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學霸在翻垃圾桶……撿垃圾?
章燼從外面遛狗回來,對着院子喊了一聲“媽”,沒人應,他才想起來他媽去姥姥家過節了。
章媽媽多年來保持着逢年過節絕不開火的傳統,因此一到節假日,家裏總是鍋冷竈涼。章燼蹲在石墩子上玩了幾盤鬥地主,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個陌生號碼。
章燼接通了,聽筒裏傳來章昊的問候:“中秋快樂啊兒子,吃早飯了嗎?”
嚯,中秋佳節,他“爸爸”的電話。
“還沒,”章燼不耐煩地說,“有事兒就說,有屁快放,沒事兒我挂了。”
“哎你等等,先別挂……我給你寄了盒月餅,收貨地址在東郊火車站,你去拿一下——”
章昊話沒說完,章燼聽到地址就愣了:“你說哪兒?東郊?火車站?”
“沒錯,就是那個老火車站,”章昊肯定道,“你不是會騎摩托嗎?十來公裏路,半個多小時就到了。”
摩托車不久前被砸爛了,送去修了但還沒修好。但這些章燼統統沒說,他不想跟章昊多廢話:“行了,就這事兒是吧?我知道了。”
電話挂斷前,章昊連忙補充說:“記得帶現金。”
章燼沒明白這是個什麽操作,不免起了龌龊的猜測——難不成那坑兒子的玩意兒寄的是貨到付款?
閑着也沒事兒,章燼把嗷嗷待哺的狗子托給方鵬,自己叫了輛出租車去東郊火車站。
東郊是城鄉交界處,因為一直沒開發,荒僻落後,幾棟筒子樓在成片的小平房襯托下顯得鶴立雞群。火車站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建的,進站口的地面到處都是坑,平地都能要人摔個大馬趴。
就這麽一個破爛地方,章燼瞪大眼睛找了半天,愣是沒看到哪裏有快遞點。倒是有一家老照相館,章燼走過去向照相館老板打聽,老板看了他一眼,勉強把牆上的照片扒拉開,露出缺胳膊少腿的“XX驿站”幾個字,笑呵呵地說:“我這兒就是,小夥子你要取什麽快遞啊?”
章燼翻出通話記錄,把章昊的手機尾號報給老板,老板從堆着各種雜物的架子上翻找了半天,終于翻出了一個小箱子。
章燼拿了準備走,老板卻一掌摁住箱子:“沒完!錢還沒給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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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昊這倒黴催的窮鬼!章燼心裏竄出一團火,掏出錢包沒好氣地問道:“多少!”
“十塊。”老板說。
十塊錢的月餅?章昊這矬人也好意思送出手。章燼冷嗤了一聲,從錢包裏掏出一把鋼镚兒,一股腦地丢在玻璃櫃臺上:“看清楚了,十個啊。”
老板一言難盡地瞅他一眼,然後從抽屜裏拿出一個黃皮紙袋給他:“喏,拿去吧。”
紙袋上印着照相館的名字,很明顯是裝照片的。不知道章昊老王八又在搞什麽名堂,章燼把它揣口袋裏,頭也不回地走了。
天已經暗了,現在打車回去也鐵定趕不上一口熱乎的團圓飯,何況就算趕得上章燼也不太想去。他平時就不愛去姥姥家,一是因為姥姥做飯可着勁擱油鹽,味道實在不敢恭維,二是姥姥有潔癖,章燼又成天跟狗混在一起,所以打小章燼跟他姥姥就不大對付。小時候章燼當着他姥姥的面搓了狗毛,轉身就往姥姥身上蹭,很長一段時間姥姥心有餘悸,見到他就跟見了瘟神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在這個千裏共婵娟的日子裏,章燼在陌生而破舊的東郊晃了一圈,找到一家小商店,進去買了瓶可樂和一桶泡面續命,倚在櫃臺前等老板把泡面用的開水燒開。
這家小商店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占地面積不及學校小賣部的一半,然而卻頂着一個大言不慚的名字:大商店,章燼估計店裏頭最大的恐怕是老板的臉。
面泡好了卻沒地方吃,老板給指了條路,據說通往一個小公園。章燼一手托着熱氣騰騰的泡面桶,一手提溜着一瓶可樂,胳膊上還挂着一袋月餅,以托塔天王的姿态走了一條街,在耐心告罄之前終于找到了老板口中的公園——哪怕再晚個一分鐘,托塔天王都要忍無可忍地蹲在街邊嗦泡面了。
小公園裏有個沒噴水的噴泉,噴泉周圍有幾把長椅,章燼随便找個空位,剛要坐下就眼尖地看見了椅子上的鳥屎。于是他挪到了旁邊的那把,叼着叉子揭開泡面蓋,一股饞人的香味立馬飄了出來,緊跟着飄過來的還有一道直勾勾的視線。
章燼轉過臉,坐在他隔壁長椅上的小男孩立刻欲蓋彌彰地扭轉了視線。章燼看了他一眼,又兀自吃泡面。現在正是飯點,小男孩孤零零地坐在公園裏,肚子早餓扁了,他旁邊那個高個兒的大哥哥呲溜得正歡,他嗅着香味,感覺自個兒委屈極了。
從離家出走到現在才不過一刻鐘,小男孩就開始後悔了,但是現在回去太跌份兒了,家裏可惡的小表弟一準要笑出哈喇子。怎麽辦呢?
