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兩個月前,周區明接到市醫院的電話,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簽署了周濟的死亡确認書。說實話,他沒什麽感覺,被告知周濟死在紅燈區的時候,身邊的警察似乎都擔心他的精神狀況,他只是坐在椅子上,擡了擡眼:“我可以走了嗎?”
看着像長官的一個,皮帶被肥大的肚子撐得好像要崩開,周區明下意識往後靠了靠,怕被誤傷。
“這不行,”那警察往上扯了扯褲子,朝周區明靠了靠,“你還得去警察局做一下筆錄呢,小夥子。”
“周濟怎麽死的?”他眼底閃過一絲厭煩,側了身向旁邊靠了靠。
那人拿出一破破爛爛的小本,翻了兩三下:“呵,做得太過了呗,紅燈區多少人是這種死法,真是的——猝死,沒什麽好說的。”
周區明把背貼上牆壁,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惡心得想吐。
周濟年輕時渾事幹得不少,家裏逼婚了,就買了個老婆,生了周區明以後離了婚,之後幾年那女人一直往回跑,就為了看看周區明。
後來卻再沒見過她,周濟說她懶得來看自己了,周區明知道,那女人多半是死了,死得安安靜靜,誰也不知道。
周濟留了兩百多萬的存款,和兩套房産,原來這麽些年,家底還沒給他敗光,周區明竟然有些欣慰。
在飛機上醒來,周區明意識到自己又做了那個夢,那個簽署死亡确認書的晚上。他拿下旅行包,從側邊袋裏挖出耳機,放着幾首古典樂。學校在這座小城市的大學城,雖然已經是邊緣地帶,卻勝在環境足夠好,适合學習。
周區明拖着行李箱走進小區,電梯維修,只能一級一級臺階地把東西拎上四樓。
這是他在外面租的房。
離學校近,因為再過半年要拆遷,房價比其他地方便宜了不少,周區明躺在床上,透過不太幹淨的玻璃窗看看天空,然後移回視線,看見照進來的光和微塵共舞。他抓過枕頭底下的一本書,葉芝的詩集,随手翻了一兩頁,又重新塞回枕頭底下。
房間裏有些潮,泛着一股黴味兒,他打開手機想看看學校的通知,卻發現早已經停電關機。周區明把旅行包翻遍了也沒有找到充電器,這才意識到落在家裏了。
他起身整了整衣服,拿起手機去找維修店。
大學城有不少的維修店,周區明卻搭公交跨了幾條街去買充電器。
“拿什麽充電器?”那老板吸完最後一口面條,用紙擦了擦嘴,“普通的還是閃充?”
“快的。”周區明看着那碗面,想起來自己的中午飯還沒解決,莫名地有些惱火。
老板拿貨的時候和周區明唠了兩句,知道他是大學生,就問是哪個大學。周區明不喜歡這麽直接的,但出于禮貌,他還是回答了。
“這學校好啊!我家那小子要是有這命就好咯......”他說着把充電器放在櫃臺上,在記賬本上寫下幾行字,“我給你便宜點,我這兒什麽都有,電腦也修,下次再來啊。”
“嗯......”周區明漫不經心的應着,把充電器放進包裏。
這條街的公交車不多,但經過大學城的不少,他站上9路公交,車上人擠人,羽絨服摩擦發出的聲音簡直就是一種折磨。周區明開始後悔上了這輛“賊車”,只能盡量往車後門走。
那裏站着一個栗色頭發的男生,穿着卡其色的呢大衣,扶着鐵杆,他在盯着周區明看。
被周區明發現之後,那男生就側了側頭,盡量不和周區明有眼神交流。
偏偏周區明來了興致,時不時往他那兒看一眼,那男生的臉沒什麽棱角,嘴唇像是擦了口紅一樣,他皺了皺眉,這男生是化了妝嗎?
他對男生化妝沒什麽感覺,但網上看見的那些總是令他有些不适應,所以說不在意,是假的。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往那個人身上瞥兩眼,原來真的有男生是适合化妝的,周區明有些驚訝。
林茶覺得自己的臉已經開始泛紅了,因為性取向的原因,他總是會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同性的身上。周區明留着板寸,右耳有兩個耳骨釘,完全就是給林茶來了一發取向狙擊。
也許是自己的視線實在是太過露骨炙熱,周區明很快就抓到了他,羞赧感使林茶不敢再往周區明那邊看,一直僵硬地側着頭,他覺得自己的脖子快酸斷了。
即使自己已經盡力躲着,但對面的人卻一直追着他不放,林茶估摸着自己得被別人當成變态記住了,說不定他還會被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林茶這麽想不是沒有理由的,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聽見別人說自己“惡心”之類的了。
林茶動了動脖子,酸脹感讓他輕“嘶”了一聲,下意識往對面看去,正好對上周區明那雙眼睛,光打在他的臉上,瞳孔的顏色很淺,跟鷹一樣。林茶的喉結動了動,轉身面向後門,手伸進口袋裏直出冷汗。
周區明看着他慌張的樣子,想到是自己讓他尴尬了,竟然心生愧疚。
兩人在同一站下車,周區明想要上去和他說句話,但那個人一下車就混進人堆裏,明顯是不想和周區明碰上。
那就算了吧,他想,只不過是陌生人而已。
“怎麽了這是,跑着來的嗎?”店長在櫃臺後面調着收銀機器,就見林茶喘着氣從門外進來。
“沒,怕來不及,走快了。”
“換衣服吧,可以少穿點,我把空調開起來。”她敲了敲那臺機器,卡得不行,“無語了,早知道聽喬哥的去換掉,不知道營業那天能不能好啊?”
林茶脫掉外套放進儲物櫃,起身看了眼機器:“我來吧,店長。”
“行嗎?”
“我弄了很多次了,機器經常這樣。”林茶拔了電源,又重新插上,“不過也是該換了,為什麽不換啊店長......”
“喬予那家夥讓我換,我非想和他對着幹。可能我也只能和他對着幹了吧,所以這麽能作。”她打開空調,把溫度調到二十八。
顯示器亮了起來,林茶笑了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