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江渚緊緊随在葉萋斐身後,看着她穿行在樹林中,而她的身形越來越輕盈詭谲,似有絕頂輕功附身,不安之感慢慢萦繞上心頭。
她不過是長安城內一個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子,一直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哪裏會突然習得這樣的武功。
再見她突一閃身,整個人驟然消失。
他慌忙沖上前去,卻連一點影子都沒見到。
“糟糕了!人去哪裏了?”江渚茫然失措地頓在原地,只聽到風從樹梢上呼呼吹過。
身後傳來粗重的喘息聲,只見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氣喘籲籲地一邊跑一邊扶着樹休息。
男子一見他,如見救星一般,忙喚道:“這位兄弟,你……你可見到一匹馬在這附近嗎?背上應當還托着包袱……可找了我許久……”
“馬?包袱?”他眉頭沉了一下,“你是張嘉?”
張嘉一愣,指着自己:“你怎麽知道?認識我?”
“不認識。”江渚不客氣地回道。
“那你怎知曉我的名字,你可是見過那馬匹?”張嘉拉住他,“包袱中我留了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江渚心緒煩亂,“恐怕還有個姑娘的名字吧!”
“你果然見過我的馬!”
“沒見過。”
張嘉:“……”
正當兩人相峙不下時,不遠處的林中傳來了葉萋斐尖叫的聲音,随後便是一陣火煙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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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道大聲喚道:“萋斐!”
又對視一眼,尴尬叢生。
葉萋斐原本因葉姝林之死而悲痛欲絕,但見清澤那一番神情,明白他大約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死葉姝林。
可氣郁難填,悲憤不已,加之江渚還在一旁替他說話,便只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但她剛跑出去幾步,腳下恍惚輕盈了起來,發現那一團白霧竟将她整個身子托起,鳥雀翅膀似扇動有聲,快速地向前挪走。
還沒能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何事,突然一股火焰從前方襲來。
白霧消散,葉萋斐跌落下地,而那火焰卻無消散之勢,越燃越烈。
清漠臉上毫無表情,冷冷看着葉萋斐茫然失措的表情。
他方才打傷了妖獸,才又尋着白霧而來,只沒料到白霧居然找到了葉萋斐,此前一切的揣測都隐隐有了答案。
白霧本就是那人的一魄,而它卻總是出現在葉萋斐身邊。
縱使她不是她,但也絕對脫不了幹系。
“師兄——”江渚見清漠正殺氣騰騰地走向葉萋斐,急忙大聲喚住。
“啊!是那位師父……”張嘉也詫異地喃喃道。
葉萋斐雖不知江渚和張嘉怎會湊到一塊兒,但眼見了這兩人,心頭還是多少有了些寬慰。
不想清漠一見江渚,似乎卻是更為光火,別過頭去,緊盯着葉萋斐,只問道:“你可曾在洛陽鄉下讓一個厲鬼灰飛煙滅?”
葉萋斐茫然地點點頭。
“後來在洛陽城邊還掐死了一個人?”
“沒有,”她急忙解釋,“我沒掐死他,我弟弟看過了,他只是暈過去而已!”
回想着那時葉軒去探那男子氣息時眉心一顫的奇怪神情,她似乎忽而明白了什麽,舌尖發木:“我那時……把他掐死了?”
“那不關她的事!”
江渚不明白為何清漠會突然向葉萋斐提及這事,她既然不知自己的血有何功能,那掐死別人也并非她本意。
反倒是清漠此時的企圖,他反而是看不懂了。
清漠明顯怔了一下,随即面目變得陰鸷起來:“江渚,該你管的事,你可以管,但不該你管的事,你別插手!而她,就屬于那不該你管的!你最好掂量掂量清楚自己的位置!”
他一手指着葉萋斐,怒對着江渚。
而江渚從未見過清漠會有如此怒顏。
與他相識也算是有二十年,他雖不如清澤那麽平易近人一團和氣,但也知曉他并非是非不分善惡不明之人。
此時清漠如此針對着葉萋斐,斷斷不是只因她錯手殺了一人,而是指向了江渚自己。
“我……”江渚結舌。
一直在旁未開口的張嘉算是忽然明白過來眼前這混亂的情形,忙搶過話來道:“這位師父,葉姑娘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與這位公子真的毫無關系,你大可以放心!若是沒別的事,我便先帶她帶走了!兩位告辭!”
說罷,還不等清漠和江渚開口,一步上前拉起葉萋斐,不由分說地便拽着她往別處走去。
江渚本是要阻攔,無奈清漠更是搶先一步拽住了他的胳膊,厲聲道:“江渚,我說了那麽多你都當做耳旁風嗎?你該明白自己的身份!別忘了你七七四十九人的承諾!”
他再使力掙紮了一下,不想也大不過清漠的手勁,眼睜睜看着張嘉将葉萋斐帶走,萬般無奈和失落萦繞上來。
片刻之後,費盡全力才将清漠的手甩開,紅着眼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必你來提醒我!”
