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天的時間過得特別快,氣氛雖說緊張,但也以一種安定的形态向前發展。下班的時候,孟雪誠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內容相當簡潔,只留下了一家餐廳的地址,一個多餘的字都沒,這點倒是孟尋一貫的風格。

孟雪誠嚼了幾粒咖啡糖提神,在車裏放起了蹦迪神曲,一路開往夜色的盡頭。

孟尋其人,除了鑽研學術,就剩下品嘗美食這個愛好,尤其鐘愛麻辣菜式。可惜随着歲數漸長,身體的毛病越來越多,這一戒就是好幾年。偶爾在醫生的允許下,吃過那麽一兩次微微微辣的菜,但孟尋總覺得這外國辣椒味道不正宗,難得開葷一次又嫌棄了起來。好不容易回國,第一件事就是找上一家地道的館子,回味一下從前。

孟雪誠把包廂號碼報給前臺的服務員,在服務員的帶領下,穿過長長中式走廊,拐了兩三個彎,終于找到了孟尋訂的包廂。他站在門前醞釀了一下情緒,思考着是要先叫爸呢,還是先跟淑娴阿姨問好。

孟雪誠的親生母親在他出生沒多久就跟孟尋離了婚,把兩個月不到的他扔給孟尋,自己一個人走了。所以他對生母沒有太大的執念,從小養他照顧他的,是孟尋第二任妻子沈淑娴。他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不過妹妹現在在國外,仔細一算也有很多年沒見過面了,最多在朋友圈裏看到對方發的照片。

等他調整好了,深吸一口氣,敲門進去。

結果爸字沒喊出聲,先是瞪着眼說了句:你怎麽在?

孟尋見孟雪誠态度不端,臉色馬上沉了下來:說的什麽話?給我坐下!

沈淑娴打扮高貴優雅,微卷的長發散開,身穿一條米白色的長裙,披着披肩,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了十歲。孟尋穿着普通襯衫,精神看上去也不錯……而蘇仰,還是穿着上班的那套衣服。

他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逗得孟尋眯着眼睛笑。

沈淑娴把碗筷放在旁邊空着的坐位上:來,雪誠坐這裏。好久沒見,長大了。

蘇仰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然後拿起茶壺給孟尋倒了杯茶,又起身給沈淑娴跟孟雪誠倒了點。孟尋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表情瞬間變得滿足,眉頭舒展開,贊嘆道:好茶,好久沒有喝到這麽好的普洱了!還是你懂我,特地帶了茶葉過來。

孟雪誠總覺得孟尋最後的兩句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本質上跟那種看看別人家的孩子沒什麽區別。

唉,孟雪誠正想借茶消愁,沒想到孟尋斂去笑意,一個眼刀甩了過去:你喝什麽喝?還有臉喝?進來跟你淑娴阿姨打招呼了嗎?跟你哥打招呼了嗎?

沈淑娴笑意吟吟,拍了拍孟尋的手:沒事沒事,孩子也累了,人家剛下班就趕過來了。

孟尋收起責備的語氣,改說:你啊,多跟你哥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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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雪誠啞然片刻,自己的親爹大概是對蘇仰有什麽特殊的濾鏡,怎麽看怎麽順眼的那種。他夾了一筷子開胃的酸黃瓜,說出來的話也變得酸溜溜的:雖然他現在是我們隊裏的實習,但是我會虛心請教的。孟雪誠企圖扳回一局,不料孟尋直接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那是你哥,他什麽他?好好說話。

蘇仰不置一詞,夾起一塊紅棗糕放嘴裏。

甜甜的。

孟雪誠還想繼續抗議,但是看到孟尋那個眼神,瞬間就慫了,只好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哥。

蘇仰唇邊挂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但是戲也看夠了,免得兩個人真的吵起來,他及時止損:沒事孟教授,我本來就是實習生,說事實而已。快吃飯吧,等會兒菜都涼了。

蘇仰這頓飯的胃口特別好,如果不是孟雪誠時不時盯着他看,估計還能吃多一點。

對了,您為什麽突然回來了,身體好點了嗎?蘇仰把紙巾疊好,放在碗邊。

孟尋摸着肚子,笑顏逐開:好多了,在那邊太無聊了,就想回來看看。

蘇仰替孟尋跟沈淑娴盛了點湯,沈淑娴雙手接過,問:你們最近是不是有案子在忙?

是。

沈淑娴眼裏浮現出淡淡的心疼,她說:知道你想查當年的案子,但是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安全最重要。孟尋跟她一唱一和,反手指着正在扒飯的孟雪誠:有什麽事情盡管讓他去辦,不用給我面子。

孟雪誠一口飯差點噎着自己,沒想到自己親爹賣起人來這麽狠的。

孟尋斜了他一眼,暗示意味十足:雪誠,你說是吧?

