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蘇仰站在樓道裏,左手拿着咖啡,右手拿着文件,睫毛上映着淡淡的陽光。他的目光一直鎖定在文件上,當他看到某一行文字,視線忽然一頓。

孟雪誠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清了清嗓子:你在看什麽?

蘇仰一口氣把咖啡喝完,然後将罐子扔進垃圾桶。他把文件遞給孟雪誠:潘玉紅說她根本不知道劉悅瑤沒回家,劉悅瑤失蹤那天她跟鄰居打了通宵的麻将,第二天早上八點才回家,以為劉悅瑤去上學了。

孟雪誠翻了翻文件:有證據嗎?

有,她的鄰居、大樓的監控都可以作證。蘇仰把手搭在欄杆上,食指輕輕敲動着:她每天都這樣,跟劉悅瑤關系疏離,晚上基本只有劉悅瑤一個人在家。

所以劉悅瑤失蹤他們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對。蘇仰将手伸進口袋,從盒子裏摸出一根煙,剛含在嘴裏,就被孟雪誠夾走了。他捏着煙嘴,鄭重地說:上班時間禁止抽煙。

傅文葉從牆後探出腦袋,雙手扒拉着牆沿,他眨了眨眼:你們站在這裏不熱嗎?裏面有空調,不進來?

孟雪誠看了眼時間:不進來了,讓他們三分鐘後集合,我們去方旭家看看。

哦。傅文葉說:方旭的醫療記錄我拿到了,等會兒傳給你們。

三分鐘後,所有人到了停車場,準備出發。

徐小婧咬着包子,把抄下來的地址遞給林修:喏,方旭的地址。

方旭在西城租了一個單位,距離明華中學不過五分鐘的路程。這種小區保安一點都不嚴密,電梯裏貼滿了色彩缤紛的裝修開鎖小廣告。到了方旭家,他們才明白到什麽叫做真正的色彩缤紛。大門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單張,還有各種顏色的油漆。

林修按了按門鈴,久久沒人回應。

蘇仰從他家大門上撕下一張紙條,鮮紅色的欠租兩個字格外醒目,蘇仰看了一眼右下角的日期,寫着四月三十日。

方旭四月開始就沒回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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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什麽人?一道沙啞的聲音打斷了蘇仰的思考。衆人回頭,一個賊眉鼠眼的矮胖男人站在他們身後,手裏拿着幾張紙條,用怪異的目光打量着他們:你們認識這個人?

孟雪誠拿出證件:我們有事找方旭,你又是什麽人?

矮胖一看是警察馬上換了一張臉,笑呵呵地把紙條藏到身後。恰巧他長了張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臉蛋,孟雪誠随着他的動作警惕了起來:手上拿着什麽?

矮胖嘿嘿笑着,讨好地說:那個……是欠條……他欠了我們好幾個月的租,人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聯系不上。

孟雪誠抱着手臂,頭微微偏着,頗有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油漆是你們潑的?

矮胖裂開的笑容凍住了,眼神飄忽:這個……那個……我也不知道呵呵呵。

孟雪誠不想浪費時間在一些無意義的直接上,單刀直入:他從什麽時候開始欠租的?

矮胖撓了撓頭,頭皮屑跟下雪一樣落在他的肩膀:四月初就聯系不上他了,這都三個多月了。

蘇仰問:他一直沒有回來過?

矮胖連忙點頭:應該是。

孟雪誠往後退了一步,小聲說:聯系他弟弟方瑾。

是。林修回。

矮胖見幾個人沒有搭理他的意思,悄咪咪往後樓梯的方向退,逮着機會立刻往下跑。

孟雪誠挽起袖子,露出肌肉輪廓清晰的手臂:讓讓,我來開鎖。

蘇仰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孟雪誠暴力破門的操作在他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是斧頭就是大鉗子,總之毀壞程度相當高。

他盯着孟雪誠的動作。

下一秒,孟雪誠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發卡,

塞進鑰匙孔裏。

秦歸抹了把臉,眼神錯綜複雜:隊長,我們好歹是正經人!怎麽能這麽猥瑣呢?

