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炮哥兒,一起阿學霸,上不上?”
零點整窗外開始響起噼裏啪啦的爆竹聲,此起彼落,幾乎響了一整夜。章燼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睡着的時候有沒有松開程曠的手,第二天早上他醒來時,旁邊的被窩已經涼了。
就這麽把他扔床上了?章燼抻了個懶腰,側身撈住程曠的枕頭,渾身筋骨都舒展了,打算暖暖地睡個小回籠。結果這個時候,門口傳開“咔噠”一聲輕響,章燼偏過頭,跟剛進門的程曠四目相對。
“你抱着枕頭幹嘛?”章燼一個人霸占了兩個枕頭,一個墊着腦袋,一個抱在懷裏,程曠自己在家都沒這麽折騰,這位傻炮兒倒是十分“賓至如歸”了。他原本要說的是“我的枕頭”,不知怎麽,話到嘴邊删了兩個字。
“……”章燼尴尬了一秒鐘,面不改色道,“我喜歡。”
程曠不再跟他計較,上下掃了一眼,問:“你打算睡到地老天荒嗎?”
他半彎着腰,從抽屜裏翻出一本筆記本,白色的耳機線垂落下來,章燼迷迷瞪瞪地伸手勾了勾,從程曠兜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然後嗖地蹦了起來。他本來打算在“溫柔鄉”多賴一會兒,偏偏今兒不行——都賴當年的超生游擊隊太猖狂,向姝蘭娘家人丁興旺,一到春節,親戚走起來簡直沒完沒了。
章燼花十分鐘把自己收拾妥了,從衛生間出來時,程曠正好在筆記本上唰唰寫完最後一行字,擱下筆起了身。
“你爸媽呢?走親戚去了?”章燼在客廳裏沒看見人,順嘴問了句。
程曠鎖上門,“嗯”了聲,章燼問:“你怎麽沒去?”
——難道他是因為我留下來了嗎?
程曠說:“不想去。”
章燼那點“自作多情”才冒了個芽兒,就被霜打蔫了。
早兩年春節還是熱鬧的,那會兒程曠正念初中,還會跟其他小孩一樣,除夕守歲,大年初一跟在長輩後面,把遠親近鄰都拜訪一遍。冷清下來是在程爺爺走的那一年,鞭炮的硝煙散去,拜年的人離開以後,程奶奶獨自端坐在堂屋裏,靜止般的,就像一張老去的相片。
去大商店的路經過了程奶奶家,章燼背起書來過目就忘,見過的人、走過的路卻能記得一清二楚,他在路上停下來,看了看柚子樹的方向,說:“我去給奶奶拜個年。”
章燼跟程奶奶挺投緣,程曠一大早來這兒時,老太太還問俊俊怎麽沒來。他從章燼身上收回視線,頓了頓,說:“走吧。”
兩人到的時候,程奶奶正在掃門口的爆竹屑,擡頭一看見人,高興都寫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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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新年好,祝您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章燼年還沒拜完,就被老太太拉進了屋裏,不由分說地塞了一個紅包。
章燼擺手說:“別啊奶奶,我不……”
“不準還,”程奶奶從糖盒裏抓出一個剝了殼的核桃,塞進章燼嘴裏,笑呵呵地說,“聽奶奶話,多吃核桃,補補腦。”
“……”章燼偏過頭,看見某位學霸不厚道地笑了。
“曠啊,他吃早飯未?”程奶奶見程曠搖頭,皺眉在章燼胳膊上拍了一下,責怪道,“沒吃怎麽不吭聲!我煮了酒釀圓子,這就給你盛去。”
“我來吧。”程曠越過程奶奶,在老太太前面進了廚房。
章燼小時候在姥姥家吃過一回酒釀圓子,他姥姥嫌小圓子不大氣,不聲不響地給換成了芝麻餡的大湯圓,齁甜,章燼一口黏糊糊的湯圓噎在喉嚨裏,感覺被甜出了糖尿病。因此,他對這玩意兒的印象實在不怎麽樣。
在這層背景之下,章燼吃早餐的心路百轉千回,至此他才知道小圓子跟湯圓不是同一個品種——小圓子是沒餡的。果然,人和人是不同的,章燼更加确信他姥姥的手藝就好比那豬頭肉,塊塊不精。
章燼心裏還惦記着補胎的事,修車估計沒那麽快,他還得幫向姝蘭拎走親戚的東西,吃了一半就掏出手機打車。
程奶奶看他吃飯都玩手機,說了他一句:“在這裏要聽我的話,吃飯就要有吃飯的樣兒,吃完了再玩。”
“沒玩,我就打個車。”章燼解釋說。
他說完程曠就看了過來,似乎想說什麽,但被程奶奶先說了:“打車幹嘛?俊俊,你那摩托呢?不騎回去啊?”
