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孟雪誠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他拿出一張照片貼在白板上,照片上的男子長相平庸,帶着一雙醫用手套,穿着白色的長袍,身後是陽光診所的招牌。

陳陽,32歲,陽光診所的負責人,也是失蹤者李素夙的丈夫。目前聯系不上這個人,暫時沒有他的出境記錄。如果大家還記得的話,白玉遇害當天去過陳陽的診所。陳陽和李素夙結婚七年,最近和自己診所的護士秦悅發展婚外情,雖然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有犯案的動機,但他是唯一一個和兩位失蹤者有過接觸的人。孟雪誠拿起白板筆,轉身寫了兩個被害者和一個失蹤者的名字,再給白玉和陳陽之間畫上一個箭頭,又給陳陽和李素夙之間畫上另一個。

李素夙失蹤前兩天,和陳陽在住處發生過争執。孟雪誠看了一眼蘇仰,發現他正在低頭專心看着資料,在他擡頭瞬間迅速把視線移開。

所以陳陽可能是這個案子的突破口。

何軍在孟雪誠說完之後接話:大夥兒都辛苦了,為了這個案子好幾天都沒休息過。這位是蘇仰,之後他會和你們一起負責這宗案子。何軍說完,蘇仰的目光柔和了些許,向其他人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

人嘛,總是對長得好看的生物有着莫名的好感。比如此時,坐在傅文葉邊上的徐小婧已經一臉花癡,小聲說:唔,真的好帥啊,認真的男人特別帥!QAQ

傅文葉略嫌棄地看着她,屁股向左挪了一下,決定遠離犯花癡的美少女。

蘇仰站了起來,走到孟雪誠隔壁開始說:兩位受害者,包括失蹤的李素夙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她們都是孕婦,30歲以上,有愛心。一般犯罪動機都離不開財、色、新仇或者舊恨,但她們都沒有跟人結怨。屍檢報告寫明死者沒有遭受性侵犯,她們出生在普通家庭,家庭成員或者親友也沒有接到過有關于勒索錢財的電話,就算是打劫,也不至于把人給剖腹再抛屍。兇手是一個冷靜而且有組織有條理犯罪的人,他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無論是白玉還是汪敏曦,都不是偶然遇害的。兇手知道她們性格上的共通點,因此可以利用這個共通點,降低她們的防備心。

孟雪誠似乎知道蘇仰想表達什麽,你是說犯人和死者應該是認識的?

蘇仰給了他一個認同的眼神,繼續說:一個孕婦最在乎的莫過于是自己的孩子,這是女人的天性。我看了關于汪敏曦失蹤前的錄像分析報告,她告訴丈夫,她要下去商場買點東西。那麽是什麽東西讓她必須在那個時候親自出門去買?

蘇仰拿起文件夾:剛好有要買的東西,剛好下樓,剛好遇到兇手,剛好兇手發現附近沒人沒監控,然後把她抓走?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他從裏面拿出幾張照片,用磁鐵将照片貼在白板上: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全身赤|裸,被清洗過,兇手替她們塗上口紅,穿上鞋子。但是,兩次抛屍的地點都是在一些肮髒的地方,比如烏煙瘴氣的小巷和垃圾桶。抛屍地點相隔50公裏,如果只是随便找個人少沒監控的地方,根本不需要去兩個相隔這麽遠的地方。我猜這兩個抛屍地點對兇手來說,有特殊的意義。

孟雪誠聽得有些入迷,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火熱的目光全都釘在蘇仰身上。

蘇仰拿出兩張屍體嘴唇部分的特寫照片:兩具屍體唇上塗的都是明亮的櫻桃紅色,從現場的照片上看,口紅塗得很細致,沒有出界或者不均勻,證明他在殺人後還能保持高度的冷靜,再去拿口紅給她們仔細塗上。兇手很享受這種感覺,他迷戀這種成熟的女人,應該是根據幻想裏的某位女性的形象進行模仿打扮,把死者變成他心目中的那個人。那個女人喜歡塗這種顏色的口紅,喜歡穿涼鞋,是兇手尊重又痛恨的人。

