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權門一命
盡管是宴會,但并非盡興暢飲,席首是邪神,席尾是人煞,席完還有大敵要擋,權家這頓飯,有心的人都吃得心事重重。
但權無用顯然沒有心,他喝醉之後倒在虞藥身上,虞藥推了幾回他都能搖搖擺擺再回來,虞藥索性也不管他了。
鈴星在席尾百無聊賴地拿着一根筷子,松開手想讓它立在桌子上,未果,又試,未果。仿佛多次,旁邊一個小修沒忍住笑了出來,許是沒想到這傳說中的恐怖也就是個托着下巴立筷子的家夥。
他一笑,鈴星轉頭瞪了他一眼,小修當時吓傻了。
鈴星立起筷子,點了一下筷子頭,一縷黑氣由筷子蔓延,牢牢地支起它。
于是筷子立起來了。
虞藥轉向權中天:“我有要事跟大家講。”
權中天會意,轉向衆人,讓他們安靜一下。
虞藥把肩膀上的權無用轉交給旁邊的修士,站了起來。
“北海為難,權家義不容辭。鄉親父老,乃我恩人,兄弟姐妹,皆為同胞。”虞藥舉酒杯,“西域來犯,妖孽蠢動,故土之難,刻不容緩。這杯酒,敬我權家青年,英傑豪俠,血肉防線。”
虞藥一飲而盡。衆人喝兩聲,同飲。
虞藥倒第二杯:“北海富饒,土載士才傑靈,水養風骨美人,古滿倉,食天下。遍游登仙道人,廣迎天下俠客,納士勵商享譽四方。這杯酒,敬我北海大好河山,英才志氣。”
虞藥一飲而盡。衆人擊桌而和,同飲。
虞藥倒第三杯,語氣驟然冷冽:“破解西域群妖和本土斥灌,不能拘泥在己。形勢危急更應今早打算。北海此番受難之首,在我祥龍鎮。我提議,右中堂領旗,祥龍鎮全鎮備戰。第一,至九月初八斥灌出前,率我權家子弟,分隊在祥龍鎮幾地安全督查,防止小妖來亂。第二,聯合官府,動員全鎮百姓,修建避難令館,修築街道巷內防線。第三,廣招賢豪,不拘一格,組封喉之隊,以圖在斥灌破土時能與之相抗。第四,聯絡東湖和南菱,此事乃天下事,無人可袖手旁觀。第五,天宮……”
虞藥打住了話頭,想起來北海已無守護神,也無法上通天宮。
于是虞藥停下,看權中天:“右中堂怎麽看?”
Advertisement
右中堂和其他人一樣,還沒随着虞藥突然轉彎的第三杯酒反應過來。
虞藥看他片刻,權中天起身:“是。”
虞藥點了點頭,又接着說:“鈴星。”
衆人停下,一起看向鈴星。
吊兒郎當的鈴星分了個眼神給他。
虞藥繼續:“你入權家十年有餘,多年勞苦功高,權家福祉。既為我入門弟子,便是權家後輩的大師兄了。這杯酒,敬你。”
虞藥一飲而盡。
衆人瞠目結舌。
那根立在桌上的筷子,倒了。
***
宴散來人各歸,權中天忙到月挂梢頭,才朝房間走去。小修為他提着燈,走在前面,喝了點酒又吹了吹風,步伐不穩,有些困了。
權中天叫住他,接了他的燈,叫他回去休息。
小修忸怩了一會兒,還是跑了。
權中天自己慢慢地走在石板路上。
月光在樹影中婆娑,黑煙安靜地流淌,只有幾聲晚蟲吱吱呀呀。
權中天剛進院子就停住了腳步,往樹影間看,問道:“誰?”
樹枝動了幾下,權飛煙走出來。
權中天看了他一眼,便去開門,不痛不癢地問他:“師兄有事?”
權飛煙似是着急:“他讓那怪物入了我權門。”
權中天推開了門,示意進去說話。
權飛煙大邁步跨了門檻,背起手,等權中天解釋。
權中天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給放在桌上。“師出要有名,人煞守北海,也要有個由頭吧。”
權飛煙不解:“人煞向來由他權清風驅使,要何由頭?”
“師兄莫急。”權中天請他坐下,“若非邪神走火入魔,三年前你我又能奈之如何?斥灌若滅,生靈之幸,可若遺留邪神為患,其患更甚。”
“那……你的意思是?”
