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新人果真如經紀人所說，實在是很一般——當然，有徐言作比，珠玉在前，用乏善可陳來形容小新人恐怕是對他的苛刻了。
總之，章呈一點也不關注這事，他只把自己陪客的身份做好了，該笑的時候笑，該喝的時候喝，也不多話。
安修儀席間總是朝章呈看兩眼，卻什麽也沒說。
飯後，章呈躊躇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叫住了準備離開的安修儀。
“什麽事？”安修儀挑眉，指了指小新人的背影，笑道，“這個小子還行吧？你看，包裝個什麽風格好呢？”
章呈瞧穿他笑臉背後的陰冷，沒有應聲。
安修儀斂了笑，說道：“你也什麽都別說了…還有什麽好說的？我不懂了，你這副模樣究竟是為哪般？我沒怪你折斷我的搖錢樹就算可以了。”
“就這麽丢了他嗎？”章呈低低地道，“他是難得的音樂人才…還有很大的價值。”
安修儀皺眉，打量了章呈兩眼，片刻後笑了一聲：“若不是親耳聽到，我根本不會認為為種話會從你章呈的嘴裏說出來…得了，也許徐言是真勾出了你一點恻隐之心，可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你做出這副樣子也無濟于事。”他伸出手，在章呈的肩膀上拍了拍，“還是做回原來的章呈吧，那樣比較适合你。”
章呈沒有說話，在原地怔愣了片刻。
剛回到住處，手機便響了，章呈一看，竟是葉倫打來的。
驚詫只是一瞬間的事，章呈下意識朝放在茶幾上的文件袋看了一眼，心裏便立刻了然。
“這麽晚了，你不回家睡嗎？”葉倫的聲音淡淡地從電話那頭傳過來，顯出久違的陌生。
“直接說重點吧，我要休息了。”章呈踢掉鞋子，頹然地躺倒在沙發上。
“章呈…你是對的。”葉倫并沒有聽到預期中章呈應該給予的嘲諷語氣，心裏不禁一熱，“兩個人在一起，有共同語言是很重要的…我們倆雖然沒培養出什麽夫妻感情，可是經營着相同的事業，彼此理解，也算是戰友吧…你說得對，只要我們相互扶持、相互照應，一定會在娛樂圈掙出個更大的天下的…”
章呈嘴邊有一百零八種羞辱葉倫的法子，有一百零八句令葉倫無地自容的嘲諷——一正如當初她對自己做的那樣，可是…一時間章呈竟懶得去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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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步笑一百步，又有什麽意義？
除了一張光鮮亮麗的臉面，他們全身上下還有哪裏不是污穢不堪的？
狗咬狗，一嘴毛。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章呈面無表情，不置可否，“我今天很累，咱們改天再聯系吧。”
葉倫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地“嗯”了一聲，章呈的平靜和平和弄得她很不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做，于是有些沒頭沒腦地追着問道：“那你是答應了？我是說…我們繼續保持婚姻關系的事…”
章呈聞言，慢慢擡起嘴角，悠悠地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心急了？你說的事，我會考慮的。”
推遲了片場的拍攝活動，章呈一點工作的欲望也沒有，繁忙的交際和金錢源源入袋的生活竟然開始令人生厭，章呈也像許多漸漸失掉了追逐的動力的人們一樣，漸漸堕入一片死寂的生活。
這個時候，他突然很想某人，可又心知，想不得。
這才發現，除了某人的心房，他章呈也許真沒一個能讓自己産生歸屬感的地兒可去了。他搖搖頭，不再讓自己陷入如此這般的思考模式。
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衣服，章呈回了父母家。S市的氣候、空氣…S市的一切都好像出了問題，令章呈整個身體出現了機能性失常，他需要換一個環境，他需要面對一些不同的人。
雖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也許，親情還未必如他想的那麽疏離，也許他還能幸運地觸碰到父母隐藏着的、就連他們自己都差點忘記的——那最無私的愛。
章呈到家的時候正逢晚餐時間，回來是意興而致，他并沒有預先打電話回來說，私心裏，他很想嘗嘗媽媽做的家常菜，而不是像往常一般為了迎接自己而特意準備的豪華餐點。
按下門鈴的同時，章呈覺得有些好笑，自己的家，自己竟然都沒有鑰匙。轉念一想，長大之後，自己何曾有過真正的家？跟葉倫一起購置的別墅不過是個作秀場，現在暫居的住處只能稱之為冰冷的“宿舍”罷了，而父母的家…每次他置身其中，更像個客人。