章燼想說先把車送去修,之後有時間再騎回去,結果還沒開口就聽見程奶奶說:“曠曠今兒一大早給你叫了師傅來修,我以為你急着用哩——”
米酒甜絲絲的味道在章燼舌尖滾了一圈,他聞言看向程曠,對方漫不經心地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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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燼陪着向姝蘭走了幾天親戚,年差不多就過完了,餘下的幾天他閑在家裏,幾乎有些度日如年。
方鵬這個全年無休的“燒烤哥”抽空來看了他一眼,驚訝地發現章燼居然蹲在狗窩邊寫作業,當時大鵬同志就大驚小怪地嚷嚷起來:“我的乖乖哎,太陽打西邊出來啦,我們耗兒街小炮仗居然在學習?不得了啦,炮兒,告訴哥,你是不是過年過傻了?”
耗兒街是個俗名,夜市攤子就在那條街上。早年間那片地方魚龍混雜,總有地痞流氓晃蕩,晚上時不常還有流浪貓出沒,所以得了這麽個“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名兒。
章燼本來就下不了筆,琢磨了半天,好不容易有點思路,被這攪屎棍子一攪和,一個公式都記不清了。他把筆帽摘下來,往方鵬身上一扔,不悅道:“一邊去。”
方鵬抽出一串燒烤小鮮肉,唰地抹進了唇縫,嚼得口齒生香,邊吧唧嘴邊湊近章燼,好奇地問:“炮兒,你為啥蹲着寫?不累嘛?”
“這樣腦子充血更快,”章燼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物理問題,說了你也不懂。”
“那你咋不倒着寫呢?”方鵬做了一個“以頭搶地”的姿勢,稀裏糊塗地質疑道。
章燼思考了一下,居然無法反駁,想來也不無道理。于是只好裝腔作勢地忽悠說:“過猶不及……算了,就說你不懂,吃你的燒烤去。”
方鵬:“……”
直到程曠搬回二樓,章燼也沒把作業寫完,寒假原本就沒多長,很快就開學了。
開學前一天晚上,晚自習就開放了。這一晚沒有老師監督,教室裏熱鬧極了,七班到得早的幾個人擠在一起埋頭苦幹,互相交換勞動成果。羅凱借走了程曠的物理試卷,凱娘娘向來小心謹慎,一邊抄一邊鼠頭鼠腦地往門口張望,生怕石韬忽然冒出來抓人。
“學霸,我沒看錯吧?你居然也來補作業?我以為明天才能看見你呢!”世界真神奇,羅凱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能跟學霸一起抱團取暖,感覺自己撿到寶了。還卷子的時候他往程曠桌面上瞄了一眼,後半句“四中果然是魔鬼布置作業”就說不出口了。
凱娘娘握了一把草,真情實感地吐槽道:“……你不是人,作業不夠刷嗎?居然還買模拟題?”
學委魏明明耳尖,立刻瞪大眼睛問道:“誰這麽喪心病狂?這個時候刷模拟題?”
他嗓門大,話音剛落,周圍突然安靜了一陣,随即有人附和:“是哪頭牲口!”
“能幹出這種事的除了學霸還有誰!就說阿不阿!”
“阿他!”
“必須阿!不阿都對不起白老狗那十張卷子!”
在你來我往的起哄下,好些人群情激奮,都坐不住了。由勞動委員皮裘帶頭,被試卷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幾個男生拍案而起,撸起袖子準備阿魯巴。
凱娘娘:“……”完了,炮哥兒還在呢。
始作俑者魏明明順着羅凱的視線看過去,先是一驚,驀地想到學霸跟炮哥兒關系挺好,而後他發現炮哥兒正若無其事地晃着椅子,似乎沒打算插手,又松了口氣。
七班小群裏曾經發起過一個“最想阿魯巴的對象”投票,班主任石韬以全票高居榜首,物理老師白老狗和數學老師老田分別是“榜眼”和“探花”。再往下就是程曠。據統計,班上的女生十個裏面至少有九個把票投給了他。
榜眼和探花郎在元旦那天都已經陣亡了,只剩下石韬獨孤求敗,因為對這位下手難度太大,至今也沒人敢。相處了一學期,這夥男生早就想把學霸拉下神壇了——考試幹不過他,動手還不行嗎?
“學霸,我錯了。”羅凱雙手合十,用日語向程曠道了個歉,然後屁颠颠地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皮裘。
程曠摘下耳機,有些懵,這時他聽見魏明明喊了句:“皮球兒!好好照顧咱班學霸啊!悠着點,別阿狠了!”
程曠:“……”阿誰?
雖然七班這群豺狼虎豹來勢洶洶,但是礙于學霸太高冷,衆人面面相觑,愣是沒人敢先動手。他們缺只名副其實的領頭羊,皮裘不行,他一沒膽子,二跟學霸不熟。
目測七班上下,只有程曠後座那位能擔此大任了。
魏明明靈機一動,喊道:“炮哥兒,一起阿學霸,上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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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趕上元旦,今天補上~
謝謝諸位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