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前傳·煞界争霸-籠中

他把帶回來的小楠放在了股四的旁邊。

勾三疲累地坐到地上,茫然地看着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那雙手抽搐着。他總覺得自己能聽到股四的聲音,那句最後的交代。

這位跟他同屋的人,總是跟在他身後的人,他平時不太在意的人,救了自己的命,而那人唯一的心願,也沒能完成。

“為什麽呢?……”勾三盯着自己的手,“為什麽救我呢?……換做是我……我是一定不會救你的……為什麽呢……”

他喃喃自語,他說的是實話,他絕不會放棄自己的生命救一個因為比自己更強而“有可能幫忙”的人,以自殺而付出相信的代價,勾三遠沒有這麽天真,這麽容易相信別人,這麽……

因為感受過股四的心意,勾三隐約地明白,這個人,好像把他當作……朋友。

勾三沒有動,看着這兩個人的屍體,在他一心修行的高傲童年中,因為出現在他面前的權清風太奇怪,他從未真正相信過別人,只是為了能修煉才呆在這裏。別人的人生和他沒有關系,股四有什麽過往他也不關心,他從不看別人,他是仰慕的中心,他是天才,是精英,是昏暗地窖裏連權清風都要忌憚的人。

可是……有這麽失敗的天才和精英嗎?

勾三垂着頭,緩緩地把手放在了股四的頭上。

他說不出話。

外面的厮殺又響了起來,這次已經沒有統一的地點了,似乎發生在不同的地方,看來第三波,就是各自為戰的最終場合了。

勾三仍舊不動。

天上的血月透過地窖窗灑了下來,今夜的月亮分外大,像是要砸到地窖裏。

外面的死鬥終結在一聲瘋狂的嘶吼聲中,人竟然也能發出那樣的嘶吼,好像一直野獸在火裏燃燒。

那吼聲蕩開氣波,吹開了每一扇門,吹得它們晃晃悠悠,砸在牆上。

那聲音高喊:“勾三!出來!就剩你和我了!我知道,一定就剩你和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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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弦五的聲音。

勾三看了看小楠,扶着劍慢慢站了起來。

弦五的聲音還在喊:“出來!勾三!出來!”

勾三走向了門口,看到了那個在血月下,圓場上的曾經的同屋。

他高大健壯,遠非年齡可比,雙眼瞳孔變成紅色,一半的臉上密布着網格,另一邊紋了一條蜥蜴,蜥蜴還在甩尾巴。他赤着上身,通體灰褐色,背後還有一雙翅膀,腳邊卧着一只老虎。

弦五看到勾三便仰頭大笑,瘋狂的眼神盯着他:“沒想到吧!沒想到最後剩下的是我吧!你肯定不知道我是誰!”

勾三平靜地看着他,說出了自己的推理:“我沒死,代表你沒死,剩下兩個,另一個就是你。”

弦五其實根本沒有在聽他說話:“誰能想到呢?我這麽一個病怏怏的人,整天靠別人遞飯才能活下來的病種,竟然能跟第一最後一戰!像你這樣的人,到底有多看不起我呢!可是看不起又怎麽樣?!不還是剩下你和我!”

勾三平靜地看着他:“我沒有看不起你,我其實沒怎麽看到你。”

事實證明,弦五完全沒有在聽他說話:“看啊!天才又怎麽樣!”他咬着牙齒,癫狂的眼盯緊勾三,“殺了你!我必須殺了你!”

勾三将劍上的血甩幹:“你殺了她,我也必須殺了你。”

弦五雙眼通紅:“來吧。”

他腳底的卧虎猛地躍起,嘶吼着朝勾三撲過來,被勾三閃身避過,可就在此時,便感到背後一道劍光,是弦五:“沒用的,我的眼睛,現在可以清楚地看見你的動作。”

一劍砍在勾三背後,劃出一道裂痕,鮮血噴湧而出,勾三急忙轉身擋了第二劍,又踩着弦五的肩向後空翻,暫時離開了他的攻擊範圍。

可弦五翅膀一扇,騰空而起,緊接着就俯低沖下,瘋狂大笑:“沒用的!沒用的!”

