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倪裳心情複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幾日耳濡目染的緣故,衆貴女将姬慎景的容貌誇成了一朵西域绮花,就在方才那一瞥,她竟也覺得這朵绮花當真惹眼。

他即便一襲雪色長袍,不茍言笑,清冷的神色之中透着一股生人勿進的絕情意味,可……一旦目光投在他身上,就仿佛是粘上了這朵西域绮花的毒液,很艱難才能挪開視線。

但倪裳可不敢堂而皇之的“窺視”他。

昨夜的經歷實在算不上美妙,她能防則防。

姬慎景身邊還帶着一個小和尚。

小和尚生的眉清目秀,粉潤可人,不知誰在私底下嘀咕,“那小和尚真好看,我怎麽瞧着與大殿下有些神似。”

倪裳,“……”該不會是私生子吧?!

她又忍不住腹诽。

畢竟,這朵绮花并非是真正的聖僧,或許真是曾經不知哪裏招惹的風月桃花債。不然,以姬慎景這般冷漠無溫的樣子,如何會将一個孩子帶在身邊?

姬慎景耳目聰達,“私生子”三個字自然是逃不了他的耳朵,他面色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緒,但目光掃過衆貴女時,那一剎那間,氣氛如同深冬消融的雪,陡然一冷。

連帶着七公主在內,數名貴女,無一人再敢多嘴半句。

姬慎景的視線在半垂着腦袋的倪裳身上逗留了兩個呼吸的時間,随即移開。

就在衆貴女以為,今晨能聽到姬慎景講學時,誰知一個稚嫩,但又明顯裝作沉穩的聲音響起,“自今日起,由小僧給諸位施主講佛經。”

小和尚話音剛落,衆貴女頓時碎了一地芳心。

要知道,能見到姬慎景,親眼目睹他的罕見容貌已是艱難,在場貴女還不曾聽過姬慎景的嗓音。

本想給七公主當侍讀後,有的是機會接近聖僧,可誰料,聖僧并不開口講學,他只是來撐場面的。

小和尚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他小眉頭一蹙,不滿的看向了身側的師叔。

師叔生了一雙招惹人的桃花眼,與師叔在一起,他身上的光芒被遮住大半。

小和尚很幽怨,頓時不想講課,這些徒有其表的貴女,慣會以貌取人,他雖不及師叔俊美,可他是一個富有內涵的和尚。

姬慎景側目,“戒誠。”

他只說了兩個字,聲音格外磁性,獨屬于那種成熟穩重的男子。

衆貴女齊齊盯着姬慎景,恨不能求着這朵西域绮花再多說幾個字。

然而,高僧在人前果然是脫塵不凡,言簡意赅,想聽他多說幾個字,簡直難難于上青天。

戒誠小和尚努努嘴,很不情願的講起了佛經,他只覺自己是大材小用,對牛彈琴。

半個時辰後,佛學課結束,西域绮花如何輕飄飄的來,又如何輕飄飄的離開,他目中無人,清豔絕塵。

走出小課堂,小和尚拉了拉姬慎景的廣袖,“師叔啊,我不想講學了,我要出宮。”

男人一口拒絕,“不可。”

小和尚氣的跺腳,“我總算知道,師叔為何這般好心帶着我入宮,皇上讓你給七公主上課,你自己不願意,就将我拖來!”

姬慎景不做解釋,從袖中掏出一只糖人。

小和尚哼了一聲,“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一根糖人絕不妥協,起碼五根!

