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程曠,你要殺人滅口嗎?”

方幼珍是急性腸胃炎,到醫院時有輕微的脫水症狀,程曠背着暈頭轉向的方幼珍挂號檢查,臉色比她還難看。護士給病人輸液時看他臉色發白,給倒了一紙杯水,說:“喝點水吧,沒事兒的。”程曠握着紙杯,才發現自己出了一手心冰涼的汗。

好在方幼珍确實沒有大礙,從醫院出來以後,她就打了一輛車回燕石街,程曠想送她回家,可方幼珍堅決不同意。這個女人執拗起來誰也拉不動,就像她跟人撒潑吵架時一樣,倔強得六親不認。

租車門在程曠眼前關上,車燈照出尾氣的軌跡,轟地把他甩在車水馬龍的街上。一瞬間,程曠幾乎想追上去,就像他小時候在東郊火車站追着火車跑一樣。

他很少有像今晚這樣的心慌意亂的時刻,當時方幼珍安靜地靠在他背後,滿頭的冷汗涼飕飕地往後頸上滑,程曠聽見方幼珍迷糊間說了一句“我不行了”。

聲音輕飄飄的,卻壓得程曠膝彎一屈,腿上忽地失力了。盡管後來證明方幼珍的“不行了”只是一句喪氣話,但往回走的路上,那聲音仍舊像個幽靈似的,在他耳邊徘徊不去。

程曠從來沒有想過,有生之年,竟然可以短得恍似一眨眼。不管方幼珍平時有多強悍,哪怕燕石街泰半的男人都不敢惹她,她也不過是個肉體凡胎,在“老病死”面前,同樣脆弱得不堪一擊。

黑得看不見頭的道路上,兜裏的手機忽然亮了。

程曠的手機在路上就沒電了,到醫院以後才充上一點電,接起電話的那一刻,程曠有些神思恍惚,驀地想起開機時看到的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

“你去哪兒了?”章燼的聲音有些喘。

“已經回來了。”

“出什麽事兒了?”

程曠把從藥店買來的感冒藥塞進兜裏,回了句:“沒事兒。”

“能有句真話嗎,學霸?”章燼似乎是冷哼了一聲,“你當我眼瞎嗎?”

身後隐約有腳步聲,程曠聽他說完,下意識地想回頭。結果電話那邊的章燼未蔔先知,對他說:“別回頭,有人跟蹤你。”

“來了,你小心——”

程曠愣了愣,電話挂斷的那一刻,他身後有個人影飛快地竄過來,靠近時帶起了一小股風,程曠餘光看見那人戴着黑色的兜帽,半張臉都隐在黑暗中,只有鼻梁上滾了一線光。

對方上來就動手,在程曠轉過身以前,利索地鉗住他的手腕,屈膝一頂,用狠勁把他抵在了牆上。

下一刻,一坨毛茸茸的東西就拱到了程曠腿邊,歡樂地搖晃尾巴。

“你抽什麽風?”程曠說。

“看你不爽,想抽你一頓,你有意見嗎?”章燼垂眼看了看雜毛兒,沒好氣道,“滾一邊去。”

雜毛兒不但沒聽,反而低下頭,在程曠褲腿上蹭了蹭。

蠢狗聽不懂人話,章燼放棄了跟它交流,壓着沒來由的怒火問程曠:“電話為什麽打不通?”

其實他不光想問這個,還想問程曠為什麽不回消息,這段時間他去哪兒了,上出租車的人是不是他,如果是他,那他急匆匆的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行,他就是不想聽“沒事兒”。

可是一連串的問題問出口之前,他幾乎預見了程曠的回答:“你是不是管太寬了?”

章燼的膝蓋還硌在他後腰,兩個人靠得很近,說話的時候,聲音像咬着耳朵。一種奇怪的感覺騰地冒出來,好似有一撮火苗貼着皮膚,不疾不徐地燒着。程曠無端感到一陣煩躁,頓了幾秒,他說:“手機沒電。”

狗東西。章燼想。

他垂下眼,盯着程曠被他反剪在身後的雙手,真想就這樣把姓程的捆起來關進狗窩裏,讓雜毛兒寸步不離地看着,好像只有這樣,他心裏才踏實。

可程曠說:“松開。”

都說關心則亂,章燼滿腦子亂七八糟的绮想——松手?簡直是笑話。他不但不想松手,反而想把程曠捏緊的拳頭掰開,手指一寸一寸地擠進他的指縫裏,跟他十指交握。

他還想把程曠壓在牆上,往他嘴上狠狠地咬一口,咬到見血,疼死這個王八蛋,再撬開他的牙關,逼他服軟,非要他說出一兩句真心話來。

但學霸沒什麽耐心,他掙開了胡思亂想的章燼,揉了揉手腕說:“你是不是欠揍?”

“操。”章燼愣了愣,在雜毛兒腚上踢了一腳,“哮天犬,咬他!”