權中天熄了燈,點了燭:“将那曳紅,系于權清風與煞星之脈,待其因阻斥灌而功力大減,權家一舉滅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權飛煙皺起了眉頭,不屑道:“此乃小人之法。”
權中天躲了躲他的眼神,無奈地笑了笑:“那也是……他權清風教的。”
權飛煙仍緊鎖雙眉:“師弟,邪神此番性格大變,是否與招魂時那道突來的閃電有關?”
權中天将眼睛撇開,又笑着轉回來:“師兄多慮了。”
“可他今日第三杯酒所言,布局反應敏捷,納煞星進門,為日後名正言順令他領銜什麽封喉隊……這絕非昔日糊塗人所能謀劃,這簡直……簡直就是成竹在胸。”
權中天面色也嚴肅起來,雖未接權飛煙的話,卻自顧自喃喃:“現在的權清風,以前到底做什麽的呢?”
權飛煙的擔憂仍未完:“況且之前讓他守北海,還要好生相求,這次倒是痛快幹脆,說些什麽故土,什麽同袍,怎麽以前從來不提?”
權中天又沉思。“是啊,他對北海為什麽會在意呢?”
權飛煙飲了茶:“為什麽會讓你當總督?他不是最愛大權在握了嗎?”
這個權中天還真的知道為什麽,因為虞藥想跑。
權中天的不解也在這裏:“想跑,又為何想幫忙?”
權飛煙嘆了口氣,見在權中天這裏什麽話都套不着,搖搖頭,站起來告辭:“師弟萬事小心。”
權中天站起來送他。
行至門口,權飛煙轉過頭,看了看權中天,想說些什麽又沒說,往後退了一步,指了指屋裏的茶杯:“醫師說了,不要吃太甜的東西,以後茶就別放糖了。”
“煩您費心。”權中天垂下眼,很客氣地關了門。
***
另一邊虞藥也有虞藥的困惑,就是這個煞星。
煞星剛從塔裏放出來,連個住處都沒收拾好,非常時刻,權家亂七八糟,不提了。所以煞星今夜就先在虞藥的房間口休息一夜。
說起來權清風的這間屋子,那是真的大,煞星和一狗一劍,就在門口的隔室就寝。
虞藥看着他們進來,鈴星是真的不挑剔,随便找個角落就抱着手臂坐下了,腦袋往牆上一靠眼睛就閉上了,這就打算就寝了。那冥火還滿屋子轉了一圈,挑了個有花花草草的地方安身了。絞缭——不出鈴星所料——還在虞藥手裏。
“鈴星。”虞藥叫他。
鈴星懶洋洋地睜開眼,不耐煩地看他。
虞藥指了指床:“去床上睡。”
鈴星看着他,沒什麽表情,懶散地站起來,走到床邊,就躺倒睡覺。
非常好說話。
虞藥真的搞不懂。
他是信虞藥不是權清風呢還是不信呢?虞藥在跟他打交道的短短時間內發現了一個問題,鈴星要是想殺人,權家滿門早就死了,以這種恨意,應該早就動手才對,怎麽回事呢?
聽權中天說,這個鈴星在三年前權清風還在世的時候,是非常可怕的,那時曳紅的祭主一茬茬的換,有時候鈴星甚至自己讓自己燒起來,用來殺祭主。權清風暴斃的時候,鈴星正好處在更換祭主的時候,所以暫時關在塔裏。沒想到權清風死了,他一死,權家沒必要養煞,自然沒必要貢獻權家子弟,幹脆就還把他關在塔裏。
有人提出要處死他,這個方案面臨兩個問題,一個是沒人有把握殺得了,另一個是鈴星和權家心照不宣的淵源,雖說他鈴星殺人如麻,對權家子弟好不到哪兒去,可人家這樣也是你門家主所逼,是權家的債,況且在之前對外時,鈴星還是出了不少力的。
一來二去,索性就沒再管過他。
而鈴星在想什麽,就沒有人知道了。
虞藥看着鈴星瞎胡亂裹了衣服躺在床上睡,有一種本能地直覺告訴他,鈴星起碼,是不太恨權家人的。
所以他才讓鈴星入權家,雙方破冰總要有人先動作。
虞藥希望北海之難,可以交給可靠的人去處理,因為他,是要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