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一家三口走了之後,難得沒有多攪屎的關培郁悶地對着石磐說:“我發現,那個小女孩一定是一個顏控!”
對着他就繞着走,對着石磐就那麽乖巧,他長得很可怕嗎?不就是黑了點嗎?
某一個幾個月前還在非洲日天日地的特種兵,對着自己的膚色,深深郁卒了,顯然他不是那種黑也黑的好看的類型。
石磐:???????
在這種無聊事情上浪費了好幾個鐘頭的石磐絲毫沒有打消玩樂的熱情,拖着終于不搞事的關培的手玩遍了整座游樂場,大大地滿足中。
途中還碰到了那個小女孩,那孩子手裏又抱了穿着另一身精致裝束的熊娃娃,看到石磐就眼睛一亮,興奮地朝他揮着手,然而她并沒有如願地和石磐一起玩兒,而是被自己母親拖走了,那位女士顯然還沒有消氣,一把眼刀子就戳了過來。
然而完全戳不透關培的厚臉皮。
至于石磐,眼刀子?是啥?直接無視了,依舊很開心。
繳納了損壞公物的罰款,回程的途中,關培開着車,問一旁扒着車窗,意猶未盡地望着沿途景色的石磐:“石頭,那個小妹妹弄死了蟲子,你就那麽不開心,為什麽哥哥弄壞那個長椅子,你就沒有不開心呀?”
石磐歪着頭,瞳仁又黑又亮:“哥哥,死是什麽呀?”關培一愣,改口道:“就是壞了”石磐點點頭哦了一聲,說:“因為小可愛會動啊,媽媽說,她讨厭弄壞會動的東西,所以石頭不會做這種事。”
關培瞥了一眼石磐的眼睛,扭過頭去專心開車,石磐乖乖抱着關培的背包坐在副駕駛上,活像一只大型的傻狗。
關培想,勿以惡小而為之,陳昕蓉一定是怕石磐有朝一日做出什麽不可被原諒的事情,所以才把最小的可能性都給掐滅在萌芽狀态了吧。煞費苦心呢。
煞費苦心的陳昕蓉,坐在自家酒店的大廳裏,眼睛周圍有一點紅暈,手裏拿着一個文件袋,她一動不動地盯着這個文件袋,已經在這裏呆了整整三個鐘頭了,直到石磐歡快地回到家裏,她才把文件袋收了起來。
她像往常一樣笑着給了回家的石磐一個大大的抱抱,然後陪着石磐,去了頂樓,她要給石磐講故事,讓玩了一整天的石磐能夠早點睡着。
而陳昕蓉卻在石磐睡着之後,開着昏黃的小夜燈,長久的凝望着兒子的臉龐,一宿都沒有睡着。
第二天,在石磐醒來之後,陳昕蓉依舊給了兒子一個親親,打發兒子去洗漱了,自己則是準備去辦公室,去處理一下壓了一整天的工作,哪知道剛到辦公室門口,就看到了站在門口板着臉,活像一座雕塑的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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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保安知道兩個人的交情,就只是留了一個服務生在一旁陪着,也沒有多管。
常青看到陳昕蓉,就猛地向前走了兩步,直到看清楚了陳昕蓉的臉色,僵冷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更加堅硬,忍了忍才開口說:“陳姐,你昨晚沒有休息好嗎?還是先去休息吧,工作什麽時候不能做?”
陳昕蓉不甚在意地繞過常青打開辦公室的門,說道:“不礙事,今天還有一大堆工作呢,哪裏來的休息時間”
仿佛被陳昕蓉這種無所謂的态度刺傷了,常青竟然一反常态地低吼了出來:“什麽不礙事!你現在的身體,哪裏受得住這樣的操勞!”
陳昕蓉開門的手一頓,朝着一旁驚恐的服務生低聲說道:“你先下去幫忙吧,這裏不用你了。”服務生遲疑地看了看臉色明顯不正常的常青一眼,遲疑着走了。陳昕蓉背對着常青,頭也沒回地說:“進來吧,在外面那麽大聲喊叫,真不像你。”
常青緊緊閉了閉眼睛,仿佛想要壓下從見到陳昕蓉開始就不斷想要湧出來的淚意,足足過了十秒鐘,他才擡起腿,走進了陳昕蓉的辦公室。
“坐吧”陳昕蓉朝着常青微笑了一下,努力想要讓自己的狀态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她以為自己裝的很好,誰知在常青的眼裏,卻是無比脆弱,不堪一擊,常青狠狠抖了一下嘴唇,一向無表情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了一絲祈求的神色:“陳姐,我認識一位國外來的老教授,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陳昕蓉翻着面前的文件,頭也不擡:“見他?見他做什麽,他能把我的癌細胞清除掉,讓我多活那麽兩年?”
常青的雙手交錯着放在膝頭,聞言握緊了雙手,低下了頭,其實他知道,像陳昕蓉這種情況,癌細胞已經開始擴散了,就算切除了現有的發病竈,也不能保證體內就沒有癌細胞了,還能發現了一處,就切一處不成?
