭叫聲，不忍心再看下去，轉頭對一起出來的老四和老五說：“老四、老五，你們今天還是留在家裏守着，順便看看這寶山家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和老二、老三現在就出發去縣城。”
鐵四剛和鐵五剛用力地點了點頭，“大哥，你們去吧，看看能不能多借些糧食回來，不管怎麽樣，能救一條命，是一條命吧！”
帶着這種近乎悲壯的心情，鐵大剛和父母說了一聲，拿上老鐵支書的那六本老書，就騎着新自行車，帶着老二和老三朝着縣城奔去。
他們到縣城的時候，天才剛剛亮。
三兄弟沒有吃早飯就出來了，肚子餓得咕咕叫。
鐵大剛安慰着兩個弟弟，“咱們先忍一忍，小姑奶奶讓咱們中午去國營飯店那裏等，估計是要請咱們吃飯，咱們也要先把小姑奶奶的事辦好了，才有臉吃她的飯。”
鐵二剛和鐵三剛點了點頭，“大哥，我明白。”
鐵大剛又對他們說：“那我們哥三個現在分頭去打探消息，等中午的時候，我們就直接在國營飯店門口集合，怎麽樣？”
“行！”
鐵大剛和兩個弟弟分開之後，他就騎着自行車，往主街那一帶走，逢人就問租房和買房的事。
有好心人看他騎着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就指路給他，“兄弟，現在的房源都在房管局那裏抓着呢，你要是想租房或買房，得去房管局那裏問。”
“大哥，不好意思，那我再問一下，房管局在哪裏？”
“喏，你往前走大概三百米左右，看有個兩層小樓就是了。”
“謝謝啊，太謝謝您了。”
“不用客氣。”
鐵大剛謝了那位好心大哥之後，立刻踩着單車往前走，果然騎了一會兒，就看到有一幢兩層的小樓，大門口挂着平安縣房管局的牌子。
鐵大剛騎着自行車，在門口停下了車，手扶着自行車走了進去。
他才剛停好自行車，就看到有一位穿着中山裝的體面男人從一個屋裏走了出來。
鐵大剛趕緊揚聲問道：“哎，同志，請問一下，我們要是想買倉庫或者房子的話，要找哪位同志啊？”
那位穿中山裝的中年男人擡起一雙銳利的眸子，上下打量了鐵大剛一眼，又看了一眼他的新自行車，這才沉聲問他：“是你要買房？”
鐵大剛趕緊賠着笑說：“不是，我是幫人過來問問消息的。”
穿中山裝的中年男人淡淡地對他說：“城裏的住房一直很緊張，幾乎沒有對外出售的，我們房管局這裏也沒幾套房子，不瞞你說，就算有幾套房子，這些房子也都是有用處的，沒有對國對民立下大功的人，是沒有資格買這些房子的。”
鐵大剛一聽，馬上謙虛地問：“那怎麽樣才算是對國對民立下大功啊？”
穿中山裝的中年男人笑笑地回：“我打個比如吧，現在全國缺糧，咱們縣城更缺，整個縣委的領導們都在頭痛這件事，如果誰有本事幫助縣委解決了這個問題，那就是立了大功，想要買一套房子，那就是很簡單的事，明白了嗎？”
鐵大剛打着哈哈笑道：“明白，明白，謝謝這位同志的解答，我姓鐵，叫鐵大剛，敢問同志貴姓？”
穿中山裝的中年男人回道：“我姓聶，叫聶為民，是這個房管局的局長。”
鐵大剛一聽他就是房管局局長，立刻恭敬地說：“哎喲，真不好意思，聶局長，失敬，失敬了。”
聶為民見他剛才提到了糧食，鐵大剛也沒有一點為難的意思，他的眸子一轉，試探着問鐵大剛，“鐵同志，你們是不是能搞到糧食？”
鐵大剛打着哈哈笑道：“聶局長，我也只是個跑腿的，至于能不能搞到糧食，我也得回去問了才知道。”
聶為民又問：“那讓你來問這個的人是誰？可以告訴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