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徐言和章呈沒有直接去村西頭,而是先去了鎮上——如果那幾排小破店面也算得是一個集鎮的話。

徐言一路上跟章呈大概說了一下情況:他們今天為什麽要出來,卻村西頭究竟又是為了什麽事。

支書也跟着一起來了,這麽多天下來,章呈也看出來了,徐言在支書的心裏,乃至在這個村子所有人的心裏已經幾乎幻化成了神的形象。他們對徐言雖然并沒有表現出那種冰冷客套的恭恭敬敬,但卻幾乎是言聽計從,感激中帶着真摯的疼愛。

當然,徐言也絕對值得這樣的疼愛,他為這個地方所做的事情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譬如今天。

章呈跟着徐言他們來到鎮上,目的是為了接一位遠到而來的婦女。

說是遠到而來,不如說是千裏返鄉。

這個婦女在二十年前去鎮裏趕集時不幸被拐賣到他省,當時,她家中已經育有一個12歲的女兒。這二十年間,她在買她的那戶人家茍且偷生,起早貪黑地做工,無時不刻不在想念着自己的女兒,可是因為住得太偏僻,又不會說普通話,每次偷跑都被村民協助抓了回去。終于有一次讓她抓住一次機會,向一位好心透露了自己凄苦的身世,好心人根據她所提供的一些信息聯系到了村裏,算是給報了個信兒。支書接到了這個情況便立即通報給了婦女的家人,他們莫不覺得不可思議又欣慰萬分,然而他們家的家庭情況實在是太差了,根本沒有能力出遠門去接那位婦女回家,再加上一些現實情況——如果去那裏接人,會不會引起那邊人的憤怒,繼而遭到暴力的阻攔?出于這些考慮,他們遲遲未能去接人,又着急又無奈。

支書替他們報了警,可必須要有一個人去那裏走一趟,提供一些具體的情況和相關證據,那邊的公安部門核實了情況之後才能實施解救。

村子裏誰能去?這個人必須會說普通話,還得見過世面,人也必須機靈。

更重要的是,千裏迢迢,一路上的吃住怎麽解決?

這個婦女的丈夫早在幾年前便去世了,女兒也剛生完第二個孩子,全家只靠女婿一個人打零工度日,這麽些年來,他們連縣裏都不曾去過幾次,何談出這麽大的遠門?

支書嘆了口氣,其實他并不想事事都麻煩徐言——他活了這麽大年紀,從沒見過徐言這麽善良、這麽樂于付出的人,可這并不等于他們可以對徐言予取予求。

可是在這種時候他也沒別的法子了,只能求助于徐言。

徐言不方便親自出遠門,于是委托了一位律師前往。那位律師跟那邊的公安取得聯系後,在第一時間将婦女解救出來,然後再由他的助手護送她到鎮裏,其間所涉及到的所有費用全部由徐言承擔。

今天,他們便是來接婦女回家的,她家就住在村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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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呈聽完這些一時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他看過無數的劇本,今天算是知道了,生活遠比電視要來得“精彩”——也許這個詞語用在這樣苦難的遭遇上并不貼切,只是章呈在此時似乎有了某種體會:他在熒幕上曾多次塑造苦痛,可是,他真的了解苦痛的含義嗎?

小時候他的家庭很貧窮,他覺得很苦痛;這麽多年來,他在娛樂圈的勾心鬥角裏用名利在麻痹自己,他覺得自己從沒有真正快樂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覺得很苦痛。

然而現在看來,是不是自己矯情得厲害了呢?

這個時候,婦女乘坐的汽車到站了,老态龍鐘的她一身破舊的穿着,在別人的攙扶下下了車,她沒有其他的行李,只在手中緊緊地捏着一個小布包。

章呈朝徐言看了一眼,只見他漾着微微的笑意,趕緊上前去扶那位老婦。

章呈心想:大傻子,為什麽,你對于貧窮、對于苦痛總是能夠這麽從容呢?你究竟是傻子,還是天使?

想到這裏,章呈自嘲一笑。

将那位婦女送到家,左鄰右舍無不趕來祝賀。

婦女的女兒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一向堅強的她見到了自己的母親不禁撲上去嚎啕大哭,哭聲裏仿佛傾訴着多年的艱辛和委屈,當然,更多的是失而複得的喜悅。

老婦見自己的女兒懷裏抱着孩子,趕緊從她手中将嬰兒接過來,臉上的淚水斂住,只剩下看到外孫的欣慰。

她一邊安撫着嬰孩一邊不斷對女兒說道:“丫頭不怕,以後有你媽幫你帶娃、打豬草、喂豬…”然而說着說着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她看着女兒一貧如洗的家,看着條臺上供着的自己丈夫的遺照,一邊流淚一邊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章呈聽到這幾個字很不解。

當初,她被三個大漢拿着刀綁走,二十年間,她在那個買家那裏做牛做馬,受盡打罵,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鄉,女兒也長大了,應該是能好好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了,為什麽?為什麽她回來想到的第一件事卻是為女兒幹活做工,為什麽她甚至還覺得對不起丈夫和女兒?