勾三把劍扔開,雙手一合,自己的身體消失在弦五面前,瞬身來到了弦五背後,一腳踹在了弦五背上,将弦五踹在地上。

勾三盯着他,弦五不像個人了,人怎麽會有翅膀。剛才這發功,直接讓自己損了一半功力,還只是踹了他一腳。

果然,弦五從地面廢墟裏坐起來,幹笑了兩聲,垂着臉搖搖頭:“果然不簡單啊……”

他的翅膀扇起風,風越來越大,那只老虎又撲上來,張開大口,勾三向後躍,踩在牆上,合掌吹火,火卷奔虎。

但是虎越撲越猛,沒有止意,勾三堪堪避過,老虎一口咬在了牆上,勾三趁勢踩在老虎背上,一躍而下,朝自己的劍跑去。

可弦五扇起的風讓他難以前進,風刮地他往地上倒,只好抓住碎石才沒有被刮飛到牆上,風中突然卷來上百硬針,紮在勾三身上,讓他撲通一聲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但勾三仍舊努力地朝自己的劍伸手。

弦五停了翅膀,冷笑着看勾三,慢悠悠地走向勾三的劍,将劍拔/出來,拎着劍走過來,蹲在勾三旁邊,搖了搖劍:“你找這個?你是不是找這個?”

勾三顫巍巍地朝劍伸了伸手。

弦五把劍往後拿了拿,手摁在了勾三的頭上,将他的頭一下一下地往碎石裏砸:“哈哈哈,不過如此嘛也就……”

勾三滿臉是血。

弦五笑得癫狂,他甚至咳嗽起來:“健康啊,這就是健康和力量!!”他晃着勾三的頭,“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懂得感恩,你什麽都有!”

勾三不知道他到底是開心還是憤怒。但勾三另一只手,已經悄悄在背後撚了指。

一瞬間,弦五手裏的劍乍閃光,上面貼得密密麻麻的起爆符紙顯出了真形,弦五大叫不好,就像松開手,但勾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讓他一時沒有掙開。

爆炸了。

股四的劍碎掉,他們所在的地方被炸成了巨坑,勾三和弦五各自躺在了一邊,趴在地上,沒有人動。

屋頂,不知道從哪裏飛來了一只烏鴉,落在頂上,猩紅的眼看着這裏。

權清風站在頂上往下看,看這場最後的厮殺,他大笑起來,拍着屋頂,眼睛仿佛要燒起來:“看!看他!寧願同歸于盡也不願意讓我如願!太好了,他一定可以成!”

權無用轉頭看了一眼他幾乎癫狂的師兄,像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了屬于自己的神跡一樣。

權無用仰頭望了望天空,是不是血紅的月亮,分為地容易讓人瘋狂?

先動的是弦五。

他掙開身上壓着的老虎,那是剛才過來幫他擋爆炸的,已經被炸死了,弦五抖落身上的石塊,撐着手臂趴了起來,他的翅膀只剩一支,臉毀了半邊。

弦五望向另一邊在碎石堆裏的勾三,正趴着一動不動,又大笑起來。

他這一聲,讓本來毫無動靜的勾三硬生生掙紮了起來,像是從死地裏爬回來一般,發出一聲沉重的吸氣,預示着爬回人間的呼吸。

勾三斷了一條腿,丢了一條手臂,臉上血肉模糊,一只眼裏插着斷劍碎片,胸口還在流血。

勾三盯着對面的弦五,努力地喘着氣,擡起自己的手,用力把眼裏的斷劍片拔了出來,帶出了血肉和眼球,割斷了神經,扔在一旁。

弦五咬牙:“居然還沒死……”

勾三惡狠狠地盯着他,一股從未有過的怒氣從他心裏傳來。

“殺了你。”

弦五撿起劍,勾三撿起劍,忘記了招式和謀劃,全憑一口吊着的氣,抱着一定要殺掉對方的覺悟,瘋狂地撲上去。

沒有想法,只有相互接連不斷的砍。

勾三感到的那種憤怒越來越強,“殺了他”的想法越清晰,勾三的雙眼便越紅。

他一劍劈上,被弦五擡劍擋住。

勾三吼一聲,不換招式,擡劍繼續往下劈,弦五擡劍擋,但勾三的力氣越來越大,生生地往下劈砍,弦五逐漸抵擋不住,腳下踩的地面都逐漸下陷,勾三失了魂一般,瘋狂地重複劈砍。

