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幻境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艾沫兒。

她悠悠轉醒,還在跟我訴說着泳池裏那可怕的景象。我則捏了捏她氣色不錯的小臉。

“感覺好些了麽,小寶?”

可愛的小妞完全忽視了我的問題,滔滔不絕的訴說着她的游泳池恐怖所見。

他的胸口插了一把匕首,姐姐,我看得很清楚,就是那把匕首,海巫婆交給姐姐們的匕首。她喃喃的重複着。

我只好用我有力的擁抱讓她安靜下來。

“噓—親愛的,不必害怕,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我在她耳邊輕輕哄道。

警察已經在泳池裏各種封鎖、畫線、取證,然後把孟恒山的屍體帶走。這還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見一具被這把匕首狠狠插進心髒的屍體呢。

老實說,它還真是鋒利。它的命運也夠坎坷,幾次入警局,又總跟情殺挂鈎,以致因此成名。它跟費查理多麽像啊,哈哈。

我一邊想着,一邊連忙收斂了笑容。

旁邊的鄭彧看見了,表情複雜的看着我。

我微微擡擡下巴,眼神斜睨着他,嘴角輕輕一勾,轉身走了。走出十步左右就聽到他跟上來的腳步。

看看我剛剛的神情,那無疑是從費查理那裏學來的。至于是什麽時候運用的如此自如,我可完全不知情。這算是近朱者赤呢還是近墨者黑。

反正他幾乎等不到我回到卧室,就匆匆上來擄着我去了旁邊一間更衣室。

我甚至來不及分辨這是我的艾沫兒的還是以沫的更衣室,他就提起我的裙子(扒)掉我的底褲,一個挺身就進來了。

那麽順利,因為我的身體早就為他準備好。

他将我頂在門上,一邊喘着粗氣用力,一邊說,“在大霧裏,你提着長裙在法庭前出現,一寸一寸慢慢變得清晰,像濃霧裏出現的女神。但你看我的表情,像吃人的妖精。讓我什麽都看不到,眼裏唯獨有你。”

我什麽也沒說,接受他給予的每一次進攻。有時候,那甚至有些疼痛。

“我看不懂你,猜不透你,尤其想不明白,你會冒天下之大不韪給費查理做證人。”

我仰着下巴享受他帶給我的美好感覺,然後在他胸口重重的咬了一口,“警官,你不覺得自己話太多了?”

我沒有騙你,我生生的咬下來一塊他的皮肉。雖然小,但是脫離主體總歸是血肉模糊的疼痛。

他在疼痛和驚訝裏像野獸一般低吼,并且立即(射)了。幾乎在同一瞬間。

他趴在我肩上,大口喘息,像瀕臨死亡的魚。我敢肯定這是他最快最銷魂的一次。

“你是吃人的怪物麽,你是不是也長着尾巴?”他在疼痛和殘餘的情玉裏喃喃道。

于是我回敬他,“這些天你帶給我的痛苦,我希望你也體驗一次。”

說完我推開他,把那條底褲從雙腿上徹底褪下來,塞進了他的警服裏。然後整理好衣衫,推開更衣室的門。

我回頭對他微笑的時候,他正手足無措的盯着自己胸口上的傷和衣襟裏的底褲。

“你們的警戒線最好三天內就撤走,不要耽誤我游泳。”我對他說。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哦,原來是艾沫兒的更衣室。

此後我在監控裏看到了泳池的一切。

搬進來就決定在家裏的每個角落安裝隐形監控真是偉大而英明的決定。

渡飛雪和孟恒山先是吵了十分鐘。然後沉默了兩分鐘。然後又開始吵。最後渡飛雪取出那把匕首要自殺,孟恒山和以沫一起阻止。但是渡飛雪忽然把匕首換了方向,這個決定堅定而迅速,我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她眼睛裏發生的變化。