他頓了頓,補上一句:當然,這些都是我的個人猜測。兇手年紀大約28到33,體型健碩,身高1米8以上,這樣才可以綁走一名孕婦,長相給人一種好欺負的感覺或者是面善的老實人。從死者的失蹤和死亡時間來看,兇手應該是無業,或者自己就是老板,養得起一臺車,經濟能力中上。

他把文件放下:現在有的資料太片面,需要仔細查一下汪敏曦和白玉的丈夫。陳陽現在失蹤了,只能從秦悅下手。事實上警方掌握的資料确實比他想象中少很多,大部分都是零零散散的,哪裏都有疑點,看來還要一個一個查,可是現在李素夙生死未蔔,她未必能等到他們理清線索的時候。

現在的蘇仰只剩下一副軀殼,狀态不好,甚至覺得組織語言都很費力。他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已然是晚上十一點,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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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雪誠說:那就先散會了,加班的都辛苦了。

等到會議室的人慢慢散去,現在只剩下孟雪誠,傅文葉,江玄青和何軍五個人。蘇仰拉過凳子坐下,渾身都沒有力氣。

孟雪誠看着憔悴的蘇仰說:明早搜查令就批下來了,周**也不用上班吧?跟我去見見林瀚傑?

蘇仰別無選擇,只能答應他,他看了看抱着電腦的傅文葉:交通部那邊有回應了嗎?

嗯,但可能不是一個好消息。傅文葉把幾張截圖翻了出來:從那段時候開走的車,比較可疑的就這輛白色面包車,但車牌是假的。

蘇仰無奈點點頭,又問了一句:能把拍到汪敏曦的監控調出來看看嗎?

哦哦,可以。傅文葉立刻打開電腦把那段視頻調了出來播了一次,只見蘇仰臉色越來越不好,他小聲問:怎麽了?

蘇仰:你們有查過汪敏曦的聊天記錄嗎?

傅文葉坦坦蕩蕩地回答:我黑進她的微信和各種社交軟件看過,沒什麽可疑的聊天記錄,都是和朋友聊聊日常這種,還有加了好幾個寵物群。

蘇仰又問:那白玉呢?

傅文葉:已經檢查過了,沒有什麽異常的聊天記錄。

蘇仰又把監控播放了一次,說:監控裏面可以看見汪敏曦一直重複着這兩個動作——低頭看手機,移動,再看手機,再移動……這樣的舉動看起來像是在找人。

孟雪誠抱着手臂說:你是說有人刻意約汪敏曦下樓?

我可以肯定兇手不是用微信微博這類的軟件和汪敏曦聊天,她的社交軟件我一個不落全都翻了個遍,毛都沒。傅文葉毫不避諱将他的行為全部披露出來。

孟雪誠想了想,不是社交軟件的話,可能是——

網頁!可能是用網頁登陸的!傅文葉立刻接話。

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麽他沒有在汪敏曦的社交軟件和短信記錄裏面發現異常了,高興不過一秒鐘,傅文葉又恢複了那副很喪的臉,他們并沒有汪敏曦的手機,要找出她曾經浏覽過什麽網頁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蘇仰揉了揉太陽穴,努力讓自己的思維清晰一點:有林瀚傑和羅一峰的口供記錄嗎?

有,那個林瀚傑有可疑。孟雪誠從資料裏面翻出兩個人的口供記錄,又讓傅文葉從電腦裏面把上次在林瀚傑家調查時候的錄音給調出來放了一次。

播放完畢,孟雪誠說:我提到汪敏曦去喂流浪狗這件事的時候,故意把她喂狗的時間說成了晚上,其實小區裏的人告訴我汪敏曦一般都會在下午三點到四點去喂小區裏面的流浪貓狗,每天都這樣,但是林瀚傑沒有反駁我,還順着我的話說下去了。我們上次在他家裏看到好幾張照片被撕爛了,夾在雜志裏。至于羅一峰……口供上沒什麽問題。

蘇仰忽然想到什麽,轉頭看向江玄青:玄青,按照你的判斷,兇手的縫合手法不專業對吧?

