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道士沒受過傷,除去小王爺偶爾的親親啃啃失了分寸,他身上從未有過別的傷口。

疼痛于他也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連所謂的疼痛是什麽都不知道,後來他同小王爺水到渠成,巫山雲雨情意綿綿,床笫間的疼痛是歡愉和情趣,他喜歡小王爺像個小狼狗似的伏在他身上攻城略地,所以他根本沒有對這種感覺生出反感。

道士倚在小王爺懷裏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相比疼痛,他更明顯的感覺是暈眩,不過小王爺的肩膀一向厚實可靠,他側首枕上去蹭了兩下,便沒有那麽難受了。

小王爺在第一時間抱着他趕回了寝殿的偏院,值守了一夜的老太醫膽戰心驚跟過來給他探了脈象,當着小王爺的面确認了他沒有大礙。

到底是穆琮那頭比較重要,見道士沒事,老太醫便松了口氣,留下了自己的藥箱匆匆趕了回去,讓小王爺自己應對。

白花花的紗布和各類傷藥整整齊齊的擺了好幾層,道士貼着小王爺鬓角眨了眨眼,冷不丁想起了膳房裏的調料罐罐。

“阿行,我……”

“忍着點,我慢慢的,別怕,清霄,你別亂動。”

“?”

道士心中徐徐升起了一個問號,一直以來心有靈犀的默契好像突然失去了作用,他充滿困惑的歪過腦袋,完全理解不了小王爺緊皺的眉頭。

“我是說我……”

“我給你上藥,很快就好,別怕。”

道士的平穩脈象沒有讓小王爺輕松太多,他仍是一道緊繃的弓弦,好像馬上就會猝然斷開,道士臂上的傷口貨真價實,足足三道,每一道都是皮開肉綻,血水橫流。

“肯定會疼,你別怕,疼就咬我,別咬自己。”

小王爺叼住紗布一頭,含糊不清的擁緊了道士的窄腰,像這樣程度的傷口在戰場上算不得什麽,他見過的,幫着軍醫料理的,甚至是自己受過的都比這幾道慘烈,可這是在道士身上的,他的道長明明從頭到腳沒有一處傷痕。

“……不疼。”

小王爺面相英俊,可以下飯,但畢竟不能當飯治肚子餓的毛病。

道士垂下眼眸,偷偷在心裏嘆了口氣,他知道小王爺又開始像個嗚嗚嘤嘤小奶狗一樣咬着尾巴轉圈圈了,  對他來說,打直球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他心下一沉,索性拉着小王爺發抖的右手将傷藥直接撒去了自己臂上。

不是真的不疼,而是真的不在乎。

這跟情事中的疼痛不一樣,皮肉之苦比那種隐隐作痛的滋味更極端尖銳,也沒有與之相随的歡愉和親吻做調劑,但道士依然覺得沒關系。

他用這幾道傷換回了穆琮的命,昨天夜裏他将穆琮血裏的毒引到了自己身上,那毒性太烈,灼得他心神燥亂不能凝神,他便随手在臂上割了幾下。

藥粉覆蓋傷口,每一個微小的顆粒都會滲進皮肉,道士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聽見小王爺潰不成軍的心跳,也感覺到小王爺的呼吸已經混亂到斷片,哄狗狗的重任迫在眉睫,他拿過小王爺手裏的紗布胡亂纏了兩道,便立刻側過身去,用雙手捧起了小王爺的臉頰。

“我不疼。”

穆琮能活着,他的阿行就不會難過了。

道士眉目盈盈,唇角還有一絲弧度,他腦子裏沒有與自己有關的那根弦,他是真的覺得開心,在決意救穆琮之前,他并沒有太大把握,而今死馬當活馬醫,他成功留住了穆琮的命,且那毒素對他影響寥寥,再過幾日就能自行排除幹淨。

“很快就會好的。你去看過你哥哥了吧,他也沒事了,我跟你保證過的,都是好事,你別難過了,開心些。”