她刺傷她的愛人,然後以沫這個冒失鬼将匕首完全锸了進去,不留餘地。

然後倆姑娘一起慌了,攜手而逃。

她們怎麽竟至于逃到海裏去,我想我得等以沫回來才能知道。

她一定會回來,因為渡飛雪不可能在海裏生活。

更加令我擔心的是,關于巨尾怪物的傳說愈傳愈烈。被匕首殺死的孟恒山是被人魚咬死,而倆姑娘則是被人魚擄走的。

甚至以沫曾經的小(炮)友,也在媒體上露了臉,說起他曾經在周鲂先生婚禮上的奇遇:我确定那東西長着一條魚尾,巨大的魚尾。

還有那監獄裏的刀疤男也沒有放棄報複的機會:我都說了是人魚,你們就是不信,她非常漂亮,可是兇得很呢……

于是這座城市的海灘在夏季未至之前就已經空前熱鬧起來了。人們一邊像害怕食人鯊一樣畏懼,一邊又像撿到現鈔一樣興奮。

我對艾沫兒強作歡顏實則每日擔憂。因為以沫這條魚的大腦幾乎是真空的,我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麽異常舉動,把我們三姐妹變成實驗室裏的标本或是餐桌上的佳肴。

作為兇案現場,我們家從門庭若市一下子變成門可羅雀。

家庭教師、護工、保姆們委婉的辭職離開。而保镖則要求加薪。于是我也打發他們走了。

最後家裏就只剩下艾沫兒、管家和我。而客人就只剩下張遠了。

張遠選了自己最擅長的建築學給艾沫兒補習。

孤單寂寞的艾沫兒于是漸漸習慣了他的陪伴。

不知為何,艾沫兒這一次康複之後,面色格外紅潤讓人擔憂。半夜有時候甚至會忽然呼吸急促。

于是我不得不在半夜溜出去,潛回深海,去見這世界上我最不想見的人。

海巫婆嘎嘎的笑着,小公主成年了,除了愛情,她有了其他的需求,這對人魚來說太正常了。

因為她的話語中帶着一絲嘲弄,所以我也立即給予了回擊:“親愛的,就你這副尊容,平時是怎麽解決正常需求的?”

她果然惱怒了,失手打碎了一個綠色水晶球。

“人魚琶沫,當年我風華絕代的時候,你還只是一顆魚卵。”她惡狠狠的詛咒我,“你這個冒牌的假貨,你的愛情将永遠以背叛結尾。你的靈魂将永遠被束縛在這具不老的身體裏。”

“哦,謝謝你的祝福,這正是我想要的。”我帶着開心的笑容離開。心裏盤算着怎麽解決艾沫兒正常的需求。

作為一條人魚當然有很超然的快樂。

譬如我可以随意潛到自己喜歡的深度,所有的海溝任我暢游。在海底簡直擁有無尚的自由。

當然這超然的快樂裏也有難以承受的痛苦。

人魚的一生都被玉望折磨,被愛情誘惑,被貪念牽引。貪嗔癡恨愛惡欲,在人魚身上被最大化的放大,正如她們超凡的美麗。艾沫兒曾跟我說起她的祖母,她說,人魚若是不能被深愛,就永遠無法獲得靈魂。

我怎麽也無法想象,以沫和艾沫兒尚且沒有靈魂,而琶沫的身體裏是一個人類的靈魂。

我曾被深愛,又被抛棄。我的命運是被愛與背叛的輪回。根本不需要任何邪惡力量的詛咒。

沒有月光,我在悲傷和黑暗裏暢游。感覺到水流的速度和自身的力量。溫暖的海水裏,複蘇的各種美麗怪異生物在身邊漸次綻放,這瑰麗的色彩超越花朵超越彩虹。

這顆星球的百分之七十被海洋覆蓋。這透明的水球給予了人魚這個族群最大的單純和自由。但是艾沫兒卻情願走上陸地。

我不知自己被什麽力量帶來這裏。是的,我知道我內心已經強大已經堅硬。對自己的嘲弄嘲諷多過心痛心傷。但是背叛的疼痛打在肉體上的傷痕無論何時都是同樣大小的傷口,只是精神上的力量讓這疼痛變得沒有那麽敏感。

