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訂婚禮(上)
我當然不可能不生氣。
但是對艾沫兒,我又不忍心讓她看見我生氣的臉。
所以這一天我的臉色都不能算是好。
再活一世,不忍心讓自己糾結。生氣就是生氣吧,何苦非得裝出一張苦逼的笑臉。
輪椅上的艾沫兒一路被護工推着,反而表現的像受委屈的小媳婦,低着頭不肯擡頭來看我。
竟跟我置氣起來了。索性更加不理她,連一眼也懶得看。
訂婚禮在船艙二樓的禮堂。
有錢人奢靡的巅峰又能是何般景象。
我大約只認識地上鋪的這大塊地毯,因為曾經在網上看到過它華麗的樣子和華貴的價格。我曾經幻想在卧室的床側鋪一小小塊,每晚睡前踩上去幾秒則足夠我快樂一生。
現在它無限延展在我的腳下。我也不甚憐惜的踩踏着它。
甚至是賭氣的恨恨的踩着。
那把小小的匕首像釵一樣挽在我的頭發裏。使我每走一步都不太安寧。然而從巨大的玻璃格子裏看到艾沫兒哀憐的身影,我的怒氣也終究漸漸消散在每一個腳步裏。
終究還是停下來,轉身回去,走去輪椅前,然後俯身擁抱她。
艾沫兒的頭在我懷裏拱了拱。無聲的大哭起來。
連帶着我也沒有忍住,落下幾滴眼淚。
只是水而已。沒有變成珍珠。
我內心詫異。便擡起艾沫兒的下巴問她。
這丫頭立即歡笑道:人魚的眼淚,為情人而流,才會變成珍珠。
這個傻孩子,為何可以笑得這麽快。為何這般真心的愛着自己喜歡的人。
“我或者并不是你的姐姐。”我不甘心的說。
艾沫兒依舊笑道:你是我的天使。
護士和保镖都對我們莫名其妙的交流方式表示漠視。多得張遠,如此懂得挑選人才。
我腦子裏忽然靈光乍現。現過之後又覺得不是那麽可能。遂搖搖頭。且走一步算一步吧。畢竟艾沫兒連一步也走不了。
自助餐形式。我将艾沫兒安置好,取了一些東西給她吃。她依舊對什麽都很感興趣,總是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唉,我真是汗顏,決定為艾沫兒請一位老師,如果她能活過明天。
張遠在人群裏送香槟或是果汁酒。這小子身材不錯,無論是廚師的制服還是服務生的套裝都能穿出一股子專業認真的味道。話說在海邊第一次遇到他,我還以為他是哪家的富二代。
想到這裏,我不禁多看了他幾眼。他則全程專心致志,連經過艾沫兒身邊也沒停下打聲招呼。傻乎乎的艾沫兒本以為遇到熟人還雀躍的擡頭,伸出一只手擺了擺,直到人家無視的走過。
哈哈。真逗趣。
為何我一點都不痛苦。
也許只有一點點的傷感吧。
仿佛我已漸漸變成一條徹頭徹尾的魚,冰冷,不需要溫度亦可以存活。
我的人性可能都已流失了。
不自覺的就開始回憶起自己犯賤的那一小段日子。
看來我仍然在犯賤,看不慣自己開心的樣子。非得拿往事折磨一下自己不可。
那時候終究還是決定找梁家彬談判。
這是所有如此經歷過的女人無法自控的事。假如我只是一個旁觀者,我會對當時的自己說,不要去,不可能挽回的,你只會喪失最後的尊嚴。
然而,仿佛不被傷到肝腦塗地,是不會知痛而返的。
我約家彬出海,上了那艘油輪的平民艙。他答應與我好好談一下。然而等到我去他房間敲門,過來開門的卻是慶雅。
她說,家彬去幫我買防曬霜,我忘記帶。
當時我真想大笑。仿佛我與她易位只在瞬間。是的,家彬願意為他喜歡的女人做任何細小瑣碎的事,做飯洗內衣拖地買衛生巾……這正是他最拿手的。
哈哈。想到這裏我不自覺地笑出了一顆眼淚。
它卻果然化成了一顆濃黑的珍珠,并且逃離我的手掌,沿着地毯上一叢花葉婉轉流淌向遠。
我自然不會允許它逃離。“情人”的眼淚,不是可以賣個好價錢麽?
眼看着這顆珠子滾進了別人手裏。不知為何心裏一動。
他蹲下去的瞬間我就決定站好位置等着。
等他站起來盯着那顆珠子看得時候,我上前一把搶了過來。
男人倒挺大氣,笑笑作罷。但覺這笑容熟悉,卻不知何處見過。
我攜珠而返。
心想自己再多想梁家彬這個賤人幾次,就可以串一條手鏈了。
悄悄把珠子放好,返回艾沫兒身邊。
忽然見到很大的陣仗。
周鲂迅速出現、迎接,人群也迅速像潮水般向他靠攏。且看他在人群裏周旋,話不多,唯點頭、大笑耳。
行走于世間的人多擁有完美微笑,這種年紀能夠大笑,并且是開懷大笑的人,簡直稀少。
周鲂站在一個富态華發的中年男人身後,男人拄着拐杖,大拇指上一圈透水亮的碧玉指環。周鲂對待他十分恭敬。隔着人群,我卻聽到那中年男人心說,這小子大約只有容貌似我。
面色頗為不滿。
但見今日船上警戒加倍。那周鲂身邊更是跟多了幾個安保人員。且他看我的眼神已多了三分疑惑五分防備。只是我已無暇他顧。艾沫兒僅剩幾個小時,縱是以性命相搏,我也要一試的。
身後艾沫兒忽然拉低我手,我俯身對她,艾沫兒但只開心的笑:姐姐,那個男人真特別,別人心聲我雖不能十分聽到,但凝神去聽一兩分總會有。唯獨他,卻是半分也聽不到呢。
我對人魚這突來的功能不大會掌控。想聽的時候聽一下,聽不到也罷了。但我存心要開一下艾沫兒玩笑,“那周鲂的心聲你聽到麽?”
果然她臉色泛憂傷:他當然是喜歡我的。而我更加知道自己心裏的聲音。
我轉頭不去理她。
張遠忽然靠近,并給我遞了一杯香槟。然後迅速離開。
艾沫兒瞪着他的背影,無聲問道:怎麽不給我呢。
我笑笑。抓住張遠,“幹嘛那麽小氣。你是男人。”
“反正有人眼睛裏也是看不到我的。”
我笑這怨夫的語氣。艾沫兒的興致卻已被旁邊的冰雕天鵝吸引了,完全沒有接收到張遠哀怨的信號。
“何必跟她置氣呢。”我只好對張遠說,“今日不好好相處,也許明天不會有了。”我心裏并無多大感傷,可惜卻掉了一滴清淚。好吧,我相信這具身體有時候脫離我的靈魂獨自意志。
“你們要離開?”張遠問。
“聚散終有時。但你能告訴我,那個大人物是誰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