常家是有做醫療行業的,卻拿不出一種方法來拯救眼前人的生命,這種情況,使得常青無比的痛苦。
他想,一定再過不久,陳昕蓉身上就會出現反應吧,現在突然查到了,也僅僅是把那痛苦,稍微提前了一些而已。
陳昕蓉盯着眼前的文件,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常青的沉默好像感染了她,讓她也變得沉默了起來。
過了很久,也可能僅僅只過了一會兒,陳昕蓉開口道:“常青,你來就是要給我介紹老教授的嗎?真是讓你費心了,我這邊沒有什麽,你回去工作吧,你的事情應該很多吧,不要再這裏浪費時間了。”
常青猛地擡起頭,眼睛裏的痛苦溢了出來,他終于不再那麽小心翼翼地維持着兩人虛假的朋友的聯系,而是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辦公桌前,伸出手,按在陳昕蓉并沒有再看的文件上,一字一頓地說:“我願意為你費心,我願意在你這裏浪費時間,我願意為你做一切你希望我做的事情,因為我......”
“常青!”陳昕蓉猛地打斷了常青的話,卻并沒有擡起頭來,而是嚴厲地說:“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我不回去!”常青也擡高了音量,他以為他最終可以等到陳昕蓉,他有一輩子的時間陪着她,軟化她,他會是她最忠實的依靠,然而他沒有想到,老天給他開了這樣一個玩笑。
他可以無視兩個人之間的十七歲的年齡差,卻無視不了死亡。
他發現,在死亡面前,什麽都變得渺小了,包括他想要為陳昕蓉所做的事情,包括他想要在陳昕蓉心裏占據一席之地,包括包括他不敢宣之于口的愛意。
因為死亡,令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常青固執,陳昕蓉更固執,她直接掏出了手機,開始撥打前臺的號碼,想要把常青趕出去,他們之間的僅有的連接點被打破,現在已經沒有來往的必要了。
她能怎麽辦呢?說‘我馬上就要死了,你既然愛我,就幫我照顧我的兒子吧?’
這樣無恥的話語,她說不出口,連想一想,都是對眼前這個孩子感情的亵渎。她和他認識了六年,在常青還沒有認識到他對她不尋常的情愫的時候已經察覺了,那時候他躲了常青幾個月,結果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常青和石磐關系真的是太好了,有可能是常青在不自覺的時候,就無意識地讨好了石磐,實在避不過去,她也就當做不知道了。
她想着,小孩子一時的迷戀,哪裏當得了真呢?外面的世界那麽精彩,一定有很多比她要好無數倍的女孩子,想要成為常青的選擇,常青這份喜歡,終究會慢慢消失在時間的流逝之下。
過上五年,她老了,長皺紋了,這份迷戀,就會淡下去了,裝作不知道,對兩個人都好,否則揭開了,也只是徒增尴尬而已。
常青卻比陳昕蓉想的還要固執,他愛了陳昕蓉六年,時間并沒有消磨掉當初的那份喜歡,反而讓這份感情更加深厚,也讓他更加懂得隐瞞,然而現在,隐瞞什麽的,根本沒有意義了。
常青不想傷害陳昕蓉,所以想要以一種溫和的,滲透式的方法軟化她,他叫她陳姐,讓石磐稱呼僅僅大六歲的他為叔叔,一點一滴的,想要縮短兩個人的差距,不僅是年齡的關系,還有輩分的關系。
他不希望陳昕蓉只是把他當做一個孩子看待,他用了六年的時間,把自己變成陳昕蓉的朋友,他相信有朝一日,能夠名正言順地占據她身邊的位置,但是現在,卻根本沒有了那個時間了,他的那份愛意,終究是在這樣一種殘酷的環境下,被□□裸的揭了開來。
所以他一把奪過陳昕蓉的手機,遠遠地丢在地板上,然後握住了他只敢在握手時才能觸碰的手,交握在自己的手心裏。
陳昕蓉終于擡起了頭,一晚上沒睡,她的眼睛周圍有着濃重的黑眼圈,她已經四十二歲了,雖然保養得當,但是眼角也有了細密的魚尾紋,她已經不是青春漂亮的美人,但是她在常青眼裏,依舊好看的無可救藥,她疲憊地眨着眼,終于對上了常青的眼睛。
常青的眼睛裏有着深刻的痛苦,堅決,還有可以不再掩藏的愛意,常青二十五歲,年輕、英俊、并且掌管常家大權已經兩年,做出的成績每個人都看得到,而現在,這個最好的男人對着比他大了十七歲的老女人,而且是,剛确診得了癌症,已經到了晚期的老女人,訴說着愛意。
這是怎樣滑稽的情景啊!
陳昕蓉笑不出來,最終,她只能說:“你現在風華正茂,有錢有勢,所有的一切你都有,不要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找一個好女人娶了吧,你的人生,不只是有愛情,還有責任和家人吧。”她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接下來做化療,安排後事,為兒子的将來鋪平道路,實在沒有時間和餘力去回應這一份深情了。或者說,不回應,就是對這份深情,最好的回應了吧。
陳昕蓉緩慢地,把自己的手從常青逐漸變得無力的手中抽出,然後站起身來,走到了自己的手機前面,撿起了手機。微笑着說:“看來你不用我叫保安了吧?走吧,回去吧。”
常青僵硬地站在辦公桌前,垂着頭,像是今天早晨看到屬下報告給他陳昕蓉的體檢結果時,全身血液都被凍住一樣,一分一毫都動不了,然後,就丢下了所有等着他開會的下屬,沖到了這裏,受到了世界上最殘酷,最無情的最後一擊。
陳昕蓉回到了辦公桌上,好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樣地開始認真地看文件,她低着頭,翻閱着手裏的薄薄的幾張紙,直到常青走後,都沒有擡起頭。
作者有話要說:
關培:我黑了,我也變強了!
常青:…………
瑪德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