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玄機求蔔

封喉抵達南菱時正是下午,等入了城區,夜燈已經上了。

臨境的城區,正是小鎮南幾道,南幾道作為出入南菱的關口,尤其繁華。

封喉進了南幾道的城門,也為這富麗堂皇的街景驚了。

有道是,北海俠義東湖儒,南菱流富西域術。這南菱之華景,确實名不虛傳。

打城門口起,便是鱗次栉比的商鋪,東西南北特産一應俱全,各種通關文書雜物生意紅火,穿梭來往的人帶着端方的正冠,熨貼的華服上繡着銅錢,見面拱手行禮,問起來都是最近哪裏發財。寬闊的街道,被兩側的商鋪擠得只剩了兩條來往的小道。

向內城走,擁擠稍微緩解,但仍舊人聲鼎沸,這裏正是客棧酒樓的處所,種類繁多,價目齊全,從最簡樸的家居小棧,到高樓入雲的輝煌閣樓,數不勝數。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要數最高的閣樓,那閣樓仰之不絕,足有二十六層高,通體點着燭火,明堂輝煌。樓頂一塊匾,施了夜光之術,亮着三個字,是這閣樓的名字——青一丈。

虞藥詫異問道:“不是說,青一丈是個小地方?”

林舞陽也很詫異:“是啊,青一丈只是南幾道旁邊的一個縣罷了——我走的時候還是這樣的。”

權無用沒有心思争,轉頭對虞藥道:“師兄,我看今晚我們就住這青一丈吧。”

林舞陽咂舌:“這肯定很貴。”

權無用倒不在意:“怕什麽。再說了,廟裏住得太久了,也該沾沾煙火氣了,你說呢,師兄?”

被點了名的虞藥也同意,他主要是想看看青一丈到底有什麽玄機。

他們走進了青一丈,迎來的侍女請了安,在幾人臉上迅速瞥過之後,選中了虞藥道:“公子請吧。”

虞藥愣了一下,琢磨着這侍女什麽也不問,他也不好開口,便只好跟了上去。

侍女讓了讓身,請他們上樓入座,不問他們是吃還是住,上了酒和菜,不一會兒竟又送來了兩個門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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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侍女請安告辭時,虞藥叫住了她。

“姑娘,”虞藥拿起門牌,“這是?”

侍女笑了笑:“這是幾位入住的房間,兩間正夠。‘春蠶’是兩人的,‘葉豆’是三人的……”

虞藥伸手打斷她:“姑娘先別急,我們說要住店了嗎?”他又看了看,“連菜也不是我們點的,這麽多魚和肉……”

侍女又笑了笑:“幾位多日素齋,還是吃些葷食補一補的好。”

她話音一落,權無用和燕來行已經摸上了自己的劍。

虞藥皮笑肉不笑:“姑娘,我們沒見過世面,您是會讀心還是知道我們打哪兒來?”

侍女看了看拿手按着劍的兩人,絲毫不見緊張:“幾位見諒,小女子沒有這個本事。只是青一丈閣樓,通天知地,曉來喻往,算到了各位要來我青一丈,算到了各位今晚要稍作休息,算到了呈些魚肉更合各位口味罷了。”

虞藥又問:“那勞駕問一句,是誰算的呢?”

侍女請了安:“公子說笑了,自然是青一丈。”

待侍女離開,一頭霧水的衆人仍舊沒有搞懂這地方在幹什麽,鈴星轉過身,胳膊架在欄杆上往樓下看:“閣樓啊……”

其他人也一起看去。

樓下正廳中央,有一排豎立的高大軸筒,列了足有十多個。軸筒上各個挂環上圈着一條細細的金鏈,當軸筒轉起來時那金鏈便翹在青銅上鈴铛作響,奇怪的是,在這喧嘩的酒樓裏,這聲音清脆而悠遠,竟然能壓過嘈雜聲聲入耳。

軸筒前排着長長的人隊,最前面的人雙手合十地閉眼祈禱,念了什麽,然後雙手用力轉動軸筒,待停下後拉着一條金鏈,往外一拽,竟然拉出一個小圓筒,圓筒裏有張字條,那人将字條拿出,圓筒便慢慢移回位。那人站在原地看完字條,又雙手合十拜了拜,轉身去了東廳的一角,将字條投進了燃燒的火盆裏。

虞藥望着下面,看了看鈴星:“你猜,下面在幹嗎?”

鈴星轉臉會看,他們倆對視了一眼,站了起來。

權無用只看了樓下兩眼便轉回身吃飯,沒什麽興趣,這會兒看見他們倆站起來,趕緊咽下嘴裏的飯:“你們去哪兒?”

虞藥擺擺手:“去算一卦。”

虞藥和鈴星走下樓,正好碰見了剛才招待他們的侍女,虞藥便問她:“姑娘,那邊是什麽?”

“那是玄機求卦處,我領二位過去吧。”

他們兩人選了一個軸筒,邊等着前面的人結束。

虞藥到處張望,鈴星也跟着他四處轉了轉頭,但什麽也沒看見:“你找什麽?”

虞藥湊近他:“這裏有沒有煞氣?”

鈴星擡頭看了看,肯定地回他:“沒有。”又問,“你懷疑這卦是煞所為?”

