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出山
清晨,一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鑽進了這座密林裏,正好打在李煦的臉上,他眉頭動了動,腦子開始清醒過來,眼睛卻不想睜開。
直到鼻子有些癢,他才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稚嫩活潑的小臉蛋出現在自己面前,他順手一撈,抱住了小公主,“早上好啊小寶貝。”
小公主道了聲:“早上好。”然後捂着肚子說:“父王,我餓了。”
李煦的肚子也咕嚕嚕的叫起來,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沒一處舒坦的,但再不舒坦,他也得找點吃的去了。
他鼻子動了動,驚訝地說:“我聞到了烤肉的味道。”
小公主捂着嘴笑了,“是啊,林叔叔一大早就帶人去打獵了,這會兒在烤肉呢。”
李煦興奮了,循着味兒找過去,就見好幾堆篝火上都架着肉,看樣子,收獲頗豐啊。
劉樹擰了一條濕帕子找過來,遞給李煦,“王爺醒了,再過一會兒就可以吃肉了。”劉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平時飯量就不小,昨天餓了一天,聞着肉香都快流口水了。
不止是他,一群大老爺們也都死死盯着烤肉,眼睛都快冒出綠光來了。
李煦擦了臉,找了個離篝火近的地方坐下來,握着小公主的手伸出去烤火,問一旁的葉長青,“今天獵到了什麽獵物?看着挺大只的。”
葉長青拍着胸驕傲地說:“卑職找到了一窩野豬,一只大母豬帶着三只小豬仔,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這窩野豬帶回來的。”
李煦毫不吝啬地誇贊道:“真是厲害,一會兒讓你多吃一塊肉。”
說到肉,葉長青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紅燒肉,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到紅燒肉了,“要是能來一碗紅燒肉,我能再餓兩天。”
李煦笑了笑,“等到了閩州,我第一頓就做紅燒肉犒勞大家。”
說起閩州,葉長青的興奮勁有些消退,他低着頭說:“等到了閩州,我們也該回京了。”
李煦這一路和他們也處出了感情,自然是舍不得他們走的,但他也知道留不住這些人,否則他們在京的家眷可就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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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賈平聽到他們的話,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他朝林钊看了眼,心裏暗暗下了個決定。
肉很快就烤熟了,李煦以前是不喜歡這樣幹巴巴的烤肉的,可肚子餓的時候,吃什麽都是香的,加上賀遵特意給他烤了一塊最嫩的肉,吃着十分有滿足感。
吃完早飯,大家把剩餘的行李整一整,然後茫然地看着四周,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李煦把雷陽叫來,希冀地問:“可知道出山的路在哪個方向?”
“這似乎是在東南方,某記得下山的路上有一個小村子,那附近只有一個村莊,很好找。”
李煦無法,只能讓大家沿着東南方向走,一條路走到底,他就不信出不了山。
接下來的幾天,一行人也沒再遇到兇狠的野人部落,倒是有天夜裏遇到了狼群,激戰了半夜才把惡狼趕走,留下了十幾只屍體。
走了快十天,大家不僅身體疲乏的厲害,精神上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了,李煦甚至想過,如果走不出這座山脈,他們這些人是不是也要在山上建個部落,然後逐漸退化成原始部落一樣的野人。
“快看啊,那裏是不是有煙?”一道激動的聲音打斷了李煦的沉思。
“哪兒哪兒?”人群興奮地擠過去,果然看到了幾道白煙,有視力好些的,甚至看到了幾座茅草屋。
雷陽的護衛裏有人驚呼:“對,就是那裏,那就是下山的必經之路,我們找到出路了。”
李煦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壓抑許久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他朝山下大聲吼道:“啊!”綿延的山谷将他的吼叫聲傳到很遠很遠。
有人也跟着吼出聲,吼完覺得胸腔裏的悶氣全都清空了,人瞬間清爽了。
一群衣衫褴褛的男人沖進了山腰裏的小村子,把樸實的村民吓得躲回了家裏,關門關窗,一氣呵成。
李煦低頭看着自己,上好的皮毛披風已經看不出原色,毛也結成一團一團的,裏頭精致華貴的衣服也到處是破洞,跟乞丐裝似的。
就算這樣,他也是所有男人中穿的最齊整的了,看看左右,一個個衣裳都快變成布條,只能随意綁在身上,頭發亂糟糟的,臉上因為沒來得及洗也是黑不溜秋的。
好一幅土匪進村的畫面。
劉樹理了理衣服,走到最近一戶人家門口,禮貌地敲了敲門,說:“鄉親,我們是路過此地的軍士,要去閩州辦事的,在山裏迷了路,好不容易走出來了,實在是狼狽不堪,想借鄉親們的屋子洗漱一番,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雷陽走過去,拍拍劉樹的肩膀,“劉公公,他們聽不懂官話的,某來吧。”接着,雷陽用方言重複了一遍劉樹的話,最後還補了一句:“我們不會白吃白喝的,會給報酬。”
不知是哪句話打動了屋裏的人,很快,就有個年輕人開了門,探出腦袋來,瑟瑟縮縮地看着李煦他們,懷疑地問:“你們真是軍士?”
