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老子喜歡的人憑什麽由着你這麽糟踐?
操。
章燼站在大商店門口,目眦欲裂地盯着癟成一張餅的車胎,旁邊散落一地的爆竹皮兒和炮仗屑紅紅火火,顯得格外紮眼。
搞破壞的熊孩子早就溜得沒影了,也不能捉回來挨個兒抽一頓。章燼窩着火,扭頭問大商店的老板:“這附近哪兒有補胎的?”
“附近沒有,想補胎得走個兩公裏,過了這條馬路差不多就到了,”老板正在跟人打牌,抽空又補了一句,“不過現在正過年呢,誰這個點還開業啊。”
這可真是倒了大黴了,果然清早碰見那倒黴老太婆,一整天都沒好事。章燼略一思忖,扶起了車,應道:“行,謝謝。”
然後他轉頭看了眼程曠,擺手說:“你回去吧,我去那邊看看。”
程曠卻沒打算走,他沉默了半晌,說:“別走了。”
乍一聽見,章燼有些意外,心跳怦怦然快起來,接着就聽程曠說:“那邊早收攤了,誰給你補車胎?”
“那我……”章燼掏出手機,正要說“那我看看能不能打到車”,結果被程曠的後一句話給堵住了。
“你睡我那兒。”
章燼懷疑自己聽錯了,倏地擡起了眼睛。
操操操操操操操!章燼在心裏唱了一首操操歌,差點立地成佛,他竭力壓着上揚的嘴角,十分惺惺作态地問了句:“那你呢?”
程曠說:“床挺大的。”
章燼心裏咯噔一下,歡欣雀躍削尖了腦袋鑽到了嗓子眼,呼之欲出了。
穩穩、穩住!穩住!
——可惜穩婆·炮兒修為不夠,鎮不住那顆躁動的心,章燼沒克制住,聲如洪鐘地說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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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曠無意間對上了章燼發亮的視線,怔了怔,很快別開了眼。
程家的“三有”兄弟是一脈相傳的妻管嚴,個個怕老婆,把酒言歡不到一個小時,牛皮還沒吹夠,就被趕回家了。章燼跟程曠回到程奶奶家時,飯桌上已經沒人了,只剩下滿桌滿地的杯盤狼藉。
明兒大年初一,要到處走親戚拜年,程怡被程老二接回家了,屋裏只剩下程奶奶一個人。章燼遠遠地就看到她蹲在柚子樹下洗碗。
程曠在她旁邊蹲下,不聲不響地拿過了程奶奶手裏的碗,程奶奶擡頭望了一眼,皺着眉說:“不用你洗,水冷,等會兒衣服鞋子全要濕掉……我馬上就洗完了。”
章燼看着程曠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動。
老人家想把孫子哄走,可是她那不聽話的孫子選擇性失聰,還鸠占鵲巢,反而讓她摸不着碗了。程奶奶又好氣又好笑,拍了拍程曠的腿,嗔怪道:“欺負我老太婆是吧?洗碗都跟我争,掃地總不跟我搶了吧?”
程曠彎了彎眼睛,嘴角牽起一絲笑意。
程奶奶回屋去拿掃帚,卻發現屋裏已經有個高高的小夥子在掃地了,她“哎喲”了一聲,驚訝地說:“怎麽是俊俊啊?哎快別掃了,怎麽能要客人掃地,像什麽話!”
可“章俊俊”也是個“不聽老人言”的小朋友,程奶奶沒拿到掃帚,只好去抹桌子。她看看程曠,又看看章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你們哪……一個兩個的,都忒不懂事。”
章燼隔着燈籠望向柚子樹下蹲着的人,頗有些鬼迷心竅,再一次确定了,這個姓程名曠的小王八……帥哥就是他揣在心裏的人。
哪怕是要我跟他撿垃圾、收破爛——章燼忍不住想——老子都甘之如饴。
遍地都是爆竹皮,兩個人從程奶奶家出來,天上恰好放起新一輪的煙花,路邊的水溝被照得亮晃晃的。章燼看見前方不遠處有個人開着手機閃光燈,朝他們這邊擺了擺手。
“程曠!哎喲我去,真是你啊。”
章燼眯起眼,認出此人就是當初坐在桑塔納裏騷擾程曠的垃圾。
“唷,這哥們兒是誰啊?以前怎麽沒見過……你同學?”石寶上下打量着章燼,覺得十分眼熟,但憑他那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腦瓜子,已經想不起這號人物了。不過這位一看就不太好惹,他笑嘻嘻地補了一句:“都帶回家過年了,關系夠鐵的啊。哥們兒怎麽稱呼啊?”
章燼看他不怎麽順眼,挑起眉,面不改色地說了一句瞎話:“章大炮。”
石寶愣了一下,望着程曠,結巴着确認了一遍:“大炮……哥?”
“炮哥兒。”
離開的時候,程奶奶給他們倆一人塞了一個缽仔糕,紅豆味的,大概是嚼着缽仔糕的緣故,章燼從程曠的聲音裏咂摸出了一絲甜味。
他倏地轉頭盯着程曠,心裏有個聲音在叫嚣着:第二次了。
要是再有一次……再有一次……我就親他。章燼心說。
“你是炮哥兒?”章燼初中開始就在夜市攤子那片混,頗有些名氣,石寶的學校剛好在附近,他聽到這個稱呼有點耳熟,忙不疊地沖章燼一哈腰,順便套了回近乎,“哎喲牛批了!那個什麽,我石寶,曠兒發小,穿開裆褲玩到大的鐵哥們兒,他朋友就是我朋友。”
章燼悄麽聲地瞥了眼程曠,促狹地想道:剃頭挑子一頭熱……曠兒也是你叫的?
