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俞思宇他們四人各喝了一杯茶水, 精神狀态也回升了一點點, 至少走路不用再互相攙扶了, 眼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離開任偉國家再次回到知青點。
此時其他知青們全都已經回到知青點等着他們那一碗續命粥,今天值班的煮粥阿姨站在露天的土竈前用大鍋鏟攪大鐵鍋裏的粥。
随着一陣風朝知青們吹來,那玉米粥的香氣撲鼻, 大家都快撐不住了,從來沒覺得過這玉米粥如此之香,只是他們吸了吸鼻子發現今天的粥聞起來怎麽跟往常不太一樣?
有人就問煮粥的阿姨,“阿姨,今天這粥咋沒放菜葉子啊?”
那個阿姨本來情緒就不太好, 瞟了一眼提問的人, 便拿手去擦眼淚, “還菜葉子呢,不都被那大雨給沖走了嗎,過幾天別說菜葉子,連粥也沒得喝了。”
大家一聽都安靜了, 最可怕的不是困難有多大,而是面對困難時那種束手無策的絕望感。
不過現在大家疲憊不堪,也快被餓暈了,不願意再去想以後的事, 只想趕緊喝了這碗粥續命,然後去好好睡一覺再說。
粥終于好了, 大家已經沒了以前那種一哄而上的力氣, 空前的有秩序, 反正每人一碗不多不少。
煮粥的阿姨站在竈臺前給他們一個個舀粥,她的情緒還未能平息,眼睛有些發紅,下了吸鼻子說:“我給你們舀吧,再過段時間,說不定想給你們舀都沒機會了。”
知青們喝了幾口粥終于活了過來,紛紛跟阿姨說話,“阿姨您別說喪氣話,怎麽可能沒機會,以後機會多着呢!”,“阿姨,以後您不舀粥了,你給我們盛大米飯呢!”,“就是就是!”,……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得好像即将迎來的的不是饑荒而是大豐收,事情都這麽慘了說點好聽的總比說那喪氣話強吧。
然而說着說着好幾個心理承受能力稍微脆弱點的知青粥還沒喝完就悲傷得哭起來了。
寶貴的一碗粥下肚,大家也顧不上去感受飽不飽,也不敢多耽擱,紛紛回到要去住的農民家了,生怕多消耗哪怕一丁點的體內能量。
俞思宇他們回到任偉國家時,任偉國和朱豔萍還沒吃晚飯,竈房裏飄出陣陣香氣跟他們在知青點吃的粥一摸一樣,四個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這誰都不容易啊!
再擡頭看時只見院子邊上拉起來的繩索上挂着他們的床單被罩,都被洗幹淨了晾起來了,細看時才發現拉展開的床單背後還站着一個人。
任偉國聽到門口的動靜撥開床單露出個腦袋憨笑着跟他們打招呼,“你們回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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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晾衣繩拉得不高,床單展開往上面一挂後都快拖到地面上了,所以俞思宇他們差點沒發現背後站着的任偉國,而任偉國個子矮,整個人除了腳脖子以下都被那床單擋住了。
他們有些過意不去,這下鄉不就是勞動再教育嗎,哪有還讓農民同志給洗鋪蓋的道理!
杜華說:“不是,偉國同志你怎麽把鋪蓋給我們洗了?我們得自己洗啊!”
朱豔萍從竈房裏鑽出來,還是那副憨憨的咧嘴笑,“沒關系的,我們家偉國他不做事也難受,閑不住的。”
幾個人一時不知道怎麽回話,只跟她哈哈一笑,這世上竟然還有幹活上瘾之人?!只有俞思宇最清楚,任偉國确實是個閑不住的人,只是後來他殘疾了,行動實在不便,但還是拖着一條殘腿東一下西一下從來不閑着。
天還沒有完全黑,他們又不想進屋去憋着,四個人便無所事事地坐在院子裏看天,芮宇辰對朱豔萍說:“阿姨,你們該幹嘛幹嘛不用管我們,我們就像坐一會兒。”
“好,好,你們坐着。”朱豔萍應着轉身回竈房裏去了。
任偉國晾完鋪蓋走過來,兩只沒地方可放的手在胸前搓了搓,說:“衣服你們自己洗一下吧,你們都是各自放好了的我也不敢亂幫你們動。”
幾人忙說:“謝謝謝謝!那當然我們自己洗了,以後你不能再給我們做這些事情了。”
任偉國還站那裏搓手,他粗糙長滿老繭的手掌擦出沙沙的聲音,“沒有事咧沒有事咧。”
見他好像不當回事,芮宇辰幹脆嚴肅道:“偉國同志,我們是認真的,你要是再幫我們幹活,我們就跟你翻臉。”
任偉國被吓一跳,臉上的笑先是凝固住,接着慢慢消失,臉上有些懵,這些人才奇怪咧,有人幫幹活還不好啊!
俞思宇給他解釋道:“該我們自己做的事情就得我們自己做,不然讓別人知道我們的事讓你給做了就會報告大隊長,大隊長就會找我們的麻煩,明白嗎?”
