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被改變的命運

本來在我看來毫無規律可循的路,仔細觀察下,還是有跡可循的,比如門牌號順着排,單數在左,雙數在右,逢10有十字路口,而我現在去的觀測臺,就在離舜所在的0000屋不遠處。

其實在門外看來,所有門都一樣,而門裏的景色,都是依主人想法而定,那麽這個觀測臺的主人,又是誰呢...

“有人在麽?”我敲了敲門,沒見人理我,門也沒鎖,我就直接進去了。

“歡迎來到‘觀測臺’,請記好您需要觀測的人姓名,性別來我這裏登記,需要注意的是,這個人必須在您記憶裏有存在痕跡,才可進行查看呦~”

一個頭戴複雜儀器的眼鏡少女,機械的瞪大眼睛沖我這邊微笑。

我走近一看,發現這個眼鏡少女并非人類,她大腦連接龐大的計算機,整個屋子全部都是一塊一塊的屏幕,燈光打的特別亮。

“您好,決定好之後,請在這裏填寫信息。”

她遞給我一個和我任務版類似的板子,上面空着幾個空,我想了想,拿起筆寫下楊小藝的名字。

必須在記憶裏存在過...怪不得我無法靠這個方法找回自己的記憶。

“姓名:楊小藝

性別:女

确認後請在右下角按上您的指印。”

我看沒有錯,照她說的輕輕按了一下,便遞回給她。

過了幾秒,整個房間燈光突然暗下來,每一個屏幕上都開始浮現畫面,每一個畫面裏,都有她——楊小藝,我失憶後第一個收信人。

如此龐大的屏幕讓我有些晃神,從小到大的她在每一塊屏幕上被分別播放着。看到那可憐的女孩,我的心又揪了起來,結局就在我眼前...

在病房的楊小藝,依舊整天低迷,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的阿陸後來趕來看望她,她撲進阿陸懷裏繼續流着淚,比我離開時候的她,又憔悴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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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陸...阿陸...你說我該怎麽辦...媽媽她....”

“乖,小藝,不要哭了,你還有我...”

“我不是一個乖孩子...都怪我...都怪我...嗚嗚嗚嗚嗚........”

“不是你的錯!!小藝!!那是個意外!!!”

“...你知道...媽媽為什麽去那麽!!!那是我班主任....班主任住的小區.....嗚嗚嗚...都怪我...她一定是去那裏幫我求情了...結果...結果...要是我聽她話去高考,就不會這樣了...嗚嗚嗚...都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小藝!!別再自責了!!!”

“警察說...後來捉到的小偷承認...他們路過那...看到有人拎着東西...就...嗚嗚嗚...要不是我...她根本不會過去...嗚嗚嗚嗚...”

“那是個意外啊小藝,別再自責了...你這樣,讓我怎麽辦...”

“阿陸...嗚嗚...警察還說...媽媽受了重傷一直昏迷...卻沒人發現她...嗚嗚...她那樣難受了,還...咳咳...還給我寫了信...她說要我快樂的生活...嗚嗚嗚...她走了我怎麽快樂...”小藝攥緊了手裏早已摺叭叭的信。

“...阿姨這麽偉大,最後一刻都想向你傳達她的心意...你又怎麽能辜負了她呢......”

“嗚嗚嗚嗚嗚........媽媽.....”

我的眼眶不自覺的又有些濕潤。

“小藝,跟我去法國吧,我存夠錢,買機票了。”

“阿陸,你是認真的麽?”

“是的楊小藝...跟我去巴黎...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阿陸......”

“小藝,相信我。”

此時的她們,在小藝的家裏,屋裏的布局基本沒變,只是母親的床上擺着一張黑白照片。

“好的阿陸...帶我走...帶我走吧...”小藝撲進他的懷抱。

晚上的時候,小藝躺在母親的床上,抱着照片,自言自語。

“媽媽,您都走這麽久了,在天堂的您好麽?小藝真的好想您...”

