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籃球賽在星期五下午舉行,秉承着“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原則,一班和四班進行球藝切磋,為校運動會預熱。

冒着蒸汽的籃球場上,岑北亭穿着白色運動服,紅色球鞋奔跑。

他三步晃過對手,起跳,上籃。

球進了,全場歡呼。

他高舉手臂,連蹦帶跳地對着人群比“耶”,模仿他最喜歡的球星慶功标準動作,像一陣紅色旋風在操場上跳躍。

他奔跑着,目光望向觀衆席的人群,像是在期待着什麽。

“岑北亭嘴賤是嘴賤,但打起球真的挺帥的。”籃球場邊的長條椅上,崔奧利晃蕩着兩條腿,嘴裏叼一根橘子汽水味棒棒糖,吹了一聲贊賞的口哨,鼓掌:“漂亮!”

岑北亭聽見崔奧利的聲音,朝她們的方向看了過來,然後他也看到了許欣,像是獻寶似的,他左邊眉毛對她得意地揚了揚。許欣有些好笑,嘴角也微微動了動。

裁判吹哨,比賽再次開始。岑北亭首發,他們的隊形是二三聯防,上線兩人,下線三人,岑北亭拿到球後,稍稍斟酌,将球投給了李曉侯,李曉侯帶球進攻,虛晃三人,将球又向岑北亭投去,岑北亭再次奪得籃球控制權。

拿到籃球後的岑北亭是會發光的,身形矯健,那是經過了無數風吹日曬的打磨,于是精致又蘊藏着巨大的能量。

他機敏地調整站位,他處在三分線的邊緣,他雙腳輕點地面,身體彈跳而起,腹部核心肌肉群更着蓄力,将他提了起來,全身的力量調動至手臂和手腕,岑北亭瞄準,投籃。

就在籃球即将脫手的瞬間,一個人狠狠地撞了過來,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籃球跟着脫手,但準頭方向完全改變,下一刻便滾落在地。

岑北亭起跳強行終止,人在半空中歪了一下,和那個撞過來的人雙雙摔倒在地。

裁判立刻吹哨:“噓!”

岑北亭摔得并不輕,他膝蓋着地,肩骨和那人撞在一起,發出咚咚兩聲悶響。

他倒地後便爬了起來,兩眼噴着火,說:“犯規,他們犯規!”

撞人的罪魁禍首在隊友的攙扶下也爬了起來,他用他的故意犯規為他們隊争取到了一次點球機會,于是俨然被他的隊友們當成了“大英雄”,他看岑北亭的神色頗為得意——我就犯規了,你能拿我怎麽樣?

岑北亭沖過去就要抓那人的衣領,裁判出面制止,這不過是學校的籃球友誼賽,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是讓岑北亭罰點球。

岑北亭脾氣一下上來了,“他犯規,你沒看見?”

李曉侯也忙勸架,拉住像一頭失控的獅子瀕臨暴走的岑北亭,說:“岑哥,算了算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我們不跟他們這些垃圾計較。”

岑北亭對李曉侯吼:“去他媽的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比賽,就是要贏!”

裁判再次對岑北亭吹哨:“你是裁判還是我是裁判?打不打?不打下場!”

岑北亭冷着臉,站在罰球處,籃球再次向他扔了過來,他擡了擡手,便接住了。他抱着籃球,甚至連瞄準、起跳這些準備動作都沒有做,僅僅原地踮了踮腳,便将手裏的球狠狠地砸了出去,“哐!”

籃球進了,一個漂亮的“三不沾”——不沾板、不沾筐、不沾網。

“漂亮!!!”

“牛逼!!!岑哥牛逼!!!”

