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僧道相見
虞藥他們循聲而望,在一片黑煞氣後隐隐窺到一點金光。
這金光漸近漸顯,而梵音陣陣更似悲咒響于九天之上:“塗炭生靈,毀天滅地,你可知罪?”
這明顯是在問鈴星,虞藥轉頭看了一眼鈴星。
鈴星似乎對這來人出于本能地厭惡,他的表情逐漸難看起來,泛起了殺氣,磨了磨牙:“狗屁。”
金光轟然炸開了殘存的煞氣,在霧中綽綽顯出幾個僧人打扮的人影。
領首的帶着一頂鬥笠,身着缁褐袈裟,左手立持禪杖,右手撚佛珠,腳上卻着武僧布鞋,系着綁腿。後面衆人打扮類似,無非法器不同,階層稍遜。
這十來人并不擡頭,金光霧氣仍圍繞着,潇潇立在遠處,頗有遺世之感,似來自九霄之外,卻施威壓于此。
燕來行衆人已經跑了回來,看到這突然出現的僧侶,反而更有些警惕。
金霧散去,僧侶們朝他們走來,衆僧人仍經不離口,在某個僧人敲了下木魚時,鈴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林舞陽仔細地看着他們,在他們走近之後,靠近虞藥小聲道:“他們是無喜之地的,我認得他們的衣物。”
領首走近,隔着虞藥和燕來行,擡起頭,露出一張年輕的臉,徑直望向後面的鈴星:“妖物,束手就擒吧。”
鈴星皺起眉,周遭讓他渾身不舒服,幾乎逼出了他的暴躁:“你他媽才是妖。”
領首後面的僧人喝道:“孽障,人間世豈是你放肆之地!”
說着便抖出了佛珠,那佛珠泛着銀光,似要脫手而出。
虞藥趕緊上前止停,說他們只是路過,在此地被妖物埋伏。
領首的心思并不在這幾個人類身上,他只問道鈴星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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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藥一時語塞,便說鈴星是自己的表弟。
領首愣了一下,他轉臉看向虞藥,語重心長:“施主,切不可被妖物蒙蔽了心智。”
鈴星在後面不耐煩起來:“老子不是妖。”
虞藥也語重心長地回答他:“确實是表弟。”
說完看向鈴星,擺出了長輩的架子,咳了一聲:“鈴星,來,下來請個安。”
鈴星詭異地看了虞藥一眼,沒有動。
他現在已經進入戰鬥狀态了,面對着來歷不明的佛道人,他斷然沒有虞藥那種和平相談的心思。
領首并不驚訝,只是往前上了半步,禮貌地對虞藥颔首:“施主,請讓步。斬妖除魔是我佛家人本分。”
虞藥不動,他笑了笑:“大師,他非妖非魔,自家人。”
領首只是搖頭:“施主謬矣。”
虞藥很堅持:“大師,我還不用別人告訴我敵友如何辨。”
領首合掌,像是要硬來,拜了一拜:“那就得罪了。”
他話未完,燕來行已經看不下去了:“我說你和尚怎麽回事?我敬你是個出家人,怎得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權無用符合:“就是,剛才那麽大妖怪打的時候,你們呢?這會兒子來斬妖除魔了。”
領首後面的小僧按捺不住了:“剛才妖怪有這麽大破壞力嗎?這周圍的活物都死絕了。”
大家轉頭看了看,方圓五裏內,連只蚯蚓都找不着了。
虞藥賠笑:“事發突然,所幸未傷及來往生靈……”
領首打斷他:“阿彌陀佛,花草樹木皆生靈。”
虞藥繼續賠笑:“是是。大師放心,我們幾人在此地仍需逗留時日,必清掃這片樹林,重播良種,之後也常回來照料,一定重還花草樹木。”
領首轉頭看了看他。
虞藥繼續:“我以七……我乃北海權氏家主,言出必行。”說完看了眼權無用,讓他拿來拜帖。
權無用消極怠工,慢吞吞地遞了過來。
虞藥恭敬地呈上。
領首看了看,朝虞藥欠了欠身:“貧僧鈍水,東湖佛修無喜之地執仗人。權家英豪之前便有所耳聞,七金叛逃後守北海者,唯權家一支。”
虞藥尴尬地笑了笑,看來這位高僧對權家靠什麽守北海并沒有了解。
鈴星仍舊感到暴躁,正門佛道的高高在上令他不停地泛起怒氣,萦繞不散的金光法咒更讓他手癢。
高僧搞清楚了大家的來歷,可對鈴星仍舊不依不饒:“權家名門正派,怎會有如此妖物?”