孟雪誠搗弄了幾下,随後嗒的一聲,門開了。他得意地拔出發卡:這種鎖最好開了,而且我們講究的是效率,快才是最重要的。

秦歸小聲逼逼:男人不能說自己快。

孟雪誠:……

推開大門,徐小婧哇了一聲:媽啊,濃濃的文人氣派。

林修把手提箱裏的鞋套和手套分發出去,穿戴好了再進入方旭的家。

室內的裝修如徐小婧所言,充滿文人氣派。客廳的牆壁上挂着幾幅國畫,有的是金魚、有的是鳥類,線條優美,筆觸細致。秦歸走近一看,驚叫出聲:卧槽,這是喬淅的畫!我國美女藝術家的手筆!

所有的家具都以木材為主,有着精巧的雕刻。兩張木椅中間放着一張小圓桌,正對着椅子的是古銅色實木電視櫃。電視旁邊還放着一盆水仙花,不過太久沒有被打理,已經枯萎了。飯廳和客廳用屏風隔開,飯桌選用紅木,上面放着一個紫砂壺。

古典、優雅。

蘇仰走到飯桌邊,用手指在飯桌上抹了一下,手套上旋即沾滿了厚厚的灰塵。

他繼續往前走,進入方旭的卧室。

卧室非常簡潔,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張床,被子整齊疊好堆在床腳。左側擺着一個書架,裏面除了教材以外,就是一些名著,古今中外都有。桌,蘇仰覺得這張書桌充滿了違和感——

桌面淩亂,筆筒翻到,皺巴巴的紙張散開,有些掉落在椅子上。這些紙張大多都是學校的課表和沒批改完的考卷,蘇仰把桌上的文件分類整理好,直到剩下最後一份文件,他拿起來仔細看了看。

這時,孟雪誠走了進來:有什麽發現嗎?

心室中膈缺損。蘇仰放下那份檢查報告:方旭有先天性心髒病。

嗯,文葉發來的資料也是這樣寫的。孟雪誠看着桌上這一堆文件,拿起其中兩張試卷:感覺他像是在找什麽東西,部分紙張中心有被抓揉過的痕跡,證明找東西的人已經失去耐心。他又指了一下那幾個沒有完全合上的抽屜:還很着急。

蘇仰走到書架前面,翻開一本厚厚的名著,除了書頁有點泛黃,可以說是保存得很好了。

敲門聲響起,蘇仰将書放回去,又把倒下的記事本重新立:孟隊,我們在外面找到這個。

徐小婧遞給他一個藥瓶,标簽上寫着是治療心髒病用的。孟雪誠擰開瓶子,入眼的赫然是半瓶紫色的粉末。

孟雪誠的臉色迅即一變,看向蘇仰。

蘇仰像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轉身走了過來,問:裏面是什麽?

孟雪誠用手指沾了點粉末,食指和拇指來回摩擦着,他說:紫色,粉末質感粗糙,有點像K-10。他把蓋子蓋好,放到徐小婧手裏:帶回去做鑒定。

蘇仰聽到K-10這兩個字,怔了片刻:方旭家裏怎麽會有這種藥?

C國的違禁藥物名單上就有K-10的大名,還是不久前新加進去的,屬于神經類毒品。然而這種毒品跟平常所見的毒品不一樣,它不會給人帶來興奮或者麻醉的效果,最主要作用是讓用藥的人産生幻覺,陷入痛苦。輕微的劑量可以讓人心跳加速,感到煩躁,但是随着劑量的增加,可以讓人陷入極度瘋狂。