“……”

血水明明浸透了紗布,而且還在接連不斷的暈開,可能是毒素的影響,傷口處的血液不能正常凝固,待滲過紗布就會繼續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小王爺直到很久以後都記得這個場景,他說不清自己心裏同時湧上了多少情緒,他憎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憤怒道士的滿不在乎,又痛苦到整個心髒都緊緊痙攣成一團。

穆琮死而複生的喜悅根本無法在他的心頭落地生根,他一貫很聽道士的話,唯獨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阿行——”

“你疼。”

小王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執拗什麽,他幼稚又堅決的握住了道士的手腕,緊緊抓住了道士受傷的左手,交錯亂顫的紗布被他小心解開,重新暴露出來的傷口猙獰如初。

同樣的血肉,同樣的經絡,連傷口深處都是同樣森白的骨骼,所以這不可能不疼。

小王爺咬緊了齒關,拼命憋住了嚎啕大哭的沖動,他努力穩住了發抖的手,拿着一塊幹淨的紗布替道士蹭去了多餘的藥粉。

道士不可能不疼,他的道長也是肉做的,是用一盒又一盒芝麻酥餅填飽肚子慢慢養起來的,同樣的肉體凡胎,同樣的血肉連心,他的道長憑什麽要被當成一個無知無覺的異類。

“清霄,你記着,你的傷口在疼,在流血。你和他們是一樣的,清霄,你和他們一樣,你也會疼,你不要忍。”

——小王爺是天底下最甜的一顆糖,會卡在嗓子眼裏化成一灘黏糊糊的糖漿,齁得人喘不上氣。

道士清明平靜的瞳仁微微縮了一下,他怔怔的看着低頭忙碌的小王爺,原本風平浪靜的心跳忽得漏去了好幾拍。

潰不成軍的人忽然變成了道士,份量适中的藥粉再次蓋住了傷口,柔軟的紗布繞在臂上,一層蓋着一層,妥帖整齊的将那些粉末與傷口貼合,最後再兩相交錯,系成一個短小利落的死結。

細密交錯的疼痛開始清晰無比的浮現出來,道士有些茫然的動了動手臂,不光是皮肉,還有埋在其中的經絡,尖銳的不适感在藥粉作用下突突地跳了出來,他眉心微蹙,下意識埋去了小王爺的臂彎裏,瘦長的指尖涼得厲害。

“我……”

道士張了張嘴,聲音嘶啞的厲害,他很想告訴小王爺不是這樣的。

他的師父、師兄、又或者是山下那些被他劫怕了的馬匪商隊,那些人都比小王爺同他認識的時間長,那些人都說過他不是人。

他是妖怪,是異類,是孤山孕育出的怪物,所以他不該擁有只有人才能體味到的悲喜疾苦。

他應該去糾正,更應該告訴小王爺不必為他患得患失,他可以去為小王爺做各種各樣的事情,他不會死,不會敗,即便是受比這重一百倍一千倍的傷,他也能靠着一口內力續上性命。

但道士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他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閉上了眼睛,放松了神經,他如小王爺先前要求的那樣,張開幹澀的唇瓣咬住了小王爺的頸子。

——他的阿行和別人不一樣,他把這些記在心裏就行了,若是真把這種話說出口,怕是會讓他的阿行傷心死。

疼便是疼了,反正他再也不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他喜歡小王爺輕輕拍撫他的背,更喜歡小王爺精悍寬厚又軟乎乎的胸肌。

道士收緊齒關,心裏豁然開朗,他像個奶貓似埋去小王爺胸前點了點頭,一邊伸出受傷的左手光明正大的摸進了小王爺衣領随意摩挲了兩下,一邊擡起腰臀,将整個身子囫囵個的鑽進了小王爺懷裏。

“嗯……是有點疼……還有點餓。阿行,阿行……我想吃酥餅……剛剛去找了,膳房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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