雷陽忙回道:“這是自然,某姓雷,是閩州雷家人,你盡管放心,我們這麽多人,真要對你們做什麽,你們也反抗不了。”
這是實話,這個小村子最多不會超過一百人,又是一群平民,哪裏是正規軍的對手。
年輕人把門全部打開,猶豫着說:“家中簡陋,住不下如此多人的。”
雷陽笑着說:“無礙,我們能有口熱水喝就行,主要是上峰還帶了個小娃子,一路奔波,實在是累壞了。”
李煦抱着小公主走過來,劉樹直接遞了一塊碎銀給年輕人,對方看到李煦懷裏的小姑娘,又盯着李煦看了許久,才紅着臉請人進來。
屋子裏還有一個年輕婦人和兩個孩子,見到一群人湧進來,吓得抱着孩子躲進了最裏面的屋子。
年輕人說了句話,雷陽給他翻譯,李煦歉意地說:“是我們打擾了。”
在這裏休息了一天,大家出錢讓村裏的婦人把他們的衣服補了補,好歹不露肉了。
等再出發時,隊伍已經恢複了正常面貌,只是回不到當初衣冠楚楚、騎馬疾馳的豪邁陣勢了。
李煦在路上抓着雷陽學方言,不止他自己學,他身邊的人也都要跟着學,否則到了閩州,他們就要當聾子當啞巴了。
他自認有點語言天賦,結果一群人裏學的最快的竟然是小公主,然後是紀韓宇,這位文質彬彬的夫子,學起方言來真叫一個快,才半個月就能和雷陽用方言溝通了。
冬天,似乎是非常漫長的一個季節,當饑寒交迫時,人的日子總是特別難熬的,李煦就有這種感受,這最後一段路走的實在是太辛苦了,當隊伍走了十天後又看到堵在面前的山時,李煦連腿都是軟的。
上輩子,李煦閑暇的時候還會約幾個朋友爬爬山,權當娛樂,如果現在讓他回到現代,打死他也不會再去爬山了,怕是見到山都會吐了。
“就沒有其他路可走了嗎?”紀韓宇抓狂地問。
雷陽翻了個白眼,“紀先生若是能上天入地,倒是有其他路可以走。”
紀韓宇恹恹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當初答應李煦南下就是個錯誤的決定,這一路可真是要人命啊。
他懷着一點點希望問:“雷兄,不知翻過這座山是否就快到閩州了?”
雷陽眯着眼睛笑起來,“這個嘛是快了,翻完這座山再翻十座山就到了。”
“十?”大家聽了倒吸一口冷氣,腿軟的也就不止李煦一個人了。
李煦是有心理準備的,南越多山少田,路沒打通的話,可不就只能翻山越嶺麽?
不過他也知道,越接近閩州,地就越平,所謂的山也只是丘陵,像他們之前穿過的山脈群是不可能再有了,這雷陽八成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們。
“閩州靠海嗎?”李煦問雷陽,他手上有一張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地圖,上面有大燕一些主要城市的地理位置,但繪圖的人也沒走遍大江南北,地圖上既沒有具體的路線也沒有标出河流海洋,只知道閩州在邊界的位置。
從京城出來的人很多是沒見過大海的,雷陽理所當然地以為李煦也沒見過,吹噓道:“是啊,閩州靠海,大海一望無際,太壯觀了,海中住着龍王,龍王一旦發怒,洪水如猛獸般襲來,龍王高興,南越就能風調雨順。”
在南越,百姓們對龍王的敬畏比大燕的皇帝更深厚,很多人家甚至會供奉龍王。
李煦想到古代的一些糟粕事跡,冷着聲問:“那每年是否還得給龍王送禮?”
雷陽點點頭,“那是自然的,龍王爺掌管着雨水,是神,供奉不能少的。”
李煦冷哼一聲,不去和這群迷信的古人講道理,在心裏把這件事記的牢牢的,等将來有機會一定要祛除這個糟粕。
林钊通知大家出發,衆人再不情願也只能往前走,李煦他們還好,至少到了閩州就到了目的地,羽林軍們還等回程,想想都覺得可怕。
不止一個人生出“幹脆留在閩州得了”這樣的念頭,再讓他們走一遍這漫漫長途,想死的心都有了。
走到山腳下時,李煦突然喊停,大家以為他要休息,結果見這位王爺朝着一片田地跑了過去,然後站在那兒不動了。
雷陽跟了過去,見李煦盯着一片蔗瞧的目不轉睛,解釋說:“王爺認識此物?蔗汁甘甜可口,但太硬,一般人家也只會砍幾根回去給孩子當零嘴。”
李煦雙目亮晶晶地看着他,“只是這樣?”
“啊!”雷陽疑惑地問:“不然呢?”他覺得李煦應該不認識這種植物,又解釋的詳細些,“蔗只有南越才有,北方不可見,但它真的太硬了,牙口不好的人咬不動。”
李煦摸了摸甘蔗的外皮,笑了起來,“是很硬,南越有很多這種植物嗎?”