“不論你如何想,我也絕不會讓她阻擾你修行,”清漠道,“明日你與我一道去往河西走廊一趟,我得讓你好生看看三百年前那女子究竟會落得了個什麽樣的結果,你就會知道你若是再執迷不悟,壞了命數,葉萋斐又會怎樣!”
葉萋斐一路沉默着流淚,直到行至那小路上,張嘉才停下腳步,低頭看着她,苦笑一聲:“難怪那麽堅決地不想與我在一起呢,是因為他吧?”
她擡起頭,滿臉淚痕。
“他稱那僧人是師兄,想來也是要出家的吧,也難怪那僧人會那麽生氣,”他慢慢笑着,“萋斐,不論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但你和他卻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本來我也與他道別過了,”她擦擦眼淚,望向了洛陽方向,“既然阿姐沒了,我也沒有再去千仞寺的理由,不如回長安吧,也好跟爹娘說清楚此事。”
“萋斐,有一件事我不知如何跟你說……”他有些遲疑。
而她陡然緊張了起來。
聽他将她走後發生的事情一一陳述了一遍後,她失神了許久,逐漸開始忿忿不已,低眉怒道:“我究竟是如何招惹了這一幹人等,為何偏偏總是與我過不去!那個清沐,起初便是她傷了我阿姐,而若他敢再傷我家人一分一毫,我絕對饒不了他,就算是天涯海角前世今生,我也非要他把一切償還!”
……
清澤抱着頭,在山洞的一角蜷縮着。
清淵的話猶在耳邊,令他嘔心愁腸,痛不欲絕。
“如何?想清楚了嗎?”清淵從旁淡淡抛來一言,“清沐受了傷,如今不是你的對手,否則他也不會留在長安。若你幫我拿到清沐那裏的曲陰網,再騙出清漠手裏的那個,你曾經害死江渚父母的事,我可以替你保密……”
清澤抱着頭,不語一言。
“還是,你真的想要他知道嗎?”清淵循循善誘,“他一直尊敬的師兄,竟然犯下過如此十惡不赦的大罪,而他敬愛的師父,居然還瞞了他這事二十餘年……”
“你為何非要拿到曲陰網?”清澤擡頭,“為何你自己不去拿,憑什麽就找上我?”
清淵不回答,笑了笑,反問道:“江渚身上有個桃符,你可見過?”
清澤點點頭:“見過。”
“那東西,他一出生就有了,是三百年前那人留給他的。三百年前,她本是好意,想用桃符來保護他不受一切妖魔鬼怪的侵襲。可那東西沾染多了邪氣,也就變成了陰邪之物。我本想一直留着的,但那煞氣我化解不了,就故意留在了葉府,被那姑娘撿了去,”清淵道,“她或許還一直沒想明白,為何她姐姐會那麽容易就被妖獸附身了……”
“你……”清澤大駭。
想起那妖獸死時,葉萋斐撕心裂肺的哭泣,他開始有些心虛。
“是,我最開始只是想拿到曲陰網來證明自己比清沐強罷了,誰讓主持一直認為清沐更勝于我,”清淵微微垂頭,“可那桃符在我身上久了,什麽魑魅魍魉就都纏上來了……那曲陰網乃是江渚三百年前的前世高僧所制,那高僧以為桃符僅僅可防外物,并沒大的意義,需得捕獲才可有機會度化,所以與桃符相反,曲陰網是正陽之物,可化這陰邪之氣。”
清澤咬緊了牙,眼看着清淵慢慢敞開了衣衫,露出胸口,身上一塊一塊黑色的斑痕,幽幽如在冒着黑氣。
苦笑一聲:“我現在對清沐清漠,沒有任何勝算……大家好歹師兄弟一場,師弟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可你害了那葉家大小姐,這是報應不爽,一命償一命!”
“哦?”清淵挑眉,“那桃符可還是在葉萋斐身上,大約她很快就會如我一般了……拿不到兩枚曲陰網,她也只有死路一條,你猜猜,要她死的話,你那小師弟又會怎樣,會安心皈依嗎?恐怕不單是怪你害死了他的父母,還害死了這一世鐘愛的女子吧?”
清澤明白清沐一向對妖魔鬼怪都是趕盡殺絕,既然他重傷了葉萋斐的姐姐,也知她的血有疑問,那便決不可能交出曲陰網。
而清漠則以護江渚修行為己任,若說是要救葉萋斐,怕也是難上加難。
但如今拿到兩枚曲陰網,還能夠救得她,才能換江渚寬心,恕他對江渚犯下的過錯。
“好,我答應你,”清澤站起身來,“我會拿到那兩枚曲陰網,但在給你之前,我會先交給葉姑娘,讓她能先化去身上的煞氣。”
“無所謂,”清漠聳聳肩,“我還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