來開門的是他的爸爸，見到門口站着的是他，表情先是一愣，緊接着就開懷地笑了起來，趕緊把他往裏迎。
章呈心裏一暖，叫了一聲“爸”，進門脫鞋，随手把行李放在玄關。
章媽媽聽到動靜，趕緊跑了過來，目光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章呈放下的行李，趕緊出聲問道：“吃飯了嗎？我…我這就再去做幾個菜…”說到這裏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朝章爸爸看了一眼，嘀咕道，“家裏好像沒什麽新鮮食材了…”
“那就到樓下的大飯店再去訂幾個好菜啊！瞧你這死腦筋！”章爸爸趕緊說道，朝章媽媽投去一個嗔怪的眼神，然後又看了看章呈。
“不用了。”章呈趕緊說着，“我不餓，就随便吃點兒…”
話還沒說完，從餐廳裏又走出來兩個人，一個是章呈的弟弟章召，另外一個是章呈從沒見過的陌生女孩。
“小王啊…”沒等章呈開口發問，章媽媽便一臉笑意地走了過去，牽起那個女孩子的手，走近章呈，笑着介紹，“這是章召的哥哥，不用說，想必你肯定認識他吧？”又轉頭看向章呈，眼睛裏閃動着由衷的歡欣和自豪，“章呈，這是你弟弟的女朋友，跟他是同學…她爸爸是章召他們大學物理學院的院長！”
章呈聞言趕緊對女孩子笑了笑，說道：“你好，我是章召的哥哥。沒想到他能交這麽漂亮的女朋友，還這麽有學識…以後還請你多多關照我們家章召了。”
章呈說完看了章召一眼，目光大有些“幹得不錯”的意味兒，然而，章召只是淡淡地別過眼去了。
章呈接過這記冷眼，心想，是不是自己剛剛那些客套話說得不太對，什麽叫“沒想到他能交這麽漂亮的女朋友”？細細揣摩下來，這句話裏似乎難掩“貶低”弟弟的意味兒…要知道，雖然章呈只是随口一說，可章召對這些是頗敏感的。
“我和章召戀愛了很久，也是前幾天才知道原來你就是章召的哥哥，起初我還不太相信呢，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女孩落落大方，笑着說，“但其實仔細看來，他跟你的眉眼真有七八分相似呢！”
章呈笑了起來，說道：“章召長得可比我帥多了，學習又好…”
說到這裏，眼神掃到弟弟那兒，沒接到什麽比“冷淡”更好一點的信號，于是章呈竟有些說不下去了似的，只能打着哈哈，走到餐廳準備吃飯。
其實章呈還有一些話想說，比如什麽“章召交女朋友了我都不知道呢”、“今天回來得真巧，竟趕上了見一見我弟弟的漂亮女朋友”之類的客套的無心之言，然而，每句無心之言都會使得聽者有意——他從來都在避免自己過多地過問章召的私事，章召決不喜歡。
“章召，你怎麽回事？”章媽媽扯了扯章召的衣袖，責怪道，“你哥哥回來這麽久了，你都沒叫個人？長了一張嘴就知道吃…”
她還想再說什麽，擡眼一瞧，看見小王在旁邊站着，于是下意識地閉了口。
章呈笑笑。
這是每次回來都必須上演的陣仗——他不明白，也許這些年在外打拼，淡泊了兄弟感情，可章召也用不着對自己如此冷淡吧？轉念一想，怕是剛過青春叛逆期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可是，徐言也不比章召大幾歲，為什麽他就能那麽善解人意呢？
想到這裏，章呈突然怔了怔，嘴邊僞裝的笑容有些生硬。
“唉…這一晃，他們都這麽大了，我還記得章呈離家的時候，章召才六歲…還是七歲？”章媽媽朝章爸爸使了個眼色，趕緊挑起了一個話題活絡氣氛。
“剛過七歲生日。”章爸爸滿臉笑意。
“啊對…對。”章媽媽笑開了，看着章召，“七歲生日的時候給他買了一個蛋糕，這小饞鬼啊，吃到肚子都要裂開了！”
章媽媽說到高興處，眼窩旁的皺紋都笑開了，下意識地伸手理了理章召的頭發。
章召躲了躲，說道：“媽…這話我都已經聽你說了三十幾遍了，耳朵都聽出老繭來了。”
章媽媽無奈，對小王笑道：“這孩子…”
小王伸頭，頑皮地看着章召笑道：“真的嗎？這麽饞？小饞鬼！”
章召這才笑了起來。
章呈也笑着，保持着擡着嘴角擡起的力道。
說到蛋糕…成名之後他就不曾吃過這玩意兒，每到生日，他收到的蛋糕多得都快讓他得密集恐懼症了，可是在入娛樂圈之前，他卻幾乎沒嘗過它的滋味兒。
“他們兄弟倆很要好的！”章媽媽一邊給小王夾菜一邊說道，“早前兒章呈就說過，他就這麽一個弟弟，不替他操心替誰操心？唉…我們老兩口是沒什麽用，最大的驕傲就是培養出了這麽個大兒子可以靠…”
“你就讓小王好好吃飯吧，啰裏啰嗦的幹什麽呀？”章爸爸說道。
“哦…哦。”章媽媽趕緊停了口，朝章呈看了一眼，又趕緊幫他夾了一筷子菜，說道，“多吃點啊…這是你弟弟最喜歡的水煮肉片，嘗嘗…”
章呈“嗯”了一聲，看着碗裏的那塊泛着紅油的辣肉片，心裏空落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