“阿陸他一直對我都很好,可惜還沒介紹你們認識...如果是他的話,您也能放心的對吧...很早前我就問他,會不會帶我走,那時候的我,真的很叛逆...也許總有些事會讓人一夜長大,媽媽您會原諒當初不懂事的女兒對吧...”

“您最後的意志,是說讓我堅持自己的路吧,我能懂...但為什麽一直執着的您,會在最後一刻改變主意呢?我怎麽也想不通啊...我現在這樣的決定,是您願意看到的麽...”

“讷,媽媽~我決定跟他去法國了哦~本來其實我都要放棄夢想了,要不是您的信,我可能真的會徹底放棄吧,我總覺得是我害了您...為了您最後的希望,我也要過的快樂過的有意義...真希望在天堂的您,可以看到...我一定會努力,不辜負您最後的支持...我會讓我的名氣...響徹天國...媽媽,您在天堂好好看着我哦~~”

“媽媽...我真的好想念您...”

小藝和阿陸到了巴黎,漂亮的城市,濃郁的藝術氣息,讓兩個孩子新鮮到不行,小藝每天晚上都會對着母親的照片說話,跟她彙報自己的生活。

第一年,他們住地下室,極小的空間,窮困潦倒,生活拮據,但兩人相互扶持,一起打工,學習,街頭賣藝畫畫,勉強維持生計。

第二年,他們從地下室搬了出來,因為在街頭為行人繪畫時,偶遇了一位大胡子的中年男子,男人看了他們的作品,問了他們的事情,連續一星期來看小藝畫畫,最後提出讓小藝他們搬到他的公寓居住,他要收小藝為徒弟,倆人欣喜若狂。

第三年,小藝在中年男人的指導下,進步飛速,阿陸更努力的外出掙錢,省下租房費用的他,硬生生靠自己的雙手為小藝攢出了學費,在男人的幫助下,小藝順利進入巴黎最好的學校學習繪畫,她真的如她所說,非常努力。

第六年,小藝從學校畢業,阿陸靠着這3年不要命的拼搏,也找到了不錯的工作。中年男人欣賞小藝作品時,開始不斷稱贊,并如慈父一般撫摸小藝的頭發,阿陸總會對小藝說,看,我說的沒錯吧,你真的是不可或缺的天才啊!小藝就總會笑笑。畢業設計展覽時,小藝的作品引起了幾位大師的關注,楊小藝這個中國女孩的名字,開始在藝術之都巴黎被人念起。

第八年,阿陸已經成為一家上市公司的部門經理,攢錢買下了房子,買下了鑽戒,對小藝單膝跪地并深情款款,小藝點頭同意,如同很多年前在病床前兩人相擁一樣,哭的像個淚人。他們在中年男人幫助下,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小藝把母親的照片放在最醒目的地方,照片裏的母親,笑的非常開心。

第九年,小藝在幾位導師的幫助下,舉辦了個人首屆畫展,裏面展出了她從初到巴黎開始繪畫的作品,畫展的主題稱為“成長·遠走他鄉”,畫展十分成功,吸引了衆多媒體,楊小藝這個名字,在巴黎火速流傳,甚至飄到國外,慕名前來的粉絲日益增多,小藝一直笑着,一直笑着...她總會對着天空說,媽媽,您看到了麽?我很快樂,我的夢想和我的作品,您看到了麽?我的笑,您看到了麽?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直到阿陸和小藝有了孩子,住了更大的房子,小藝認當初幫助他的男人為義父,她說是他讓自己感受到,什麽是父愛。成為名人後的小藝并沒有因此堕落,她拒絕了很多高檔酒會邀請,她對外界宣稱,自己需要保持一顆低調而窮困的心,她不想因為任何事而忘記一個人,外界猜測那個人是她多年前的初戀情人,小藝只是笑而不語,她對着母親的相片說,那是我們的秘密哦...