姬慎景,“……”糖人也有失效的時候?難怪昨夜那位姑娘也不太高興……

男人側過身子,往後看了一眼小課堂的方向,濃郁的劍眉深鎖。

**

“芊芊,你方才注意沒有?我大皇兄無意間瞥了倪裳好幾次呢。”七公主傾慕宋司年,又因倪裳是宋司年的未婚妻,導致七公主對倪裳一直敵對。

如今長信侯府的真千金歸來,七公主覺得自己終于有了同盟。

倪芊芊握着書卷的手一緊。

面上極力維持淡定,她雖然不清楚倪裳與姬慎景是什麽時候勾當上的,但按着她的記憶,在一會就要學的馬術中,這具身子的原主對倪裳的馬做了手腳,導致驚馬,一個不經意就落在了姬慎景懷裏,于是就導致了兩個人的感情升溫。

所以,今天她一定要制止倪裳去馬場。

倪芊芊知道七公主是什麽樣的人,胸大、無腦、好哄,而且把倪裳視作了情敵。

倪芊芊壓低了聲音,在七公主耳側道:“哎,公主有所不知,我雖然才是侯府真千金,但遠不及倪裳受寵,你也知道,她生的好看,人人都喜歡她,宋公子如此,估摸着大殿下也覺着她好看吧。”

提及宋司年,七公主對倪裳更是憤恨,“哼!好看又怎麽樣?!還不知是從哪裏來的野丫頭!”

是以,由七公主起頭,侍讀的貴女很快就對倪裳敵對了起來。

“你們快看她,還真把自己當做是大家閨秀,她裝模作樣的看佛經,該不會是為了引起大殿下的注意吧?!”

“大殿下是何許人也,聖僧怎會将這種來歷不明的女子放在眼裏。”

“……不過,倪裳真的很好看啊。”

“好看有什麽用?芊芊才是長信侯府大姑娘!”

“……”

倪裳半斂眸,盡力把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佛經上,可耳邊不斷有嘈雜聲傳來,她無法靜心。

少女背對着衆貴女,娴靜的跪坐在書案邊,烏黑的垂雲髻盤起,後脖頸細細的碎發襯的肌膚雪膩細嫩,是介于玉和雪之間的白,溫潤嬌嫩。

接下來是馬術課,七公主帶頭針對倪裳,衆貴女自然是配合。從華晨殿前去馬場,還要經過一片林子,七公主有專門的車攆,倪芊芊與她同乘,其餘貴女另有馬車相送。

倪裳被落在後面,随行的宮人許是被七公主交代過,皆不敢靠近倪裳。

粉色宮裝甚是清透,但初春日頭甚烈,不多時倪裳就有些吃不消。

不知過了多久,前面的車攆不見了,連帶着随行的宮人也不見了蹤跡,這一大片樟木林極廣,若是無人帶路,很容易走失。

就在這時,倪裳腳下驟然一疼。

她擡起左腳,低頭一看,竟發現繡花鞋底刺入了一根鐵釘。日光下,鐵釘閃着森冷刺目的光芒。

是簇新的鐵釘。

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倪裳站在原地,她提着裙擺,仰面望着頭頂斑駁的日光,她長長吐了氣,也不知怎的了,突然很想哭。

她并不想一出生就被人抱錯。

她也不是自己願意雀占鸠巢。

她更不想繼續當長信侯府的姑娘。

可人間這麽大,她好像無路可去。

離開了長信侯府,她什麽都不是。沒有身份,沒有未婚夫,就連名字都是長信侯府給的,她這樣的人,拿什麽矯情。

她背靠着樟木樹,緩緩蹲下,鐵釘刺入了鞋底,鑽入了她的腳心,她迎着上午的驕陽,擡手無聲抹淚,緊要着唇,随後一把脫下了繡花鞋,白色绫襪瞬間染紅……

**

禦花園,百花綻放,開的姹紫嫣紅。

皇帝将幾個成年的兒子都召見到了亭下吃茶。

且先不論品行、相貌、能力,幾個兒子的子嗣傳承問題,成了皇帝的心頭病。

老大品貌不凡,皇帝一看見他就難免想起許多年前,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女子,可惜……老大出家了,寧可青燈古佛,也不願娶妻生子。不知為何,皇帝一想到姬慎景這輩子吃齋念佛,只覺暴殄天物,若是老大生的皇孫,定然很好看啊。

姬慎景斂眸品茗,感覺到了視線,他忽然擡眼,許是脫離塵世太久了,這眼神清透無溫,像是嚴冬寒冰。

皇帝身子一僵,有點心虛,立刻移開視線,無意間瞥見太子,他登時絕望。

太子成婚早,東宮佳麗無數,可這麽些年,一個孩子也沒生出來,雖然還未廢太子,可在皇帝心中,太子就是一個不會下蛋的兒子!