“挺多的吧,這一路到閩州都能見到,以往在外行商,口渴了我們也會砍幾根解解渴。”
李煦又問了一個風馬不相及的問題,“南越人喜甜麽?糖價如何?”
“自然是喜甜的,尤其是婦人孩童,糖價嘛,貴的蜜糖二十文一兩,還有北方來的饴糖,一百文一斤,一般人家也是消費不起的。”
李煦回頭看着雷陽,把手從甘蔗身上戀戀不舍地挪開,插進了袖兜裏,“這樣啊,那以後雷兄來王府,本王請你吃糖。”可以讓你吃到飽的那種。
李煦沒想到這個時代還沒有用甘蔗制糖,這簡直是瞌睡了送枕頭,專門給他留下的財路,而且甘蔗制糖一點不難,成本又低,要是能賣到全國各地,他還怕沒錢賺嗎?
雷陽總覺得李煦的表情很詭異,像是見到了深愛多年的女子,渾身都透着喜悅,卻怕對方看出來而壓抑着,他想難道是前路太難,把順王殿下吓出毛病來了?
“走吧。”李煦這會兒腿也不軟了,人也不累了,像是吃了十全大補丸,渾身充滿了力氣。
大家雖然好奇他的轉變,卻沒不好開口詢問,有精神總比沒精神好,而且領頭羊精神了,底下的人也就跟着振作起來。
李煦回頭看了眼困住他們一月有餘的大山脈,又有了新煩惱,要想把買賣做到全國,就必須要有便利的交通,那就必須要修路,就算他有人有錢,這條路也不好修啊。
再往南路就清楚多了,雖然依舊有綿延不絕的山陵,但卻是人們走慣了的。
自從發現了甘蔗,李煦時不時就會削一根啃一啃,啃的時候會在腦子裏把甘蔗制成糖的方法理一理,他小時候看過鄰居家熬制紅糖,過程并不難,普通人家就會做,但要制作成更純淨的白糖,就需要再脫色去除雜質,這就是一個化學過程了,而且要有機器設備。
李煦想了想,覺得紅糖也不錯,紅糖有一種獨特的香味,可以做的食品也很多,而且對女性也有很好的作用,肯定會有市場的。
劉樹在一旁看到李煦啃甘蔗,總擔心他把牙磕壞了,這東西他也啃過,雖然甜絲絲的,但吃起來實在太費勁了,不嗜甜的人可沒耐心慢慢啃。
之後的半個月,南越一直在下雨,冬天的雨陰冷潮濕,寒氣從骨子裏鑽出來,許多不适應這種氣候的羽林軍都病倒了,這其中還包括紀韓宇,這個年輕書生的體質也不太好,一路上都病了幾回了。
隊伍不得不在半途停下來,嚴醫正已經徹底起不了身了,小嚴大夫還未出師,李煦只得派人在城中搜尋醫匠,重金買來給大家治病。
這時候的醫生很多都是貴族家培養出來的,是賤籍,也就比普通奴仆高上一等,李煦發現可以買賣後幹脆用高昂的價格買了兩個醫匠,以備不時之需。
這兩個醫匠年紀都不小了,應付疑難雜症不行,但治療濕氣太重引發的發燒發熱還是有一手的。
李煦讓嚴琛跟着這二人打下手,能多學點就多學點,嚴醫正那邊也讓那兩人盡力醫治,但兩人看過之後都表示無能無力了。
隊伍停留的第五天,嚴醫正還是走了,死前讓嚴琛跟着順王,不用再回京城了,他當初選擇這個小曾孫帶在身邊,是因為所有子孫中嚴琛是最有天賦的,可惜自己年紀大了,能教導他的時間有限,這才時時刻刻将人帶在身邊。
而且如果順王可靠,他就把嚴琛留在南越,也算是個出路,如果順王不值得投靠,那他再托羽林軍将嚴琛帶回京城,嚴家在京城開有醫館,總會有出路的。
這一路,他冷眼旁觀着順王的言行舉止,知道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主子了,這才放心地把嚴琛留下。
嚴琛哭了好幾天,古人講究落葉歸根,可他根本無法将曾祖父帶回京城安葬,只能在當地将老人家的屍體火化,裝入骨灰盒中,随身帶着。
隊伍裏的氣氛一時間低迷起來,那些生病的羽林軍好了大半,有兩個病的太重的也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只要好好養着就行。
眼看冬去春來,他們在路上走了足足半年,離閩州也只剩半個月的行程了,李煦和林钊商量着可以啓程了。
再次出發,隊伍又是一番新面貌,舊衣換新衣,好吃好喝地養了幾天,大家總算不那麽狼狽了,羽林軍們心裏暗暗感慨還好有順王,否則林統領哪能想的如此周全,還給大家買新衣裳穿。
李煦自己也穿上了新做的衣服,當地沒什麽好布料,他的裏衣還是穿着京城帶來的,外頭用新買的棉布做了一件夾襖,冷的時候再披一件貂皮大衣,能把人暖出汗來。
這種毛茸茸的皮毛大衣在北方穿是貴氣,到了南越再裹着就有些傻氣了,所以除非實在冷,李煦是萬萬不肯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