人性裏的東西太難以掌控。我甚至無法去責怪自己責怪別人。上帝按照這樣的特色造人。或者人類在進化裏長成了這般模樣。

背叛、破壞、貪婪這些人性裏的惡,仿佛只是人類的特點,而非缺點。畢竟你不能說初一的月亮是殘忍可惡的。它在每個月裏的這一天都是這個樣子。

我在如此覺悟下慢慢向上浮游,我知道這姿勢是美麗的,我聽得到魚兒和貝殼們無聲的禮贊。人類傳言中怪獸的巨尾,事實上是那麽姿态動人,美麗超凡,即使用最華麗的油彩最柔軟的絲綢最高科技的矽膠都無法制造出造物主所達到的高度。

他們相信傳言,甚至于用傳言迷惑自己的雙眼和頭腦,将真正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生生扭曲只為和腦子裏錯誤的意念相匹配。我很快就将見識他們的瘋狂。而我曾經正是他們中的一員。

就在這錯綜複雜的思緒裏,在水底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我見到了鄭彧。

我一眼就認出了他,雖然他裝備完全,帶着水肺穿着潛水服,腳上是一雙可笑的鴨蹼。就在這一瞬間,月亮從濃霧後面冒了出來,于是我将一切的過錯推到月亮身上,一個轉身就向他游去。

我在水底一百二十米的地方停住,等待他發現我。

他沒有辜負今晚的月亮,很快發現了我,目不轉睛的看着我,而我仰望他,開始輕輕哼一首歌。我知道琶沫露出了本(性),試圖誘(惑)他。

這是我第一次在水裏唱歌。這真是難以形容,那甚至比在水面上唱歌更加有趣和生動。歌聲飄渺斷續,然而無疑動聽直入心魄,即使我自己都認為美妙絕倫。

他像我們第一次在海底相遇是一樣,第一眼就伸出雙手試圖觸到我,我在他快要接近的時候,沿着一條斜線慢慢潛入更深處。而鄭彧,沒有令我失望,他一路跟來了。

我暴露了自己,在深深的令人類暈眩的深度裏向他展示我美麗的魚尾和完美的腰身,就像一只開屏的孔雀。我一邊游一邊回頭引(誘)他,直到他速度越來越慢,接近人類的極限。

我知道這個時候人類會大腦缺氧,缺氧的大腦會制造幻覺,我既希望他以為一切都是幻覺,又希望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我。

歌聲不曾停止。我反轉身體帶動一串漂亮的氣泡,游去了他身邊。隔着面罩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意識渙散的雙眼。但他的雙手有力的抓住了我的手臂。

歌聲不曾停止。我将他一只手放在我的魚鱗上,讓他感受那冰涼滑膩的觸覺,然後湊到他的面罩上,輕輕印下一吻。

無論何時,愛情于我們都是最高的向往。因為我們(性)別女。

然後牽住他的手,慢慢向海面浮游,以讓他适應慢慢變化的水壓。到達一百米左右相遇的地方,我給了他一個繼續向上的推力,然後停在那裏看他慢慢遠離我的水世界,直到到達水面。

這個持續向上的過程裏,他始終在朦胧的意識裏向下注視我,一只手永恒對我伸出。我制造出了如此迷幻的意境,來欺騙自己,來感動自己,流下一串眼淚化作氣泡與他道別。

這一刻當然值得哀傷,因為我清楚的知道,女人的愛情大抵如此,我們真正愛上的,不是那個人,而是在愛人身上制造出的幻境。

确定他安全返回海面,也看到他清醒過來之後重新潛回尋找、再尋找、思考、再思考,然後放棄。

不可以奢求更多。這也許就是男人對愛的表達。

我迅疾游回深海,越來越遠,然後選擇一個遙遠的水面回歸陸地,回歸我未完成的事情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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