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關培複雜的思緒并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道驚恐的尖叫打破了,關培刷的扭過了頭,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想要喊出什麽

------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了,畢竟他們曾經親密無間,他還無數次的在聽到聲音的下一秒便沖過去把某塊石頭擋在身後,無論面前是什麽東西,石頭恐懼的東西太多了,有可能是一個兇神惡煞的大叔,也有可能是一只蠕動的毛毛蟲。

而這次,讓石磐尖叫的是一個女人,一個穿着華麗的長裙,簪着精美的頭飾的女人,女人畫着豔麗濃妝的臉龐此時微微的扭曲着,塗着鮮紅蔻丹的手指幾乎要将手中的酒杯捏破。

讓她憤怒的不僅僅是那個該死的弱智喊出來的那一句‘瘋婆子’,更是因為明明作為關家的主母受了侮辱的她,老爺子卻不鹹不淡的反應,那個死老頭子甚至親切地去安慰不斷往母親身後躲的石磐,卻不屑于看她一眼!

關培在一個能看清狀況的地方停了下來,眼神在扭曲的繼母身上略過,落在摟着母親手臂不撒手的石磐身上,他清楚地知道能讓關老爺子輕易掲過這一面的理由不只是因為厭惡他那個繼母,還有陳昕蓉身邊的常青。

常家比起關家可是半點不差,産業龐大底蘊深厚,而現在,常青眼睛裏的東西任誰都看得出來,他那個繼母不過是一個硬搶來的空架子主母,拿什麽和常青罩着的人比?

陳昕蓉在石磐尖叫的時候就繃住了臉上的表情,然而荒謬和憤怒卻讓她的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

石磐的反應說明了他對眼前這個女人的驚恐,然而她卻可以肯定,這個女人,絕不認識石磐。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是記憶?還是時間?

然而她不能肆無忌憚地去問,盡管她想要知道的欲望已經溢滿了整個胸腔,她也不得不忍下來。

不僅得忍,還得為了兒子破壞了雲老爺子的壽誕而道歉,常青有讓雲家揭過去的資本,可是自己卻沒有。

雲老爺子異常慈祥地表示自己并不在乎一個小孩子的胡言亂語,并且把自己手上的一枚玉戒指摘了下來遞給石磐玩。但是石磐依舊對那個女人恐懼不已,甚至躲在母親身後壓根不敢出來,掌管雲氏大權的雲老爺子瞅了一眼滿臉緊張的常青一眼,立刻吩咐了傭人帶陳昕蓉母子往休息室去。

陳昕蓉走了,常青卻不能走,只能陪着雲老爺子寒暄,或者應付一些想要貼上來的人,常青二十五歲,掌管大權卻已經兩年了,可以說是很多想要走捷徑的女人的目标,尤其是常青高大英俊,十分符合女人理想中的标準。

陳昕蓉帶着石磐坐在雲家的休息室裏,給自家石頭倒了甜甜的果汁,看着兒子喝下去,才稍微平靜了一點,在來這裏的路上,石磐就像被魇住了,不斷地喃喃自語,并且抱着母親的手臂不松手。

雖然他從重生回來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周,記憶也模糊的差不多了,但是關于受傷時候的記憶太過鮮明,所以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記憶一下子全都湧了出來,那個瘋女人發瘋勒住懷孕的姐姐,他着急着去拉,然後那個瘋女人就把刀子刺進了他的腹部,他的血湧了出來,很疼,真的很疼,所以他丢下姐姐逃跑了,他不是故意的,他太疼了,受不住了,所以逃跑了,去尋找庇護了。

石磐在稍微平靜了一些後,就從陳昕蓉懷裏擡起了頭,淚眼朦胧地說:“媽媽,石頭破壞了約定,石頭是個壞孩子,媽媽讨厭石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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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昕蓉的眼淚一下子下來了,她的石頭從來沒有問過她這個問題,因為他在她的庇護下生活得太好了,石頭性子像他的父親,膽小,軟和,就像是盛開的蒲公英,雖然弱小,但總能飄蕩到她的心尖子上,給她帶來唯一的溫暖。

她被家族放逐的時候,抱着出生僅一個月的石磐,在陌生的城市裏滿心彷徨,是小石頭永遠朝她露出笑容,從不大哭大鬧,永遠是她拼搏至今的力量的源泉。

而現在,從那時候到現在,一直又乖又萌的石頭,哭着問她,‘媽媽,你會不會讨厭我’。

然而,她連發生在石頭身上的事情都一無所知,又怎麽能随意地下結論呢?這個世界并不是溫柔的啊,她只能狠下心來,給石頭套上嚴酷的枷鎖,就是擔心在她手伸不到的地方,石頭被世界殘酷以待。

