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餘三恐懼地瞪大雙眼。

邵承臉色由青轉黑,如有黑血從白瞳中流出,那血又漸漸轉為紅色。

他早已不認得餘三了!

“走,我們出去……”葉臨小聲道了一句。

葉家幾人緊盯着餘三和邵承,慢慢向宅門處挪動。

一聲悶響,餘三慘死,倒地而亡。

葉姝林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葉家幾人便沒命似地沖出了房門,逃到了院中。

沒想邵承也已站在了幾人跟前。

而瓢潑大雨突然傾盆而下,幾人都被淋了個透,心底泛出了寒意。

邵承伸出一只手,手指像是彎彎曲曲蔓延生長的枯藤,皮膚煞白,青筋爆出。

葉萋斐心頭無望地慘念一想:這回真的完了!

正是一剎之間,她突然想起那永化給她的那顆青白色的珠子。

雖然永化說是要在清淵來的時候給他傳信所用,但此時性命攸關,她便再顧不得別的,掏出珠子,擲落下地。

珠子化成了一片青白色的霧氣。

邵承似乎也愣了一下。

但并沒有援軍出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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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他騙我?”葉萋斐絕望道。

卻當此時,邵承正欲上前一步,那片青白色的霧氣驟地升騰起來,如同一張羅網,猛地将他罩入其中,電光閃動。

他在網中掙紮,可怖的悶叫聲驚破雨幕。

葉家幾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松開彼此。

一個身影突從牆外閃了進來。

葉萋斐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清淵一把抓住了那羅網,對她冷笑嘲弄了一聲:“永化讓你用這東西來對付我啊?他還真看得起小僧我呢!”

邵承似乎吃疼,在羅網中慘叫起來。

“你……你……”她上前一步,“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說呢?”清淵眯了一下眼,手中掏出那塊桃符,“本打算還你的,如今看來不必要了!”

說罷,他便将桃符硬生生地貼上了邵承胸前。

邵承爆出更凄烈的慘叫聲。

那桃符貼合處,仿佛有一道青煙升起,在雨幕中格外清晰。

“果然是好東西!”清淵大笑,收回了桃符,又拽緊了羅網,對葉萋斐道,“既是厲鬼,便由小僧來好好度化他吧!告辭了!”

一言落下,那羅網驟然變回了一顆珠子,而清淵則已帶着邵承飛身出了牆頭。

另幾人死裏逃生地松下了氣,但葉萋斐只覺更有所不妥。

永化和那少年看起來都對清淵頗有微詞,而那羅網本來應是用來抓他的,但如今他不單是拿走了羅網,還帶走了邵承,指不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用途!

“不行,我要去千仞寺告訴主持,”她說道,“這事兒沒那麽簡單!”

正說着,只聽宅門外傳來了永化的聲音。

她急忙上前開門,就見永化和清沐走了進來。

“清淵呢?”永化開門見山,但眼前的狀況也讓他明了了幾分。

“跑了……”葉萋斐只得老實回答,“那羅網網住了一個厲鬼,清淵帶走了。”

原以為永化會發怒,不想他卻只向着餘三橫死的屍首合上了十指,低眉念道:“阿彌陀佛。”

随後,他轉頭對清淵道:“收拾好這人屍首,回寺超度,再通知所有弟子,定要将清淵帶回。”

清淵輕聲應下。

“主持,那清淵到底怎麽回事?”葉萋斐終于忍不住問出了疑惑。

“清淵本是我寺弟子,聰慧過人,佛緣深厚,應得大成,”永化慢慢踱步走進房內,“但佛家之人,最忌貪嗔癡,此為三毒,清淵他急于證明自己,又渴望能早日升仙成佛,險些走火入魔,還好及時發現,未有踉成大禍。”

雨水漸漸小了,沿着屋檐一滴一滴落下,濺出水窪。

“但心魔難除……”永化嘆了一聲,悠悠遠遠。

看起來,清淵應當本是他的得意弟子的。

“施主究竟是如何識得清淵的?”他低聲問道,分不出喜怒。

葉萋斐只得從初次見到清淵說起,直至方才。

“所以施主上次所問我的鬼魂,即是方才被清淵帶走的邵校尉?”永化問她道,“而給你桃符那人,可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她點點頭:“他說主持想要收他為弟子。”

永化未回答她,只言:“不論如何,清淵和邵校尉的事,我寺定會出面處理。至于那個少年,他終歸将入我佛門,女施主與他誤多靠近,免得禍責上身,覆了來世福報。”

“那個大哥哥有什麽問題嗎?”葉軒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永化淺笑不言,又與葉臨和葉夫人辭別。

雖未再下雨,但天色還是暗沉不已。

葉姝林點了蠟燭,屋內火光葳蕤,才顯出了幾分暖意,但幾人卻都還是心有戚戚,并沒講話,各懷着心事。

“也不知邵兄現在怎樣了……”葉臨突然開口。

他與邵承父親年少相識,同進同退,是為至交好友。

也難怪邵父那邊出了事,第一時間便讓餘三前來通知葉家。

而他又對葉夫人道:“邵兄失了妻兒,又是一人在鄉下,我始終有些放心不下。此處前往那鄉下只用不到半日功夫,我想去接他前來。”

葉夫人雖颔首,但卻是擔心不已:“可老爺出不了門啊!”