這種藥不能用作治療疾病,比如A國,他們會用K-10來審訊重刑犯或者是國家間諜。

蘇仰随後反應過來:K-10這種藥需要長時間注射才會見效,無論是用在死者身上還是自己身上,都不合理。

越來越棘手了。孟雪誠說。

兩人回到客廳,孟雪誠在窗邊站了一會兒,低聲和林修說了點什麽。林修點點頭,然後把放在門口的勘查箱拿了進來。

蘇仰遠遠看着孟雪誠把黑色磁性粉灑在玻璃上,抖了抖軟毛刷的刷柄,數枚黑色的指印浮現。孟雪誠緊抿着唇,用橡膠吹氣球吹去表面多餘的粉末,接着拿起透明膠紙,右手壓着一角,左手拉着另一端,小心翼翼地覆蓋下去。

你會做痕檢?蘇仰問。

孟雪誠把膠紙揭起來,貼在專用卡紙上,笑笑說:想不到吧?

徐小婧說:孟隊可聰明了,學什麽都快,還是名校畢業的。她過去把指紋收進物證袋裏,一邊問:話說孟隊你好好一個高材生,為什麽要跑來當警察?

孟雪誠垂下眼,掩蓋掉短暫的不自然,淡淡地說:當警察有意思。談話間,他把客廳的窗簾拉上,所有的日光瞬間被遮蓋住。孟雪誠拿出勘查燈平放在地上,表情沉靜:這裏有多于一個人的腳印。

蘇仰走到孟雪誠的身邊,勘查燈照着的地磚,顯出幾種不同紋路的鞋印。

孟雪誠摸了摸下巴:方旭未婚獨居,家裏卻出現了兩個人的鞋印……關鍵是鞋印紋路雜亂,不完整,還有重疊的跡象,像是發生過争執。

蘇仰盯着地上的腳印:從腳印的大小看,應該是屬于兩名成年男性。

孟雪誠又把燈對準門口,強烈的漫反射讓地上的痕跡更加清晰:這裏還有一段拖擦痕跡。

蘇仰雙手插在兜裏,看了看房間四周——整齊、一絲不茍。

他說:如果發生過打鬥,現場不可能這麽整齊……

孟雪誠拍了拍大腿站了起來,看着蘇仰的側臉:至少我們可以确定方旭曾經和人發生過争執,不排除有仇家。他往後退了一步:中央位置的腳印比較深,最近有人回來過,應該是回來收拾現場的。這幾個鞋印要比其他的清晰完整,并不像三四個月前留下的。相反,在門邊的鞋印較淺,有厚重的灰塵鋪在上面,這種才像是舊鞋印。

秦歸從浴室跑了出來:隊長,你過來一下!

浴室裏,張小文蹲在地上,指着馬桶邊緣的一個位置——白色的釉面沾着一點深褐色的痕跡。孟雪誠拿起棉簽在上面刮了刮:這是碰濺狀血跡。他把棉簽放進物證袋:拿回去做血液對比。

蘇仰右眼皮斷斷續續地跳動着,他其實并不迷信,可現在他動搖了,覺得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孟雪誠說:有人清理過現場,只是馬桶側面的位置容易被忽略掉。

秦歸把物證袋收好,聲音聽起來有些高興:方旭就是兇手吧?等血液對比出來了,就可以下通告抓人了!

……

回去的路上,蘇仰始終保持着一成不變的淡漠,孟雪誠想了好幾次到底要不要開口問他是不是在想案子的事?想到什麽盡管說出來給大家聽。

就在他內心經歷了一陣猛烈地震後,孟雪誠終于下定決心開口問他。

孟雪誠剛張嘴,蘇仰遽然擡頭,看着他:孟教授是不是快下飛機了?

孟雪誠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他算了算時間,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就到了。要不是蘇仰提起這件事,他完全忘了孟尋今天回國。孟尋回國,就意味着他的自由生活逐漸消失——

等等,重點不是這個!

孟雪誠悶悶地看着蘇仰,語氣低了下去:我爸什麽時候告訴你他要回國的?昨晚?

蘇仰努力回憶了一下:好像是上周三?

孟雪誠的眼神越發哀怨,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嘴巴微微撅起:他昨晚上飛機前才告訴我的。

大概是充話費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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