“哮天犬”不屑于管凡人的恩恩怨怨,原地站成了一尊會搖尾巴的神像。

章燼:“……”這吃裏扒外的蠢貨。

程曠繃了一晚上的神經被雜毛兒的尾巴輕輕一捋,繃不住就笑了。

到底是小帥哥,笑起來還挺……章燼拉了下兜帽,擋住彎起的嘴角,口是心非道:“笑個屁。”

實而言之,他有些憋不住了,偷偷摸摸的喜歡就跟做賊一樣,連關心都怕露出馬腳。

而這條路上只有他們倆,以及一條聽不懂人話的狗。

偏偏這個時候,不遠處忽然響起一聲沉悶的、重物墜地的聲音,章燼眼皮一跳——這兒離他家院子不遠,他一擡頭就看見四樓的陽臺上,王老太扔完垃圾,拍了拍手,轉身進屋了。

操·他媽的,什麽貨色都敢來觸他黴頭!章燼憋着一口氣,肝火猛地蹿起來——他非要宰了這個不識好歹的老太婆!

“你等會兒回去。”他走之前對程曠說。

章燼一身的火藥味,就快要炸了,不想離程曠太近。雜毛兒嗅出形勢不妙,屁颠颠地追上去,只見它那暴躁的主人撸起了袖子,氣勢洶洶地往樓道跑,經過樓梯口時,順手抄走了一把鐵鍬。

沒多久,樓道裏響起了咣咣砸門的聲音,狗吠聲、叫罵聲混雜在一起,聲音是從高處傳來的,程曠眼皮跳了好幾下,想也沒想就往出租房趕。

噪音的來源是章燼,雜毛兒,還有四樓的王老太,程曠到時,兩人一狗正隔着防盜門吵架,章燼滿臉戾氣,袖子卷到了小臂,手上還拎着一把卷了邊的鐵鍬。

滿地都是垃圾,王老太抛下去的那些被章燼鏟上來,抛回了她家門口。防盜門被鐵鍬鏟出了一道道缺口,觸目驚心,王老太被氣得岔了氣,家裏只有她和她小孫子倆人,實在不是門外那小流氓的對手。

小孫子被砸門的動靜吓哭了,王老太把老年機握在手裏,說:“小流氓!你再砸,我讓警察把你抓起來!”

這話不知道哪裏激怒了章燼,他再次抄起了鐵鍬,咣地往門上砸去,門裏面,小孫子“哇”地尖叫起來。

“傻……”程曠本來想說“傻·逼”,話到喉頭咽下去一半——當着人前這麽喊,這愛裝逼的玩意兒覺得跌份兒,指不定又來事,為了照顧傻炮兒的情緒,程曠脫口喊了聲“炮哥兒”。

“你又發什麽神經?跟我回去。”

猝不及防聽見程曠的聲音,章燼懵了一下,鐵鍬卡在縫裏,險些拔不出來,幹脆狠狠地往門上踹了一腳。這時程曠從身後箍住了他,鐵鍬哐啷落地,木頭把兒直愣愣地砸在了章燼腳上。

程曠把這個意欲行兇的危險分子拖到了樓梯邊,章燼發洩夠了,踢了一腳門口的垃圾,最後罵了一句:“老不死的,再有下次,我要你好看!”

“你他媽給我閉嘴!”程曠感冒藥還沒來得及吃,被章燼這麽一鬧,腦仁都疼了,這傻·逼居然還不消停。

一想到程曠,章燼的心情又煩躁起來,他窩着火吼道:“你他媽先放手!硌着老子腰了!”

吼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到底是什麽玩意兒硌着他腰?

章燼這麽一想,心怦怦地活蹦亂跳,視線悄麽聲地順着程曠的外套拉鏈往下挪,還沒挪到目的地,只見程曠從兜裏掏出了一個小藥罐,皺着眉說:“你說這個?”

章燼:“……”操。怎麽是它!

**

一晚上雞飛狗跳,程曠第二天早上頭都是疼的,吃了藥也不見好,早自習趴在桌上睡覺,上課的時候才醒過來。

在這段相當短暫的睡眠時間裏,他連續不斷地做了好幾個夢。

夢裏始終是潮濕而陰暗的,隐約間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廢舊的工廠,破板房到處堆滿了垃圾,燈好像壞了,整間屋子唯一的光亮來自那扇狹窄的窗子,未知的恐懼從地底下鑽出來,程曠看不清腳下的路,不時有老鼠從腳趾上爬過去。

後來他走進了一間狹小逼仄的廁所,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站在便池前解褲腰帶。廁所的牆面上有一面開裂的鏡子,鏡面剛好正對着門。

那扇漏風的破木板門上有一道狹長的縫——縫外有一匹餓狼,帶笑的眼角彎成了一張咧開的嘴。

程曠在夢中冷不防一顫,這時,廁所裏響起了嘩嘩水聲。

程曠背後濕漉漉的,全是冷汗,他好像知道将看見什麽,但在扭頭那一刻,看見李呈祥绛紫的臉、僵直的身體時,還是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程曠拉開木門,狼狽地逃出來,可他的腳步卻沉重異常,不管怎麽賣力地跑也出不了這間破板房。

他行将崩潰之時,手機鈴聲将密集的水聲撕開了一道口子,程曠像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冰涼的手指攥緊了電話,章燼的聲音遙遠地傳過來。

“程曠,你要殺人滅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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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寫得我腦仁疼。。

話說回來,章俊俊腦子裏裝了些啥帶顏色的廢料?想得倒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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