“我去吧,”葉萋斐站出來,“承哥哥救過我一命,如今他雖然化為厲鬼了,但我欠着他邵家,我想承哥哥若是知曉,一定希望邵伯父平安無事的。”

“我随阿姐一道去,我保護阿姐!”葉軒道。

葉臨有些擔憂,但為今只得此法,便囑咐葉姝林去替兩人收拾行囊,又謹慎叮囑道:“明日天亮便去,傍晚前必須回來。”

夜深沉沉,有月色撥開雲層,洩下冰涼的光。

葉萋斐躺在床上,側身看着月光映入房間,光影婆娑。

這些日子發生的諸事令她應接不暇,她沒有心思再去揣測清淵和千仞寺之間的糾葛,也不想再去思考那少年的所謂将來事,如今唯一令她憂慮不已的,是邵承若被永化他們找到,他們将會對他怎樣。

能度化而再入黃泉輪回即是最好,只怕是因是厲鬼而被打入冥府,甚至是被這些有修為的人挫骨揚灰,最終灰飛煙滅化為烏有。

他是為了救她才會變成這樣,若是下場太過凄涼,她只會永世內疚。

只聽屋檐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兒,只見一個黑影從屋檐上翻了下來,倒挂在窗前,叩了叩窗戶。

“誰?”她警覺地坐起身來。

“我。”

葉萋斐穿衣,打開窗戶,就見那少年一躍跳進了屋內。

“大半夜的,你來做什麽?”她大惑不解。

“當然是躲主持了,”他笑,“今日正在讓我背經,突然說是要去抓清淵就走了,我好不容易找了機會溜出來,才知道他是來你這裏了。”

一邊說着,他一邊背手在房內踱步:“既然這樣,他暫時應當想不到我是躲到這裏來了。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特大隐便是隐在他前腳剛踏出的地方。”

葉萋斐點了燭,看着光亮在他的輪廓上映出一道光澤,和煦暖融。

“主持說讓我和你別多靠近,否則會禍責上身,覆了來世福報。”她老老實實地重複了一遍永化的話。

其實前世今生的,她也沒考慮過多,更沒想着後世要得投胎在什麽富貴之家,覺得能将此生好好度完就不錯了。

身前身後事,留給別人去思量便好。

“哦?”少年目光黯淡了一下,又迅速恢複了一臉不羁表情,“主持還真是操心過多,難怪最近緊逼着我出家呢。”

“你是有什麽問題嗎?不想出家,也逼着你出家?”

“沒什麽問題,只不過出生時臉上有這東西,他們便認定了我有三世佛緣,要度我成佛呢。”

少年說着,微微俯身貼近了她。

四目相對,她頓時感到面紅耳赤。

而只是淺淡的一剎間,便看到他的眉心有一淡淡的朱砂印。再一眨眼後,那印子便沒了。

“看到了嗎?”他問。

她點點頭:“這又是為何?”

“聽聞百年前,千仞寺曾有一得道高僧,眉心有一朱砂印,本是要成佛登仙的,但卻不小心因一癡戀于他的女子而難得大成,可惜得緊,”他大笑說着,“而他們以為我便是那高僧的轉世之身,非得要我遁入空門……”

“女子?”

葉萋斐想了想,也難怪永化不讓她與他多接近,怕是那百年前,便是一道情劫未過。

于是這一世內,便要先行阻斷他的一切因緣際會,免得再生了別的事端。

少年見她一臉沉思模樣,又笑起來,道:“莫非你在思考你會不會是那女子的轉世吧?”

“胡……胡說什麽呢!”葉萋斐更是一臉通紅。

“放心,你不是。”少年沉吟了一下,朝着她額頭一彈指。

她捂住生疼的額頭,狠狠瞪了少年一眼。

“我好奇嘛,私下裏就打聽過了,她還活着,約是三百多歲了吧,如今應該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了,”他摸摸下巴,“唔,她斷不會對我還生感情吧?而我對她……”

說着,忍不住捂着肚子,用力低聲憋着笑。

“我對她應該會對像我祖宗輩兒那樣尊敬吧,哈哈哈哈哈!”

“若要我去喜歡一個三百多歲的老太太,那我還真不如立馬剃度出家呢,哈哈哈哈哈!”

“這群和尚的想法真的很奇怪,哈哈哈哈哈!”

葉萋斐無語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一個勁兒地笑。

月色似乎明亮了一些,緩緩浮出暖色。

然後房門外傳來葉姝林敲門的聲音:“萋斐,你還沒睡嗎?怎麽屋內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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