這個時候,婦女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伸出手指,努力地将自己無名指上的一枚已經戴到發黑的銀戒指摘下,然而也許實在是戴太多年了,戒指已經幾乎鑲進了肉裏,她用力扯着卻扯不下來。

女兒見狀阻止她,問她做什麽,她忙說:“這是給你的見面禮呀!”說着又把一直緊捏在手中的小布包打開,從裏頭掏出一些毛票直往女兒的手裏塞。

女兒忍着淚不要,卻又拗不過自己的媽媽,咬着唇将那些滾燙的錢攥在手中。

章呈看着這一切,突然覺得有點生氣。

這些人怎麽回事?為什麽争着充當聖人?為什麽不能為自己考慮考慮?為什麽要活得這麽可悲?

章呈皺眉,氣着氣着,竟有些微微紅了眼。他轉過身去,拒絕去看這一切。

眼前的這一切那麽刺眼,他說不出來為什麽。

說到底,他到底是看貧窮不順眼,還是看溫情不順眼?

章呈一直悶不作聲,他的沉默延續到回到小屋。

“怎麽了?”徐言握住章呈的手,感覺他體溫有些低。

章呈沒有說話,他掙脫了徐言的手,走到床邊坐下,發了一會兒怔。

“你說,他們這樣活着,不覺得可悲嗎?”

徐言聞言揚眉,他坐到章呈身旁。

章呈繼續說道:“家裏窮得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這兒那兒的全是破爛兒,房頂還有好多洞…你看他家那小孩,連個像樣的衣服都沒得穿…還有那個老婦女,好不容易能從買家逃了出來,去哪兒不好啊?就算是到城市裏讨飯,也會過得比這兒好…回來究竟是為什麽啊?不過是換了個做牛做馬的地方而已!你說,這都是為什麽啊…”

徐言一直看着章呈,仔細地聽着他說的話,片刻後輕輕擡了擡嘴角,說道:“我覺得…你知道這是為什麽,而且,你也并不覺得他們可悲,反而,你心裏還有點感動,是嗎?”

“去你的。”章呈睨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的,少裝深沉。”

徐言笑了笑:“每個人的心都會為自己做一個選擇,遵循自己的心,造就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即使你不認同他們的生活方式,并不等于你不能被他們淳樸的情感所打動;即便你為他們所打動,不等于你就必須也得做到這個樣子。生活方式,沒有什麽統一的是非标準,無法用對還是錯來粗略地衡量,所以,我們也無需糾結。”

章呈瞪了他一眼:“誰糾結了?”

“不是你嗎?”徐言笑道,“你回避的、不齒的,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嗎?你敢說,你不是在羨慕他們家的那份親情?叫你死鴨子嘴硬。”

章呈惱羞成怒:“我羨慕他們家?拜托,我羨慕那些窮鬼?”

徐言見他發火,于是笑着去撓他癢癢,章呈毫不認輸,也卯起來去撓徐言,兩人不一會便在床上鬧得人仰馬翻。

于是徐言趁勢在章呈的嘴巴上親了一口,“啵”一聲響得很。

章呈擡頭,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了,笑道:“少整這些個沒用的,有種的立馬提槍上!”

徐言捏了捏他的臉頰,無視他不耐皺眉的表情,笑道:“屁股好了,忘了疼了?”

章呈“切”了一聲,說道:“還以為你技術有多好,他媽的,疼死老子了。不過…我這人有一說一,不喜歡整那些虛的,說實話,到後來确實挺爽。”他的表情微微疑惑,“哎,你說,是我變态啊還是男人都這樣?靠,我怎麽覺得屁股裏多了根東西,she的時候更爽了呢?以前就爽在了前面,現在他媽的,前後都爽。”

徐言失笑,簡直想捂耳朵,可是現在是怎樣,為什麽不管多麽粗俗的話從章呈嘴裏說出來,他都只覺得可愛而已呢?

“哎,你小子被人插過嗎?感覺怎麽樣?”章呈繼續污言攻擊,“你覺得我屁股質量怎麽樣啊?我看你上次折騰了那麽久,是不是我屁股不夠緊,你搞得不帶勁兒,來不了啊?”

徐言簡直沒法兒招架了…

現在是怎樣…為什麽越是粗俗的話從章呈的嘴裏說出來,他就覺得越興奮呢?興奮到…立刻就想撲倒他。

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

徐言所謂“君子”的外衣一旦撕開,便一發不可收拾。

作者有話要說:

碼字的過程很孤獨呢。。。請求大家的鼓勵和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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