許多年以後,小藝的作品獲得過各種大獎,她笑對鏡頭,把每一個獎杯都放在母親相片旁邊,她總會輕輕問着,媽媽,您看到了麽?我做到了...做了媽媽的小藝,在面對小孩教育問題上也發過愁,但她選擇給予孩子們更多的支持與自由,她總會給孩子們講自己小時候和母親的故事,說她的母親比她要辛苦太多,說她每天要幾點起床,幾點做飯,要如何清理人來人往的大街,要如何和小販讨價還價,要如何騎很長的一段路賺廉價的勞動力錢,要如何幾年只穿那一件長裙,從不吃一口零食,只為給她攢高額的學費...每每說到哽咽,孩子們總會替她擦拭掉眼淚,說着,我們才沒有媽媽那麽不聽話呢!小藝就會哭着笑出來...

母親的照片被擺在小藝家一個屋裏,布置的好像真的有人在住一樣,小藝每天晚上不管工作多晚都會過來與母親說說話,孩子們吵架之後,也總會來她照片前,說着姥姥姥姥!您來評評理!阿陸偶爾也會過來偷偷和相片說幾句,最多的莫過于,感謝您最後的信,感謝您最後的理解,我會照顧好小藝,請您在天堂看着我們,會一直幸福...

人終歸是抵不過時間的力量,小藝也老了,為了紀念她這樣一位藝術界偉人,她的學徒和慕名者們,為她籌辦了一場大型告別畫展,裏面展出了小藝每一幅獲獎作品,來訪人們絡繹不絕,各界都給出極高的評價,人們發現在畫展的一個醒目展廳,展覽着上百幅人們從未見過的小藝的作品,展廳名字叫‘夢想的支持者’,人們好奇的看着簡介,看着一筆筆濃厚的情感,看着畫裏唯一的模特——一位中年婦女,窮苦潦倒的身影,千篇一律的棉布長裙,發怒的樣子、自責的樣子、騎車狂奔的樣子,街頭工作渺小的樣子、從口袋掏錢時顫悠悠的樣子,還有她笑的樣子...小藝最後演講的時候講:

每個人,都有支持者,曾經的我,一度放棄繪畫,是她,用生命給我了最後的力量;曾經的我,叛逆無知,是她,用她的全部來教育我,讓我成為怎樣一個人...可以說,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她告訴我說,我幸福,她就幸福了,她只願我笑着走在自己選擇的路上,那麽現在,我非常幸福...媽媽您幸福了麽?

這段演講被廣泛流傳,聽過的人們無不鼻子酸酸,楊小藝就在事業的高峰裏隐退,她最後一個系列作品中的其中幾幅,被高價競價,但她表示這些畫作不會參與任何形式的價值評估,也不會對外出售,這一系列僅僅展出一次就銷聲匿跡,成了藝術史上一次神秘而重大的事件。

某日的傍晚,楊小藝懷裏抱着母親的相片,躺在夕陽照射下的躺椅上,微笑着閉上了眼睛,人們把她形影不離的相片和她葬在了一起,享年92歲。

默默看完小藝一生的剪影,我顧不得被眼花缭亂播放的屏幕弄得生疼的眼睛,心裏釋懷了許多。

不管怎樣,故事的結局看起來比故事的發展,要幸福的多。我并不知道現在身在地獄的小藝母親,是否可以看到這些,但至少她支付的代價有了回報,藝術界從此有了“楊小藝”這個名字,無法從史冊中抹去。

離開觀測臺後,我的腳步也不覺輕盈了起來,自己至少做了正确的事情。

“檸檬?”

我被一聲陌生的聲音叫住,回頭一看,是一位差不多大的女生,她沖我笑笑,

“舜在找你,好像有任務出現哦,你最好盡快過去一趟哈。”

“...好的,謝謝...”

正好離得這麽近,順路去一下吧。

我改道走向舜的房間。

“怎麽樣檸檬,下任務的感覺還熟悉麽?”舜一臉笑容,但看得我卻想撕下他這層面具,看看什麽才是真實的他。

“難道你不覺得在我去之前應該讓我多些了解麽...”