再看老二,太過利欲熏心,一心想要他的皇位,将他取而代之!

然而,即便是這麽野心勃勃的兒子,也照樣沒給他生出皇孫。

尚未弱冠的幾個兒子,早就開了葷,也無一人生下子嗣。

皇帝沉吟了一聲。

二皇子姬憲是個人精,立刻就道:“父皇可是有心事?”

皇帝內心苦笑,嘆道:“朕十七歲登基,十八歲當了父親,如今老大二十有五了吧?”

這話含義頗多。

太子受了打擊,捧着茶盞,不想說話。

姬慎景還是萬年不變的冷漠無溫,答,“兒臣的确二十有五。”

二皇子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這是在催生……

姬慎景出了家,太子遲遲沒動靜,壓力頓時落在了他肩頭,二皇子也靜默了。

這時,小和尚走了過來,他朝着皇帝行了一禮,之後湊到姬慎景耳邊低語了幾句。

姬慎景波瀾不驚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但不明顯。

“老大,你有事?”皇帝很關心的問,畢竟據他所知,但凡開過葷的兒子,都無法讓女子有孕,如今還剩一個冰清玉潔的老大,他很想知道老大是不是也被詛咒了。

姬慎景起身,修長白皙的左手置于胸腔,“父皇,兒臣的确有事,想請離。”

皇帝更好奇了,老大回京後,除卻對經文之外,其餘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他這是要作甚?

皇帝,“何事?能否告之朕?”他一臉求知若渴,想要探尋兒子私密的樣子。

姬慎景劍眉稍一蹙,“恕兒臣不能。”

皇帝,“……”心絞痛啊!

他擺擺手,讓姬慎景離開。

太子趁機造謠,“父皇,今日皇兄給老七,還有貴女們講學,兒臣聽聞,諸位貴女對皇兄評價甚高,更有甚者還傾慕于皇兄!”

他就不是一個正經和尚!

太子以為自己在告狀,誰知,皇帝卻是高興了,果然讓老大回京是明智的選擇,萬一他看中了哪個貴女,突然開竅就還俗了呢!只要一次犯.戒,那必定次次犯.戒!

“此話當真?哪家的姑娘看中了老大?老大呢?可有意願?”皇帝很心急。

太子覺得不太對勁,父皇一臉欣喜若狂是甚麽意思?!

太子當然不會給姬慎景拉紅線,“兒臣也只是聽說。”

皇帝立刻變了臉。

二皇子唇角一抽,突然燥熱了起來,他也不是不行,只不過……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後,對別的女子根本沒有任何悸動。否則他早就生了一串孩子出來了!

**

“她人在哪裏?”姬慎景步履甚快,小和尚在他身後一路小跑。

“師叔,你的倪姑娘因為太優秀被排擠了,貴女們把她一人丢在了樟木林。”

姬慎景有過目不忘之能,他幼時去過那片林子,自是記得一清二楚,男人斜睨了一眼小和尚,薄唇輕抿,莫名煩躁,“她不是我的倪姑娘,日後這話休要亂說。”

小和尚覺得師叔太不誠實,“那師叔這般着急是為甚?難道師叔不是去找倪姑娘?既然師叔不在意,那為何如此關切她?既然關切了,那便是想讓倪姑娘成為您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朕好累,不求你們生二胎,一胎什麽時候能有?!

太子:抱歉,打擾了。

二皇子:老大優先。

姬慎景:出家人,不懂你們說什麽。

不久之後。

姬慎景:只要裳裳給機會,我能生一打!

裳裳:(⊙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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