孟雪誠左支右吾,敢怒不敢言,只好用将憤怒的目光投射在蘇仰身上,咬牙切齒地說了句:是,當然是了。

吃完飯後,蘇仰準備開車送孟尋和沈淑娴回家,但是被孟尋回絕了:你早點回家休息,我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有時間來咱家吃飯。

我開車來的,我送他們就好。孟雪誠拿出隊長的威嚴:你還不順路,早點回去,明早還有一大堆事情。

孟尋揮了揮手:小蘇,路上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蘇仰回答,他又看了看孟雪誠:好好開車,開穩點。

孟雪誠:……

今晚,孟雪誠的車技達到了人生的高峰,開得四平八穩,孟尋甚是滿意,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沈淑娴感慨道:蘇仰這孩子真不容易,為了當年的事情把自己往死裏逼。

孟尋長嘆:是啊,苦了他。

市區路上的車輛很多,孟雪誠放慢了車速,同時警覺地豎起耳朵,企圖從他爹嘴裏多聽點什麽。

過了一會兒,沈淑娴轉頭,望着窗外流淌着的燈光,呢喃道:若藍也是,多好一個孩子。

爾後,萬馬齊喑,剩下肖邦輕慢憂郁的音樂回蕩着。

關于當年的事情,所有人都不願意去回憶,只是有些沒有道德良心的媒體,每逢周年就要把案子拿出來遛一遛,順便幫助廣大人民複習一下C國最神秘的通緝犯——笑面。

笑面在五年前策劃了多宗爆炸案,選取的地點并無規律,包括校車、地鐵站跟行人天橋,死傷無數。而且笑面作案之前,都會在網絡上公開自己寫的信,将整個行動稱之為考驗。信裏隐含作案時間跟地點,需要警方自己解讀。新寧市設立的專案小組就曾經破解了信裏的內容,成功阻止了一次爆炸案。就在那之後,有不少笑面的粉絲模仿笑面寫信,幹擾新寧市警方。與笑面的信相同,開頭千篇一律寫着:致 親愛的新寧市警察局

而最後一封在6月20號公開的信件,上款不再是新寧市警察局,反而變成了一個名字,寫着——

致 親愛的蘇仰

這一道考驗,是向蘇仰發出的。

所以蘇仰有沒有通過考驗?沒通過的話,為什麽笑面會在620爆炸案後徹底消失了?如果通過了,他又是以什麽形式通過考驗?考驗會不會跟蘇仰搭檔的死有關系?

一連串的問題狠狠錾入孟雪誠的心髒,崩裂般疼了起來。

孟雪誠帶着這粘人又突兀的痛楚把車停好。他下車,扶着孟尋出來。孟尋看到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感觸良多:多久沒有回來了……他拍了拍孟雪誠的手臂,聲音也變得柔和:你回去吧,早點睡,我們這邊你就不用操心了。

好,你們好好休息,有什麽事随時給我打電話。

孟尋跟沈淑娴進了樓,直到房子亮了燈,孟雪誠才關上車門,開車回家。

到家的第一件事,是給家裏的祖宗換飲用水。日天聽到孟雪誠打開包裝袋的聲音,速即沖了過來,跟黏在孟雪誠腿上似的。

你能不能別這麽着急,沒誰和你搶。

汪!日天圓圓的大眼睛一直看着他手裏的狗糧,一邊走一邊滴口水。

孟雪誠蹲下來,把幹糧倒進它的碗裏,日天一小腦袋栽進碗裏,吧唧吧唧開始啃。孟雪誠摸了摸日天的腦袋,鬼迷心竅地說:日天啊,你說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有那麽多的壞人?

日天搖了搖尾巴,專心和食物搏鬥。

孟雪誠拍拍日天的背,然後起身。他換上拖鞋,走進卧室。

卧室的配色是黑與白,也是孟雪誠最喜歡的兩種顏色。書桌上放着一本打開了的筆記本,裏面記錄着他接觸過的案子。他擰開臺燈,把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裏面赫然夾着幾張關于笑面的報道。

還有一張蘇仰的照片。

筆記本最後的幾頁幾乎全是關于笑面的案子,他知道的并不比普通市民多,笑面的機密檔案不是他這個級別可以查看的。他都忘了自己花了多少個夜晚将這些零星的資料全都寫了下來,那時候他還在國外讀書,舍友偶爾調侃他,問他是不是在寫情書,表情這麽認真。

別人下課之後,去俱樂部的去俱樂部,去夜店的去夜店,只有他一個人早早回了宿舍,為的就是不想漏掉任何一個關于案子的細節。

那些新聞,他翻來覆去看了上百遍,說會背了一點都不誇張。

有一次舍友鬼鬼祟祟翻了翻他的筆記本,看到了蘇仰的照片,問他是不是同性戀,暗戀照片裏的人。

孟雪誠當即否認了,可他舍友告訴他,他臉紅了。

舍友的嘴跟上了發條一樣,blablabla一直在說話,發出靈魂拷問:如果不是gay為什麽要拒絕漂亮學姐的追求?如果不是gay為什麽不跟一起去聯誼party?如果不是gay為什麽要偷偷摸摸藏着一張帥氣男生的照片?

他拿着筆的手不知不覺就頓住了。

最後,孟雪誠阖上眼,告訴舍友,因為他喜歡學習,照片上的男生是他的家教,是他很佩服的人。

趁着舍友傻眼之際,他從對方手裏抽回照片,重新夾進筆記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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