孟雪誠沒想到蘇仰和江玄青居然還能保持這麽親密的關系,甚至能直接叫名字,沒有一點疏離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江玄青把玩着手裏的筆,似乎在思考蘇仰問這句話的含義:這樣歪歪曲曲的線和下針的力道都很不專業,不過如果是為了混淆視線故意制造出來的,就很難判斷了。

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孟雪誠低聲說,如果不盡快找到兇手,他們只會等到李素夙的屍體。

蘇仰看了一眼挂在左邊牆壁上的鐘,秒針一秒一秒圍繞着這個圓圈轉,腦海裏有一個怪異的聲音一直重複着:你準備好了嗎……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忽然眼前的東西都變得模糊起來,有三四個時鐘出現在他面前,紅色的秒針飛快轉動着,拉扯着他的神經線。

忽然有一雙手掐住他的脖子,細長的手指漸漸收緊力道,強烈的嘔吐感讓他腦袋昏漲,近乎缺氧。

不能呼吸。

沒有空氣,他不能呼吸。

孟雪誠發現蘇仰臉色青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他起身拍了拍蘇仰的後背,緊張地喚道:蘇仰,蘇仰!

蘇仰沒有任何反應,像是有一團棉花堵着他的耳咽管,悶悶漲漲的,聽不見別人說話。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蘇仰就跟一個大型木偶一樣,被孟雪誠架了起來往會議室外面走。傅文葉本來想跟過去的,結果屁股剛離開椅子就被江玄青制止了:不用去。

孟雪誠一手架着蘇仰一手開門,直接把人帶了出去。

傅文葉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是他認識的隊長,他呆呆地看着何軍:什麽情況?

何軍點了根煙:讓雪誠帶他靜靜吧。

他們認識?傅文葉好奇他們的關系。

嗯,雪誠的父親是蘇仰的老師,他們應該認識很久了。何軍盯着空白一片的牆壁說。

11:50 P.M. 臨栖市警察局 二樓洗手間

蘇仰擰開水龍頭,掬起雙手,把冰涼的水往自己臉上拍。

孟雪誠靠在後面的牆壁上,透過鏡子觀察着蘇仰。

你太久沒有參與過這類案子了。孟雪誠磁性的聲音響起,他認真地盯着鏡子裏神色枯萎的蘇仰,再重複了一次:你的身體負荷不了。

你覺得我願意?他回過頭,薄唇扯出一個充滿諷刺的笑容:如果不是發生了這件事你認為我願意?

孟雪誠避開他的目光,站直身體:你自己是心理醫生,你比我更清楚。

蘇仰一步步走向孟雪誠:我知道,可是我想李素夙活着。

孟雪誠:你剛才的表現告訴我,你根本沒有辦法适應這種案子。

安靜了片刻,蘇仰突然說:我不能讓她出事。

孟雪誠自問不是一個沒眼見力的人,尤其是他們這種職業的,觀言察色基本上是必修課。

現在的蘇仰已經不再是他從前認識的那個人,他變得沉默,不愛笑,憔悴。以前自己拼了命想變成他那樣優秀的人,然後超越他,好在自己老爸面前耀武揚威,證明他不比誰差。蘇仰的每一份論文他都看過,蘇仰參與過的每一起案子他都關注過,看着蘇仰一點一點往上爬,他縱然是心有不甘,可當蘇仰跌落谷底,離開警隊,他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如今這個人帶着一身的疑團,成了自己的同事。

孟雪誠努力讓自己不去注意蘇仰,扭開水龍頭之後一直低着頭,用清水一遍一遍沖刷着自己的雙手。

孟雪誠想得入神,沒有發現蘇仰站在他的身邊。孟隊長,要節約用水。

孟雪誠回過神來,氣定神閑地關上水龍頭。

他無視了蘇仰那種怪異的眼神,心想這個人只是表面虛弱,本質還是很讨人嫌。他甩甩手說: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十點鐘去林瀚傑家。說完他又覺得蘇仰真的非常欠,無論是以前還是先在,蘇仰看他的目光始終都是這樣,似笑非笑的。孟雪誠心裏瞬間就燃起了一團火,上下打量着他,語氣半帶嘲諷:你似乎身體欠佳啊,明天要不要派人接你去?

蘇仰換上那套标準的微笑:可以,禦景小區B棟,方便的話幫我帶個早餐。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獨自在洗手間石化的孟雪誠。

這劇本不對啊,難道不應該拒絕一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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