章燼用餘光看見小男孩從椅子上蹦了下來,伸着小胳膊小腿往噴泉池沿上扒,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會兒,只見小男孩坐在沿上開始撸袖子卷褲腿,然後試探性地把腳丫子探向了水池。
……熊孩子。章燼眉毛跳了跳,擱下叉子,兩步跨過去,一把将那作妖的熊孩子撈了回來。
自力更生的計劃剛起頭就被讨厭的大哥哥打斷了,小男孩渾身一僵,怒氣沖沖地掙紮,可惜拗不過對方。于是他吸了吸鼻子,忍着滿腔滿腹的委屈向水池裏閃閃發光的“理想”伸出了胖乎乎的小肉手。
章燼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透過水面,陡然看見池底上的兩枚鋼镚,剎那間他明白了什麽。把小男孩按回長椅上,章燼轉身把月餅從盒子裏扒拉出來,扔給小男孩,沖他擡擡下巴,惜字如金地吐出一個字:“吃!”
小男孩怯怯地瞪着一雙大眼睛,被大哥哥的氣勢吓懵了,月餅像塊小石頭似的砸在他肚子上,而不怎麽像好人的大哥哥正不友善地盯着他。平常爸爸媽媽叮囑的、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話頓時在腦海中回響——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小心被壞人拐賣到山溝溝裏去……吃呢還是不吃呢?小男孩心驚膽戰地思考着這個性命攸關的哲學問題。
他還沒來得及思索出一個結果,大哥哥就不耐煩地拿走了月餅,嘶啦一聲撕開包裝,重新塞進他手裏。小男孩咽了咽唾沫,緩緩地舉起月餅,懷着視死如歸的心情咬了一口。
大哥哥發出一聲冷笑,當着他的面仰頭喝下了半瓶可樂。小男孩被震懾得打了一個嗝,他覺得大哥哥下一秒就要把可樂瓶掄在自己腦瓜子上,恐懼和緊張的情緒到了崩潰的邊緣,小男孩“哇啊”一下哭得眼淚巴叉,邊哭邊邁開小短腿逃了。
章燼怔怔地看着小男孩的背影,沒明白他犯了什麽毛病。
現在的小屁孩兒就是難伺候,難得發發善心,還碰上個不領情的,章燼有些郁悶地灌了口可樂,驀地發現小男孩逃走的方向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往這邊走過來。
學霸?章燼眯縫着眼,認出了那人的臉。程曠并不是一個人,他旁邊還跟着一個老太太,老太太跟程曠說了句什麽,程曠忽然扭頭往這邊跑。
靠,越來越近了!章燼眼睜睜看着程曠往自己這個方向過來了,頓時有種手足無措的茫然,腦子已經自動開始編排打招呼的話了。
嗨,真巧啊學霸!你也在這兒啊……噫?章燼愣了愣,看見程曠在他前面不遠處的臺階下停住了。
合着不是沖我來的?章燼心想。
他一只手插在兜裏,一只手握着可樂,心不在焉地往臺階那邊看,看清楚程曠在幹什麽之後,章燼忽地愣住了。
天色昏暗,章燼之所以能看清程曠,是因為他舉着一只手電筒。筆直的光線打在深藍色的垃圾桶上,程曠在桶旁邊,一絲不茍地往裏面看。随後,他伸手進去撥弄了兩下,從垃圾桶裏翻出一個礦泉水瓶。瓶裏還剩了水,手電光照在上面,搖晃着粼粼銀光。
學霸在翻垃圾桶……撿垃圾?
章燼覺得不可思議,然後看見老太太走過來,手裏搓開一個皺巴巴的塑料袋,程曠把礦泉水瓶放進袋子裏,老太太笑呵呵地說:“眼睛真尖!”
章燼住的那條巷子裏也有撿塑料瓶的老太太,平常看見也沒覺得多稀奇,更談不上歧視。只是“撿塑料瓶”這事兒的主語換成程曠,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章燼腦子有一剎空白,沒來得及生出什麽想法,只是心跳得有些快,怦怦怦怦的。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分明是發現了別人的秘密,也不知道自己心虛個什麽勁。
章燼杵在原地出了會兒神,在程曠往這邊扭頭以前,做賊一般,飛快地閃進了樹叢裏。還不忘把手裏的可樂瓶留下。
大名鼎鼎的托塔天王·炮兒窩在樹叢裏,斂聲屏氣,直到那只可樂瓶“咚”一聲落進了橘黃色的塑料袋,人都走遠了,才“深藏身與名”地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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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塔天王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