所以,她只能給石頭下定義,絕對不能違反的定義,她狠着心,反複告訴了石頭十幾年:

石頭,決不能碰壞會動的東西。

石頭,決不能說謊。

石頭,在媽媽回來之前,要聽看管你人的話。

這三句話已經是石頭所能通過她,記住的極限了。

所以現在,即使什麽事情都沒有弄懂,什麽都不明白,她還是得硬着心腸,顫抖着嗓子,問道:“石頭,破壞了哪條約定?你說,媽媽聽着,像以前一樣,不能說謊,讓媽媽來判斷。”哽了一下,陳昕蓉抹去眼淚,看着兒子黝黑的瞳仁,輕柔的說道:“石頭,石頭當然是,最相信媽媽的,對不對?”

看着母親的眼睛,石磐終于平靜了下來,對母親長久的信任抹去了死亡的痛苦,況且,他現在身上一點傷口也沒有,疼痛感沒有了,恐懼也就慢慢抹去了,況且,還有母親,她還在身邊。

陳昕蓉,才是石磐,心靈最大的支柱,無論是誰,都無法替代。

石磐先努力回想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媽媽把我給了哥哥,然後哥哥讓我看着姐姐,但是瘋女人勒着姐姐,讓姐姐很不舒服,我去拉瘋女人,瘋女人就用尖尖的戳我,然後我去找媽媽,睡了一覺以後媽媽就回來了。”石磐說着說着,眼淚又湧了出來,哭着說:“我不是故意不聽哥哥的話的,我只是太疼了,媽媽原諒我,媽媽原諒我。”

陳昕蓉手緊緊握着石磐的手,突然就感到一陣眩暈,石磐說的話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但是組合到一起卻像是天方夜譚,她只是出差了一周,一周的時間并不漫長,她又怎麽會把石頭‘給’人?石頭又怎麽會聽別人的話?

小易前一陣子找過他,說石頭對一個陌生人表現得很熟稔,但是他卻不認識那個陌生人,石頭一周都只在世嘉酒店玩耍,根本就沒有認識別人的機會,即使出去玩,小易也好好跟着他,又怎麽會有石頭認識小易不認識的情況呢?

還有石頭說的話,她出差回來的時候,石頭說自己很疼,那一切都是真的!

她在上一次的時候就調查了一下,那個人是雲家最近嶄露頭角的大公子,也表現出很反常的樣子,似乎突然就出現在圈子的視野中,變成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并且認識石頭,似乎也認識小易。

她這次過來赴宴,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弄清楚石頭身上發生的一切!

所有的線索連起來,她只能得出一個荒謬的結論,有那麽一段時間,從她們的生命中,被抹去了。

雲帆站在自家休息室的門外,擡起的手遲遲沒有敲下去,仿佛有誰在他的指頭上,綁了千斤重的鐵墜子。

他本來是想要向陳昕蓉坦白一切的,包括陳昕蓉的恩,石磐的救贖,還有他在母子兩的幫助下,度過的艱難而又快樂的兩年時光,包括他逐漸積蓄了力量,和宋家的大小姐聯姻,和繼母你死我活的鬥争......

也包括,陳昕蓉的死因。

然而他腦子中縱然千轉百回,耳中回響着石磐的抽泣,但是他突然發現,他不能說出去。

石磐已經讨厭他了,陳昕蓉絕對也會恨他,他的心中對人柔軟的一面,似乎也在和繼母長達一年的鬥争中變硬了。

又或者,他只是無法承受陳昕蓉的厭惡之情。

陳昕蓉對他來說,亦師,亦母,是他十幾年在繼母高壓政策下唯一獲得的長輩,他發現他完全無法承受她厭惡的眼神。

所以,他又變回了原來陰郁,自私,膽小如鼠的自己。

又或者,這就是他的本性,從未改變。

最終,雲帆還是避開了陳昕蓉和石磐,石磐本身受到了驚吓,一直乖乖跟在母親身後,仿佛一塊牛皮糖。

而出乎雲帆意料的是,陳昕蓉居然來找他搭話了,但雲帆下定了決心,所以不管是陳昕蓉毫無痕跡的搭話,還是她懷疑的視線,他都仿佛沒有看到,他從來不知道,他居然能在陳昕蓉和石磐面前那麽自然的演戲。

而到最後,他自重生回來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也只是悄悄地,讓傭人給陳昕蓉遞去了一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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