鈴星周圍忽地聚起煞氣,林中響起一道驚雷,他幾乎咬牙切齒:“我再說最後一遍,我不是妖。”
虞藥暗叫不好,他只顧着求人,才發現鈴星對他們竟有如此大的排斥。
血氣方剛的年輕僧人們朝地上紮下禪杖,禪杖立刻在土裏生根,大地仿佛被抓住,只待一聲令下,微微地發着顫。
同時,僧人們立掌誦經,佛咒竟出口成形,密密麻麻羅列飛舞,将這周圍重重圍住,把所有人都圍在密咒形成的牢中,接着一起敲一下木魚,便突飛出數道金光,像鞭子一樣朝鈴星身上抽去。
鈴星不是吃素的,金光鞭不及他身邊被消解,他跳下地來,腳一踏,禪杖競相從地裏彈起。在他的召喚下,已死之走獸重組着骨骼,噼裏啪啦地扭動着頭,漸漸蘇醒起來。只是已不再是活物。
領首還未出手,他只是平靜地看着這一切,在鈴星開始訓死徒之時,轉頭看了虞藥,嘆了口氣:“妖終歸是妖。”
虞藥也咬了咬牙:“能聽我把話說完嗎?”
燕來行實在是有些同袍情誼在剛才的并肩作戰中誕生了,他已經忍了很久了,拔劍而出,劍指衆僧人:“狂僧,竟連話也不讓說完!”
權無用想想他們這路上走的辛苦,要去求助的人還個個兒是這種難纏的主,也喪得夠嗆:“我們有事相商,妖不妖的也先聽聽我們怎麽說吧……”
僧人們正在扶起自己的禪杖,剛才那一下着實讓他們有些上火:“妖無善,必殺之。”
說罷就要醞釀新的來擊。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虞藥趕緊安撫衆僧:“大可不必動肝火。”
這把燕來行也刺激了:“好好好,看來必有一戰。”
權無用也掏出了劍:“打就打,權家怕你們?”
虞藥趕緊安撫這兩位:“大可不必牽扯到其他不在場的人。”
僧人們愈加忿忿,甩開鬥笠,立穩在地,盯着鈴星:“氣焰如此嚣張,非妖即煞,若是煞,不僅要殺了你,更要除掉煉煞人!”
另一位也附和:“有煉煞人便有煉煞爐,容忍煉煞之所亦需教化。”
又一位僧人也同意:“也罷,今日就多走一遭。”
虞藥趕緊阻勸:“大可不必追究無辜之人。”
鈴星冷笑:“好!來而不往非禮也,今日不光殺光你們,無喜之地老子也一并去了。要歸西,都歸西,誰都別想跑。”
虞藥趕緊勸阻:“大可不必如此激進。”
僧人的領首仍舊冷靜地看着這一切,搖搖頭:“鈴星此名,怕是取的‘殺神’之意。”
虞藥趕緊疏導:“大可不必做如此理解。”
領首看着虞藥無用的勸阻,并沒有人要聽他的,情勢危機,一觸即發。
四周吵吵鬧鬧,煞氣郁結,金光騰升,互不相讓,今日之戰,也絕不只有此地一處戰場。
雙方的法器早已嗡嗡作響,長劍鋒利泛光,禪杖重而響鈴,死物蠢蠢欲動,活物箭在弦上。
一聲清脆的鳥哨,雙方拉開了陣仗,正時交戰發時,虞藥卻撲通跪了下來。
于是衆人愣住了。
無法說最驚訝的是誰,也許是聽聞過權家大名的無喜僧人,也許是見證過他力挽狂瀾的劍客,也許是認為煉煞人殘暴無兩的煞星,也許是認定家主高傲風光的師弟。
虞藥言辭懇切,朝向領首作揖:“我北海有大劫,不是煞星,也不是妖物。諸位,能不能讓我講幾句話。”
燕來行是在看不下去,轉開了臉。
權無用臉一紅,上去一把拉住虞藥:“師兄!站起來!”
領首偏開頭:“施主何苦,我等凡僧,不值得你跪。”
鈴星還在發愣。
片刻,領首轉回來,嘆了口氣,把禪杖交給旁邊的僧人,伸手扶起了虞藥:“我知道了,此地不适合講話,去我處稍做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