虞藥尴尬地笑了兩聲:“太玄了不是嗎。”

他們到了軸筒前。鈴星抱着手臂,走去了一旁,虞藥轉臉問他:“你不來嗎?”

鈴星搖頭:“不信這個。”

虞藥頓時感到羞愧,事實上他是真的想求一卦來着,但在如此清明的鈴星面前,他的迷信突然顯得有點軟弱。

鈴星注意到了他的反應,擺了擺手,試圖揮走虞藥的顧慮:“我去旁邊等你。”

虞藥便照着前面人的樣子,拿到了他的字條。

【殘魂西行故裏惶,大夢一場情愛妄。】

虞藥看着這字條,有種什麽都說了又有種什麽都沒說的感覺,他正愣着的時候,手上的字條的字突然全部隐去,在空白的紙上浮現了一個“七”字。

虞藥驚了一下,抖了下字條重新再看,又是最早看到的十四個字,似乎剛才的“七”只是個錯覺。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去了東角的火盆,鈴星正靠着柱子看他:“問的什麽?”

虞藥沒有聊這個的意思,把字條扔進了火盆,随便回了一句:“情愛。”

誰知道鈴星并沒有就此打住,反而猶豫了一下又問:“情愛怎麽了?”

“情愛就是……”虞藥回了一半想起來,笑着看他,“你不是不信這個嗎?”

鈴星轉開了頭。

他們繼續在這樓下轉悠,這青一丈說是酒樓,又可住宿,但其最重要的功能,也是招徕如此多顧客的原因——正是玄機卦。

青一丈本是小地方,出了個料事如神的七金遺仙,青松老人。這青松老人蔔卦占運,無有錯失,算財路更是一絕,他斷口某地金銀鄉,後來那裏果然挖出了寶藏,他斷口某地兇山悍水不利往,不出一年,那地方農事不保,商家零落,昔日輝煌崩塌。

天下何人不問金?算財運的青一丈生意遠遠好過那些撚着黃歷算流年的。

青松老人的排場越來越大,五年前便開到了南幾道。但真正令青一丈聲名遠揚的,還要數兩年前青一丈替官府辦的悍匪落網。

彼時南菱境內有群悍匪,據南田山劫道,打劫來往走貨商,下手狠戾。商戶為保平安,雇了镖局護送,官府更是多次圍剿,可不戰不知,一戰才發現,這些悍匪竟有道行修為,使的是靈劍。

南菱嘩然,衆百商戶集資懸賞,要取那悍匪之首秋山風項上人頭。

有官府開通,又有懸金如山,南菱一時風雲動,名門正派表示願意扛鼎剿匪,散修游勇躍躍欲試。在這一衆高手中,不懂兵器法寶的青松老人本不能算重頭戲,可是他卻在聯合剿匪隊出兵前斷言,決不能贏。

自然,秣馬厲兵的修道門派不信,浩浩蕩蕩地殺赴南田山,

——結果,死傷三千。

戰罷,青松老人成為衆矢之的,有人說他天降神通,非妖即煞,有人說他勾結匪徒,居心不安。人心惶惶,惶惶不可解,便指向了未知中更未知的一方。

小地方來的青松老人便在此時站了出來,苦于情勢壓力道出了他的來歷,原來他正是七金散派之後的真正傳人,不入仙籍卻有仙家的本事。

信他的人并不多,咄咄逼人不止,于是青松老人便立七日之約,七日必擒秋山風。

之後的故事,便更具傳奇色彩,青松老人獨自上了南田山,逗留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便下了山。他在青一丈酒樓大擺筵席,說是慶功宴,連擺三天,酒肉香百裏。

第五日,青松老人在青一丈裏撚指而算,道:“今夜有雷。”

當晚,天上劈下足足十八道雷,南田山燒起熊熊大火。但山上竟無一人逃下。

第六日,青松老人再撚指算,道:“今晚有風。”

當晚,南風呼嘯而起,風勢浩大,裹着殘火把整個南田山燒成了紅色。

第七日,青松老人招來官府的捕快總督,告訴他:“今晚秋山風,懸于南幾道城門。”

二更天的梆子剛響了一聲,城門上唰得掉下一具屍體,吊着脖子,懸于門匾,正是悍匪秋山風。

二更天的梆子響了第二聲,南菱下起瓢潑大雨,雷聲大作,閃電亮空,如同白晝,短短一刻鐘,便澆滅了南田山的火。

捕快隔日進山搜,在秋山風的老巢,發現了百餘具匪徒屍首。由巢穴始,一路下了南田山,直到南幾道城門,滿路皆是匪徒屍體,慘不忍睹。

困擾南菱多年的悍匪,便以這種方式,結束了存在。

事畢,青松老人名聲大漲,乘着他的東風升職的總督更是與之成為莫逆之交。而南菱原先的修道門派就不太好過了,他們本想看好戲,誰承想竟生生被比了下去。

而這位青松老人,顯然也不是個心胸寬大的人,他的青一丈樓蓋了又蓋,蓋到了二十層,在這個時候,他向官府建議:“我南菱重商獎農,和平萬象,修仙的門派,于我何益?”

總督一拍大腿:“說的好!”

于是乎,名門正派的地租漲了,人也少了,久而久之被壓抑了下去,動作之快,讓人懷疑總督是否早有準備。

南菱之道法派,顯赫的,便只有青一丈這一家,

鍍了金身的,只有青松老人這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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