弦五眼睜睜看着這兩把劍的劍刃互相碰撞,撞起了火花,最後嘭地一聲,兩把劍同時斷了。

弦五往後退一步,哪知勾三動作更快,一步邁到他身後,跳在他身上,用完好的手臂,一把拽住他翅膀,生生地往下拽。

弦五驚叫着向後摸索,卻沒有夠到,而翅膀被從身上拽出來,扯裂了皮肉,弦五聽見撕裂的聲音,他尖叫得連聲音都啞了。

勾三踩着他的背,奮力地向後撕他的翅膀,弦五疼得跪在地上,勾三瘋了一樣的力量讓他害怕,這樣的殘暴是這個高高在上的人從來沒有過的,弦五頭一次覺得,勾三可能會真的殺了他。

随着刺啦一聲,那翅膀被生生拽下,緊接着就被勾三摔在一旁,弦五要往前跑,被勾三一把抓住頭發,使勁地往後拽。

弦五驚慌大叫,拼命求饒,哭了起來:“放過我……放過我……我錯了……看在同屋的份上……看在股四的份上……他救過我……”

勾三怒吼一聲,聽見這個名字,一口咬上了弦五的頭,生生地咬下了弦五的頭皮,掀下血肉模糊的一層皮。

弦五被拉得往後仰,對上了勾三的眼睛,瞳孔裏那純粹的猩紅,紅得發光,才吸了一道煞氣,就成了這樣嗎……

弦五被扔到地上時連動都動不了了,他渾身疼得如同針紮,那些本該修複他傷口的煞氣都在往外逃,逃向勾三的身上。

可勾三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如同僵屍一樣朝這邊看,煞氣迅速地修好了他的腿,于是勾三站起來,走過來,一腳踩在他的頭上,毫不留情地一腳一腳踩下去,踩得弦五本就血淋淋的臉更是凄慘。

弦五以為自己死定了。

但勾三停了。

勾三停住了,看了看自己正在迅速修補的手臂,和地上一灘血肉的弦五,他只記得自己在反擊,怎麽會如此慘烈?

弦五擡頭看他,發現勾三眼裏的紅已經褪去了,弦五苦笑了一下:“是啊,煞氣嗎……只會追逐強者罷了……”

勾三還未明白,他蹲下來,剛想碰弦五,弦五卻張口狠狠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鋪天蓋地的煞氣從他身上湧出,瞄準了勾三,撲面而來。

勾三被突來的煞氣攻擊,這鑽進腦子的疼痛比股四之死的煞氣強上百倍,到處都是聲音,恐懼的、野心的、兇狠的、受傷的、瀕死的、死的,八十一道年輕生命在暗無天日的厮殺夜裏的痛苦與絕望一并送來,勾三疼得直拿頭撞地,撞得頭骨都凹陷,卻又很快被修複好。

他在地上打滾,抱着腦袋嘶喊。

權清風在屋頂看着,渾身興奮:“我就知道他可以……他肯定可以……果然……太好了……”

遠處,要日出了。

這煞氣仍舊在折磨着勾三,因為勾三一直在排斥。

等到太陽光移到這裏時,勾三已經恢複了些神智,他朝太陽下爬,那煞氣便逡巡不敢靠近,被太陽光照到的煞氣,便燒起來散去。

本來待在太陽下就好。

可勾三突然發現,太陽光照到的屍體,那屍體便也燒起來,如煙被散去。

他轉頭一看,發現股四和小楠的屍體也燒起來。

顧不得許多,勾三朝他們跑去,在中途的陰影處,煞氣撲到他身上,完成了八十一道煞的集中。

勾三護住股四和小楠,撲滅了火,太陽照到他身上,煞氣不再受傷,但勾三卻已經受不了太陽,陽光一照他的皮膚便開始燒起來,肉在太陽光下發出滋滋的燃燒聲。

勾三忍住疼痛,将股四和小楠的燃燒後的塵灰攏在一起,帶離了太陽下,裝進了随身的包裏。

頂上的權清風,禦劍而下,看着這血淋淋的競技場,又看向他的作品,笑起來,朝他伸出手:“好了。來吧。”

勾三看着他,權清風佯裝的笑容下,眼睛都在發光:“來吧,我的孩子,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

勾三盯着他,權清風仍舊伸着手,聲音充滿誘惑:“你不就是等這一天嗎?來吧。”

勾三朝他走了兩步,一把打掉了權清風的手,朝上躍起,三步兩步跳到頂上,一腳踢開頂,奔逃而去。

他在陽光下奔跑,太陽燃燒着他。

他本應該繼續留在權清風身邊,更進一步接近當年的真相。

可他沒有,他朝外逃去。

本該早早站在太陽下的少年,已經不能再看一眼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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