“嗐,要不是我現在有事兒,非得請你倆上我那兒去耍耍,”石寶晃了晃手上的打包盒,程曠驀地怔愣了一下,這時石寶扭頭問他,“曠啊,你看見我叔了麽?”
“沒有。”他說。
石寶郁悶地撓了撓頭:“平時一天到晚在這附近躺屍來着,怎麽今天一整天都不見人呢……唉,不跟你們說了,我去找那倒黴瘋子,我媽就是事多,非讓我給他送口飯吃。”
程曠咽下最後一口缽仔糕,下意識地理了理圍巾,倏忽有些緊張。
**
方幼珍一眼認出章燼就是上回在店裏吃飯的那個“板寸兒”,很驚訝居然能在家裏再次看到他。她笑眯眯地往章燼手裏塞了兩個橙子,借機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不細看還好,一瞧方幼珍就緊張兮兮地發現:這個板寸兒實在不太像個正兒八經的好學生,別的不說,就說他那耳朵——居然打了耳洞!居然還戴了耳環!
所幸現在是冬天,方幼珍看不到他的紋身,不然“小流氓”的頭銜就板上釘釘了。
“謝謝阿姨,我進去了。”章燼揣着倆橙子,看了眼程曠那屋的門。
“哎好,早點睡啊。”方幼珍不太自然地笑了下。
我們曠不會被板寸兒帶上歪路吧?她看着那間阖上的屋門,莫名有些不安。
屋裏,程曠從櫃子裏抱出一條新被褥,問章燼:“你睡哪兒?”
“哪都行。”章燼說。
此話一出,章燼那點心頭血驀地沸騰了,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就要跟程曠睡在同一張床上了!
章小流氓不由得心猿意馬起來,他不止一次地肖想過程曠,養出了滿滿一胸膛、枝繁葉茂的歪念。可他在程曠身邊躺下,歪念還沒作祟,怒意就先上頭了。
因為程曠解下了圍巾,章燼餘光一瞥,一不小心就看見了他脖頸上的淤傷。
沖動是魔鬼,能沉得住氣的都是聖賢——章燼知道自己絕不是聖賢。他沒沉住氣。
“誰幹的?”章燼死死地盯着程曠的脖子,好似要從那些痕跡裏辨認出施暴者的指紋。
程曠把衣領往上提了提,避開他的目光,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沒事。”
又是“沒事”!去他媽的“沒事”!個欠抽的玩意兒……章燼壓着滿腔怒火,恨不得立刻剜自己一刀,把心剖開了給程曠看,讓這個麻木不仁的王八蛋也感同身受一回。然後揪着他的領子把他摁在門上,朝他吼:“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老子喜歡的人憑什麽由着你這麽糟踐?”
可他到底還是沒對程曠吼出來,某個瞬間,他又想起程曠那個叫“瘋子”的外號,忍不住刺激程曠,語氣不善地嘲諷道:“你真是瘋子。”
說完他又馬上在心裏否認了:瘋子還知冷知熱、懂得趨利避害,姓程的懂麽?
誰知程曠并沒有被激怒,他沉默了一陣,在章燼心灰意冷的時候,忽然開口說:“你知道我為什麽被人叫‘瘋子’嗎?”
章燼沒說話,程曠接着往下說道:“十二歲的時候,我把一個人打進了醫院,那個人出來以後就瘋了。”
是……李呈祥嗎?章燼如鲠在喉,半晌問了句:“怎麽打的?”
“拿鋼管打的,當時他頭破血流倒在地上,我以為他死了。”
程曠三言兩語說得很簡單,也很明白。他半垂着眼的神态讓章燼産生了某種錯覺,就好像冷冰冰的審訊,在他面前的程曠正以嫌犯的口吻陳述自己的罪行。
章燼突然想起胡淼在火鍋店裏朝他吼的那些話。
“姓程的就是個瘋子!他打小就不是什麽好貨!……十二歲就能把一個成年人弄成那副鬼樣,這種人不是變态就是神經病!”
那會兒程曠才多少歲?面對一個正當壯年的男人,他會不怕嗎?章燼不是合格的審訊人員,做不到公私分明,他不想追問程曠,為什麽要打傷李呈祥。
盡管原因他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程曠卻反問他:“你不問我為什麽打人嗎?”
“看不順眼就打了呗,能動手解決的事兒還講什麽道理。”章燼渾然不在意似的,漫不經心道,“長了拳頭不敢打,還是男人嗎?”
黑暗中,程曠嘴角輕輕地彎了彎,沉默了片刻,忽然很認真地叫了聲:“炮哥兒。”
他叫出這一聲的時候,章燼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他知道,程曠把那番欲言又止的話都咽回肚子裏了。
章燼帶着鼻音發出一聲“嗯?”,同時聽見程曠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章燼說完這句話以後,夜就寂靜了,只有煙花聲、爆竹聲在遙遠處隐約響動。
可是章燼沒有睡着,躺了很久以後,他下了某種決心,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對程曠說了一句話。
“學霸,你要是打不過,我罩你吧。”
程曠似乎是睡着了,沒有任何動靜。
章燼沒得到回應,總覺得少了點什麽。他動了動,把手伸出被子,探進了旁邊的被褥裏,小心翼翼地握住了程曠的手。學霸的手指很長,指腹柔軟,他屏着呼吸,珍而重之地握緊了。
“程曠,我罩你。”他說。
……
章燼不知道,在他說話的時候,程曠眼睫一顫,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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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的最後一天?
諸位朋友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