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色靜深,葉萋斐坐在葉姝林床頭,看着她沉沉入睡,心頭卻是萬般苦楚。
替她捋了捋耳旁長發,嘆了一口:“阿姐,我如今也不知該如何辦才好,爹被皇上關入天牢,娘氣得病倒了,軒兒還小,也幫不上什麽忙,本以為可以與你一道商量的,可阿姐你這樣子……”
正說着話,葉姝林似乎輕輕動了一下指頭。
葉萋斐剎時驚詫,忙握緊了她的手:“阿姐,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躺在床上的人毫無反應。
葉萋斐又有些心酸泛起:“我記得你說過,不論多少歲,都不要委屈自己和不愛的人在一起,歡喜一日是一日,痛苦百年還是痛苦……”
葉姝林的長睫似乎顫動了一下。
“可如今我想,若我與那張家公子在一起,張大人會不會饒過爹?或者是這一出事,是因為張大人以為我昨日宴席上怠慢了他一家,所以才故意陷害爹的?”
說罷,葉萋斐長嘆了一口氣。
而就有葉軒敲門的聲音傳入她耳中:“阿姐,張公子來找你。”
張嘉看起來有些尴尬,府門外的燈籠落在他臉上全是陰影,見了她,更是顯出了不安。
葉萋斐見他這模樣,也七七八八地猜出了些說辭,便只凄凄問道:“是因為我嗎?”
“你別多想,”張嘉道,“我暗中打聽了一些……我爹與葉大人在朝堂上政見相左,這是老早就有矛盾的,你我之事,可能……可能也只是個□□。正好前些日子有人遞給大理寺一些從叛軍處繳獲來的書信,其中一封信中稱葉大人是社稷之才,讓叛軍首領好好優待,所以那時,葉大人才會被叛軍困在洛陽。”
“所以,由此就以為我爹勾結叛軍嗎?”葉萋斐潸然出涕,“我爹他不是不願回長安,是無法離開啊!”
她說得傷心,一時忍不住捂住臉哭泣,想起如今家中境況,更是凄哀至極。
“萋斐,你別這樣……”張嘉有些手腳慌亂,但又找不出合适的詞來安慰,想了半晌才道,“我再去勸勸我爹好嗎?你相信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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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好不容易停止抽泣,“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不是,若不是因為我跟我爹提起這茬事,唉……我應當先問問你的意見的……我爹只是太好面子,沒有多少人忤逆過他的意思……”
說着,張嘉也忍不住眼眶有些紅。
“張公子,其實……若是你不介意的話,”她低下頭,“若是……那你爹會不會……”
張嘉臉色緋紅了一剎,然後搖搖頭:“別委屈自己,也別施舍我。我要的不是這些!”
正當此時,突聽到葉府內有一些莫名的劇烈響動,像是有什麽巨大的妖物從屋內破檐而出。
葉萋斐頓時警覺,但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那響動卻驟然停止了。
她心中的不安漸漸放大。
一旁的張嘉亦是睜大的雙眼,喃喃道:“發生了什麽事?”
“糟糕了!”她大叫一聲,沖進了府門,一頭就撞到了也是滿臉驚恐奪門而出的葉軒。
“阿姐——”
“軒兒,是不是大姐她……”
“大姐她不見了!”
……
劉太妃凝視着桌上燈燭,眼中酸澀了不少,一不小心就掉下淚來。
“太妃累了,快去歇息吧。”身旁的宮女說道。
“不累,心煩意亂,反正也睡不着。”
她說着,突覺地面開始輕微的顫動,連同眼前的燭火也一道不停搖曳起來。
宮女忙扶住她。
“怎麽回事?長安地動了嗎?”她一手撐住桌子。
“不好了——”有宮人急急慌慌地沖了進來,“太妃大事不好了!有妖獸進皇城了!您快随我躲避去啊!”
後宮衆人都已得了消息,紛紛沿着宮中夾道往含元殿外走去。
一路上熙熙攘攘全都是人,而衆人卻都是交頭接耳地議論着這宮內究竟發生了何時,又是什麽樣的妖獸闖入宮中。
“據說那妖獸是直沖天牢處去了,”一宮人道,“天牢那裏煞氣太重,怕因此才吸引了這些魑魅魍魉啊!”
“那天牢中的犯人豈不是都被放出來了?”另一個人有些緊張,“我們在這裏會不會有危險?”
劉太妃微頓腳步。
“太妃別擔心,”她身旁宮人安慰道,“宮中侍衛現在都去抓犯人了,我們在這裏不會有危險。”
“那妖獸呢,放任不管?”她問。
“據說正巧有從千仞寺來的僧人在長安,現在正與那妖獸打鬥呢,有高僧出馬的話,一定……哎!太妃!太妃您去哪兒?”
一道流光劃過眼前,她倉惶地往旁挪了一步,只見一把長劍插入了地磚中,随後便是幾個侍衛從前方飛落倒地,滿地是血。
再擡頭望向了不遠處的天牢所在,紅牆黃瓦間能切切實實能看到妖氣彌漫,攪動着天地一片沸騰。
那妖獸在漆黑夜色之下若隐若現,似貍若貓,卻比普通的獸類大了不知多少。與它相搏鬥的那中年僧人不足它前腿長,沉眉凝目間,更顯出了令人心悸的陣陣殺氣。
周圍一片混亂,宮內侍衛在抓捕天牢逃犯,又厮打在一處。
劉太妃險些被橫沖直撞的人撞倒,忙往牆角根下躲去,大口喘着氣。
追她的宮人見狀,也忙護在了她的身旁,又急問道:“太妃,你來這裏做什麽啊!”