“別人的話,是應該,但你是檸檬。”舜優雅的擡起一只手,眯起的眼睛好似笑面狐貍。

“別忘了我什麽都不記得。”不知為何,越看他的虛假的笑臉,我越覺得窩火,被耍的感覺油然而生。

“但你依舊完成的很完美不是麽?”

“幸運罷了。”

“好吧,你也別賭氣了,我是想測試下你記憶遺忘的程度而已,現在就把守則給你。”

遺忘程度!!難道我記得還要說我忘了麽,這個人...真讓人不爽,明明當初見到他,會有一種莫名的好感與敬意,現在在他虛假的笑容伴着輕浮的話語下,蕩然無存。

我默默接過一邊的守則,“聽說,你找我來是因為有任務了。”

“沒錯,一般說來,出完任務會休息一陣子才有新任務,但這次比較特殊,人間剛剛發生了一場大浩劫,委托人過多,能行動的信使都有了任務,只好辛苦你再跑一趟了。”

“沒有關系。”我淡淡的回應。

“那好,預約成功,請于3日後來我這裏接任務。”

“好。”

“檸檬,你希望找回你自己記憶麽?”

正在往外走的我,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臺子上的舜,他似乎難得收起了笑容,看起來一臉正經。

“你知道些什麽?”

“很多東西‘沒有’比‘有’,是要更幸運而值得慶幸的。”

“包括記憶?”

“也許。”

“那你也可以試試。”

我真的不爽,轉身就走了。

錯過了舜最後無奈又微弱的那句,“我倒真的希望我可以.......”

回到自己的小窩,我窩在軟床上,在人間經歷了一個月,這裏絲毫沒有變化,沒有生命的東西,就不會衰老...也許這樣才是永恒?

制造出蛋糕和奶茶,我細細的品着,其實還是人間那家抹茶蛋糕好吃...

一邊吃,我一邊翻閱剛剛拿到的《天堂管理局之信使守則》,書并不厚,但它的材質彰顯出其厚實的份量。全書分為三個部分,都是非常硬性不可動搖的規定條款。

字數不多,但全文都充滿一種神聖而不可動搖的力量。除了最初草莓和阿婆告訴我的事情,我還了解到其它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比如:審視廳和特殊件的存在。

信使在人間時不可洩露關于天堂任何事情,也不許主導性幹涉事件發展,更不可丢失信件,否則,就會被審視廳裁辦。

我頭腦中浮現出一個猜想——難道是我犯了錯,裁辦的結果是剝奪記憶?

如果是這樣,好像可以解釋的通,但這個所謂的裁辦,到底是以怎樣的形式,我無從考究,犯了錯只是剝奪記憶這樣,未免有些輕吧?通過他們的描述,都說我是個比較強大的人,遵守這些并不困難的守則沒有什麽困難之處,我想如果是來這裏工作上百年後的我,不該會犯錯誤才對,那我的記憶到底是...

算了,線索需要一點點收集,急也不是辦法,回來再去咨詢下阿婆好了...

還有一件比較讓我在意的規則,是特殊件的存在,原來信件分為“普通件”與“特殊件”,普通件代價較小,收信人可保存信件,但對信件內容的約束很大;特殊件代價很高,而且收信人會被強制剝奪與寄信人的任何相關記憶,甚至關聯都會被抹除,信件也會在看完後消失,效果十分可怕。

昏昏沉沉中,我又睡去。

比起我們信使需要遵守的規定和那神秘的裁辦,更讓我覺得難過的是寄信人需要付出的代價,本來就聽草莓提起過些許,但一件事輕描淡寫的了解,是不會理解其嚴重,直到我真切的看到白紙黑字的規定,才意識到一封信的重量,和它承載的感情,不覺身上壓力巨大。

但...這樣真的好麽?

用下輩子的幸福,去改變上輩子的命運...

值得麽.......

睡夢中,我感到有人在輕聲問着我,但聲音仿佛來自深沉的海底,遙遠的外太空...薄弱而不真實。迷迷糊糊的我,伸出手胡亂的抓着,想問“你是誰!!”,卻發不出聲音......

醒了之後,夢境不複存在,連同那關于夢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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