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葉萋斐以為她只是眼花了,用力揉了揉雙眼,卻沒見葉姝林再睜開眼睛。
呼吸平穩,面目平靜,想來大約也是睡了過去。
而再回想剛才那一瞬,她還是渾身不住顫抖恐懼,冷汗直淌。
用力平息了許久情緒,在葉臨一再催促之下,她才小心翼翼地替葉姝林将臉上的血跡擦拭幹淨。
但因她身上也沾了血跡,葉萋斐只得讓葉臨出了房間,準備替她重換一身衣衫。
才拉開她的交領,眼前所見,頓時已令葉萋斐頭皮一陣發麻,惶恐地連退了好幾步,險些跌倒。
只見她身上一片腥紅,深深淺淺長長短短的刀痕遍滿了胸口。
“阿姐……”葉萋斐籲出一聲,腦中只剩空白。
而葉姝林嘴角竟然突然彎了彎,雙眼半睜半閉,斜瞥向了葉萋斐,似笑非笑,鬼魅至極。
一陣冷風吹來,房間內燭火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葉萋斐汗毛倒豎,渾身冰涼,找準了房門一口氣沖了過去,不想房門竟然無法打開。
而她明明能看到葉臨的影子在門上婆娑晃動,甚至可以聽到他長籲短嘆的聲音,但任憑她如何敲門喊叫,門外的人似乎根本聽不見。
一只手驀地輕輕搭在了她的肩上,她不敢回頭,只感到冰涼的氣息從身後傳來,吐到了她的耳朵和臉上,凍得像是起了一層寒霜。
“爹——救我啊——”她哭着大喊,拼命地捶着房門,但門外仍是毫無動靜。
“看我啊,萋斐……”身後人輕輕吐出一聲,幽冷地如從冥界深處傳來。
兩只蒼白枯萎的手從後面抱住了她,她被緊緊梏住,完全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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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探入了她的衣衫內,碰觸到了那曲陰網,卒然一抖,慘叫一聲,一下子收回手。
房內燭火驟然重亮了起來,一旁床榻上葉姝林也輕輕哼了一聲,然後緩緩睜開雙眼,眼神清澈:“萋斐?”
葉萋斐這才敢緩緩轉過身。
身後一切如常。
而葉姝林這才發現自己的交領已散開,急忙裹住衣衫,把胸前那刀痕遮住,又小心地對葉萋斐道:“你看見了?”
“阿姐,你這是怎麽回事?”
葉姝林別過頭去,不願回答她。
“阿姐,你可知方才發生了什麽事?”她一下怒火攻心,“我差點被你殺了!”
“我……”葉姝林轉過頭來,眼中含淚,“我用這禁術不過是想要再見到……”
“想見誰都不行!承哥哥他已經灰飛煙滅了,你根本不可能再見到他了!他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嗎!而且不會有魂魄,也不會有來世了!”
“不會的!我一定能見到他的,我……”
而葉臨聞見房內争吵,也忙推門進來,見兩姐妹一則怒,一則怨,忙問詢緣由。
葉萋斐不願将此事告訴葉臨,扭頭便出了房間,就看到葉軒找了一個大夫前來,便只朝那大夫點點頭就兀自走出到院落中,又見葉夫人帶着一個太醫匆匆入了府門。
但她知道,不管是醫術多高明的人,都已經無法再救葉姝林了。
……
多年前,她與葉姝林曾在長安市集中見過一術士。
那術士正在招攬着客人,高價售賣他的通法靈器,待衆人好奇地圍上來時,他便得意洋洋地稱以他的法術,可以讓生者見亡魂,更能令鬼魄入夢來。
她那時候年幼好奇,便忍不住問道:“如何做呢?”
術士便言,只要以血為媒,在身上刻下刀痕,不論是孤魂野鬼還是冥界鬼差,都可以召喚前來。
衆人紛紛表示不信。
那術士急了,當場敞開了衣衫,在胸口劃下了血痕,念了一段古裏古怪的咒語,就說是見到了某某人的鬼魂正在何處。
人們更覺得他是胡說八道,全都散去了。
但沒過多久,有人發現那術士暴斃在一個背陰的小巷中,渾身布滿了刀痕,眼球腥紅,死狀可怖,像是活活被吓死的,又像是被惡鬼噬魂而亡的。
因此人們又紛紛傳言稱術士的那禁術其實只會奪人陽壽,根本不可能召來陰魂,而就算是能招來陰魂,也會被這些東西給吓死掉。
這些事兒,葉萋斐見過聽過也就抛之腦後了,也以為像葉姝林這樣溫潤謙和的大家閨秀自然也不會記在心上。
但她沒料到葉姝林還真就記了下來,為再見邵承,甚至不惜在自己身上一刀一刀地劃開放血,以祭亡魂。
她止不住閉上雙眼,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想來邵承是因她而灰飛煙滅的,難道葉姝林也會因此而命喪黃泉?
悲痛與自責混在一起,過了許久,才慢慢平複了心情,呆呆地望着夜空,直到那大夫和太醫都已離開。
只是回想起來,方才被困在房中時,葉姝林似乎害怕那曲陰網。
江渚說這丹白色的曲陰網可收妖和魔,而使用這禁術的人,莫非是成妖成魔了?
而若是有人能有捉妖除魔,是不是就能因此而救了葉姝林?
想到此,她突然心生了幾分希望,一念便想到了千仞寺。
找千仞寺的僧人來幫忙,葉姝林是不是能多幾分生機?
……也或許,還能見江渚一面?
次日一早,她迫不及待地告訴葉臨和葉夫人她要前往洛陽一趟,只将緣由給隐瞞了下來。
葉臨頗有些為難:“去洛陽也并非不可,只是今日我準備向張大人說說你和他家公子的事,免不得後面需要你親自去他家賠罪,若不是什麽大事,你大可過幾日再去洛陽。”
她想了想葉姝林的情況,也覺應當暫無危險,便點點頭:“爹你今日去跟張大人說清楚,若有什麽不妥,我明日便備上厚禮去登門道歉。”
眼見着葉臨穿了朝服出門,她背脊上突然莫名生出了幾分寒意,不由追着他出了府門,再望着屈永望趕着馬車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了街道拐角處,她一時不知所以,心頭有說不出的惶恐不寧。
葉姝林還在沉睡之中,她悄悄地敞開了她的衣衫,給傷口細細地塗了藥。
時至黃昏,一陣喧嚣聲突然傳了過來。
她急忙到了廳堂,只見屈永望慌慌張張地沖進了府內,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夫人——小姐——大事不好了!大人他被皇上打入天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