“找葉大人!”
“您姐夫?可是……”
“若是我姐姐失去了他,我能想象得到她會有多痛苦,”她說,“我已經嘗過失去丈夫的滋味,我不能讓我姐姐也遭遇這種結果!”
更可況若是他真的被定罪判刑,那葉家幾口人就算不死,就算不被發配,那也會永遠背上罪臣家眷的枷鎖。而要是他趁亂逃走的話,皇帝一怒之下,更可能也沒一個能逃脫賜死的命運。
所以……
正當她心亂如麻時,一個白衣枯瘦的人緩步走到她跟前,喚着一聲她的小字:“霁月,你怎麽在這裏?”
只是數日不見,他的鬓角起了白發,眼角皺紋深深拉扯着。
“姐夫……”劉太妃紅了眼,“我來找您。”
“這裏危險,你不該來此處。”
“我知道,只是姐姐她很擔心您,囑人來宮內傳了好幾次話,若是不見您平安,姐姐她也不會安心的……”
劉太妃話音未落,身後卻突然沖出兩個侍衛,一把将她縛住,而另又有兩人也抓住了葉臨。
“果然如聖上所料,太妃您越界了!”
……
不想那妖獸突然聞聲,轉過頭來,顧不得那僧人,直直地朝着侍衛撲了上來。
一個侍衛來不及躲避,被妖獸一爪了打出去,重重地摔在朱牆上,吐血而亡。
其餘幾人均是傻了眼,不敢輕舉妄動,舉着劍蠢蠢欲試。
妖獸朝着葉臨半跪下身,居然像只貓咪一般溫順,伸出爪子,擱在他跟前,示意他爬到它身上。
但葉臨還是懼怕地後退了兩步。
正當此時,身後那僧人将手中佛珠顆顆抛出,竟在妖獸身上爆炸。
妖獸疼得仰天長嘯,大怒着轉身一把撲朝了那僧人。
葉臨這才認出那僧人正是當初在洛陽老宅時,與邵承打鬥的清沐。
待清沐和妖獸打鬥正酣時,那幾個侍衛又上前來縛住了葉臨和劉太妃,其中一人道:“葉大人對不住了,皇上要小的幾人抓您複命,怕您趁亂跑了,小的不敢不從!”
“我從來沒打算逃跑,”葉臨道,“葉某并非罪人,也從未做過勾結叛軍的事,何須逃跑!”
“那便是最好不過了。”侍衛道。
而侍衛正欲抓着葉臨前行時,沒想那妖獸居然驟地從天而降,朝着幾人嘶吼,又一把抓住了葉臨和劉太妃,甩到其背上。
清沐再從其後攻來,它一把甩過長尾。
清沐躲避不及,被狠狠地打在地上,嘔出一口血。
一個看似領頭之人見狀,急忙指揮道:“這……這妖獸是來救欽犯的!放箭!快放箭!不能讓犯人逃走了!”
飛箭如雨,撲朝葉臨和劉太妃而來。
妖獸一邊忙着躲避清沐,一邊又急着保護背上兩人,一支箭嗖地插入眼中,它狂吼嘶叫,長尾瘋一般地甩着攻擊人群。
劉太妃趴在妖獸身上,一瞬劇烈的疼痛從腳踝上傳來,她擡頭看向自己的腳踝,發現腳踝上竟然中了一箭,正有汩汩鮮血往外冒,咬牙□□了一聲,滿頭大汗,不由繃緊了身子。
而她才微微仰起了一點,正準備叫葉臨也小心避開那些箭,一支飛箭蹙然已在眼前。
妖獸警覺,瞳孔猛縮,但那卷起的長尾已經來不及掃開那箭。
血腥撲面,劉太妃的胸口已被飛箭穿透。
“霁月——”
葉臨伸手去拉她,她已經渾身失了勁兒,仰身抽搐了一下,一口血噴了出來,從妖獸背上滾落下地,沒了生息。
而趁妖獸失神之際,清沐執起一把長劍,奮力擲向了妖獸。
一劍插到了妖獸眼中。
妖獸瞳孔陡然變得血紅,而另一只未受傷的眼也慢慢溢成了血紅色,皮肉皺起,獠牙伸長,相狀可怖,喉頭中發出“嗚——嗚——”震鳴的聲音。
衆人吓得驚叫而四下逃逸。
葉臨才留意到它的背脊上全是被佛珠砸出來的傷口,全在緩緩滲血。
他輕輕用手拂過一道傷口,妖獸喉中可怖的震鳴變成了嗚咽,仿佛是在哭泣。
它回頭看了葉臨一眼,那未受傷的眼中透出一線清明。
葉臨大驚:“是姝林?”
妖獸仰天長嘯,對着空中黯淡的幾顆星子,然後縱身一躍,跳出了宮牆。
“想跑?”清沐冷笑一聲,随後追了上去,“在我這裏,成妖成魔的東西都只有死路一條,無有度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