任偉國想了想點點頭,“哦,這都不行啊,那就你們辛苦了。”
任偉國悻悻地走進自己屋裏去了,杜華看了看俞思宇他們三人,說:“這任偉國傻乎乎的,還好跟他一解釋也能明白道理。”
伍蕊琴說:“他們娘倆都有點傻傻的,不過人真挺好,傻得還有點可愛。”
俞思宇沒怎麽說話,她知道大家嘴上都特意避開以後的日子怎麽辦的話題不提,但其實每個人心裏都很慌,只是因為每個人都沒有任何辦法所以幹脆都不提。
她的大腦一直在轉,她上輩子是在這裏生活過很長時間的人,理應比別人更有辦法,心裏也總覺得理應承擔起更多的責任才是,所以一直都在想辦法。
她剛才從知青點回到任偉國家的路上就特意看了一眼他家的自留地,自留地上的莊稼也都全毀了,她打算一會兒問問任偉國和朱豔萍,家裏還有沒有這個季節可以種的種子,按正常來說為了以防萬一每家都會留着一點種子的。
不多時,朱豔萍和任偉國兩個人都走出來,非要喊他們去一起吃飯。
幾個人連連擺手,說什麽也不願意,“阿姨你們趕緊去吃吧,我們剛吃完回來,真的不吃了。”
雖然他們一整天也就喝了一碗清水粥,喝下肚跟沒吃東西差別也不大,但是這母子倆何嘗不是天天餓肚子,他們再餓也不可能還要吃人家的。
但他們不同意朱豔萍就不走,“你們別哄人了,我知道你們還餓着,就跟我們在吃一點吧!”
伍蕊琴見朱豔萍特別堅持,也效仿之前芮宇辰那一招,嚴肅對朱豔萍說:“阿姨,現在大家都是餓肚子,你們也不容易,我們不能來您家裏住還要吃您家的糧食,你不要再逼我們了,不然我們只能走人了,不敢再在你們家住了。”
杜華一聽伍蕊琴把話說得那麽死趕緊給她使了個眼色,他覺得這位阿姨并不是那麽好吓的,玩意她還繼續堅持,那他們豈不是沒地方可去了,這天都黑了,晚上還要睡覺呢!
朱豔萍被伍蕊琴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臉上一抽都快哭了,“小同志你怎麽能這樣?算我求求你們了成嗎?我知道你們要回來把你們的份也煮了的,你們怎麽可以不吃呢!”
俞思宇知道這朱豔萍有時候就認死理,再這樣僵持下去只怕她真的要大哭一場了,搞不好還要讓左鄰右舍聽見,動靜搞太大了沒法收場,她趕緊道:“好了好了,阿姨,我們吃,我們吃就是了。”
朱豔萍破涕為笑,“就是嘛就是嘛!”帶着他們走進竈房。
俞思宇走在四人的最前面,她回頭悄聲對另外三人說:“意思一下就好。”
幾人心領神會,都點了點頭。
這地方還沒通電,屋裏特別昏暗,幾人大概看了看屋裏的情況,矮小的一張小四方餐桌擺在最中間,四邊已經擺上了四條長凳,餐桌的一角立着一個木頭支架,指甲頂上鋪了一層鐵皮,上面點了火把做照明。
餐桌最中間是一口燒得漆黑的羅鍋,鍋裏煮好了玉米粥,水多玉米渣少,跟知青點的一樣清。
朱豔萍邊招呼大家坐邊準備給他們盛粥,俞思宇快她一步去拿了鍋裏的勺,說:“我來盛吧。”
她給他們四人沒人盛了一勺,給那母子倆各盛了一碗,三個人跟她很配合地端起了自己的碗,坐到凳子上。
朱豔萍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麽俞思宇要搶那個勺子,她一看急了,“不行!我再給你們加一點。”
幾個人趕緊拿手擋住自己的碗,“我們剛吃過真吃不下了。”
朱豔萍急道:“你們又哄人!”
芮宇辰一看這家人熱情好客得過度實在太難纏了,趕緊編了個謊話,“阿姨,不是我們哄您,不瞞您說,我們自從來到這裏後每天都喝這玩意兒,我們快受不了了,這東西我們喝得都有點反胃了,您就別再逼着我們喝了可以嗎?”
不得不說這話還真管用,尤其芮宇辰說的極其認真,加上他本身長得就一臉正氣,一看就信得過不是會騙人的那種人,朱豔萍愣了一下,終于不再逼他們喝粥。
她有些失落地說:“哦,是這樣啊,怨我沒想周全,你們城裏的孩子□□細糧吃慣了,一來到我們這種地方天天喝玉米粥是會不習慣,不過沒關系,以後會習慣的。”
四個人松了口氣,“嗯嗯嗯”地答應她,心想會不會習慣不重要,問題是以後還能有多少玉米粥可喝的啊!
任偉國悶頭喝粥,幾下子碗就見了底,突然開口,“以後啊,玉米都沒了。”
朱豔萍見兒子好像還沒嘗到味就把那清水粥喝光了,也是一陣心疼,把手伸到任偉國面前,“碗給我,今天煮得多,幾個小同志都不吃,你再吃點。”
任偉國:“不吃了,飽了。”
朱豔萍繼續伸着手要碗,“你也哄我。”
任偉國站起身把碗直接放到一邊的洗碗池去了,“都說吃飽了!”
朱豔萍也沒再堅持,只搖頭嘆了口氣,她這兒子比她還要犟,長大了就拿他沒辦法了。
待到朱豔萍放下碗筷,俞思宇就問她,“阿姨,昨晚那場雨把糧食全毀了,您家的自留地也被毀了吧?”
“毀了,都毀了。”朱豔萍一聲聲嘆氣,“這老天是不讓我們活啊,哎……”
俞思宇安慰她,“阿姨您別太擔心,總會有辦法的,您家自留地還可以再種點東西的,總比沒有強,您家裏人手少我們可以幫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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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點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