又一陣歡呼聲裏,主動權再次回到了岑北亭手裏。

七分鐘已過,裁判吹哨,上半場結束,一班領先八分。

籃球場的另一角,已經站着幾個漂亮女孩,手裏拿着冷飲,陽光下透明玻璃瓶的表面爬着一層密密麻麻的水珠。上半場中場休息,她們去給籃球隊隊員送水。運動員們昂頭喝了大半瓶,剩下地全澆在頭頂上,然後把塑料瓶捏癟。

岑北亭脖子上搭着一條白毛巾,擦汗,他朝這邊走了過來,但中途一個穿着綠色襯衣,白色百褶裙,校服外套像裙擺一樣系在腰間的女生将他攔住了。

在岑北亭不斷洗腦下,許欣成功被他帶偏了,在這種情況下,她竟然第一反應是去看女生短裙下的小腿。

李夢穿着白色網面球鞋,鞋面很幹淨,像新的一樣,白色長筒棉襪一直提到膝蓋下沿,讓她的腿看起來又細又直。

女生對岑北亭微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手裏的冰可樂,向他遞了過去。

岑北亭有點意外,愣了愣,接了過去。

他們又說了些什麽,女生臉色緋紅,岑北亭則笑成了一朵花。

許欣突然覺得,其實籃球也沒什麽好看的。反正她來,也是岑北亭要她來的,那麽現在她就算回去,岑北亭應該也注意不到了。

她幹脆起身回教室,崔奧利問她:“你不看了麽?”

許欣說:“嗯,不看了,你們看吧。”

“好吧,”崔奧利轉了一圈棒棒糖,說:“拜拜。”

上課鈴響十分鐘前,岑北亭抱着籃球回來了。他噼裏啪啦地拖開椅子,把籃球塞進桌子下,然後悶聲坐着。他第一次回來不會說話,桌上只裝了一只水性筆的鐵皮筆盒被晃得叮當響。

李曉侯經過的時候,拍了拍岑北亭的肩膀,說:“唉,岑哥,別放心上哈。”

“唔。”岑北亭敷衍地應了一聲。

“四班明明犯規了啊,憑什麽吹哨,吹掉我們的球。”

岑北亭沒說話。

許欣扭頭看岑北亭,岑北亭心情很差,差到回到座位上後一句話也沒說,要是以前,都這會兒了,他已經口述出一篇議論文。

許欣試探地問:“岑北亭,你怎麽了?”

火藥找着了火星,岑北亭這只炮仗總算找着理由蹿上天。

“你還問!”岑北亭騰地跳了起來,說:“你今天給我加油了嗎?”

這火發的莫名其妙,“我去了啊。”許欣說。

上半場她一直都在,而且岑北亭明明看見她了。

“下半場呢?”岑北亭不依不饒,“你只看了一眼,下半場就走了。”

這倒是。

岑北亭頓住,忍了忍氣,說:“明明保證了,說話不算話。”

不說這個,許欣還能當沒事,一提這個,許欣也炸了。

岑北亭吼她,她便也吼岑北亭,并且聲音比他還大:“你又不是沒人加油,為什麽一定要我去?!”

把她當什麽呢?口口聲聲要她加油,自己卻喝着別的漂亮小姑娘送來的飲料?當她什麽?群演?人群演還要錢呢!岑北亭就是把她當笑話!

“許欣!”岑北亭氣結,他今天一整場,打得那麽激烈,打得這麽拼,連進那麽多球,就是要給她看的,她總是不來看她比賽,來了也人在這兒心不在這兒,今天明明是說了來看他比賽的,都答應了,怎麽又不來?

“你耍賴!”

“你耍賴還不承認!”岑北亭跟許欣對着吼,吼到一半,猛地頓住,突然不說話了。

許欣等着岑北亭吵,她倒想看看他今天還能跟他吵出什麽花兒來,可她等了半天,遲遲不見岑北亭嗆聲,她皺着眉頭看,發現岑北亭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什麽看?”

岑北亭突然像發現什麽新大陸一樣,詫異地說:“許欣,你是不是吃醋了。”

許欣差點沒被岑北亭噎死,她把書一摔,吼道:“岑北亭,你能不能要點臉?比賽是你要我去看的,我吃你個毛線醋?”

“好,”岑北亭話鋒一轉,說:“那你說,你沒吃醋下半場為什麽不看?”

他歪着頭看她,一臉小人得志。

這是什麽邏輯鬼才,許欣臉上青一塊白一塊,“我想回來寫作業了?不行?”

但許欣的話岑北亭一句也聽不進去,他一手捂上心肝,一臉陶醉:“原來你已經準備看我整場比賽,為我加油,結果看到另外一個女生竟然向我表白,于是傷心欲絕,連下半場比賽都看不下去了……”

許欣終于忍無可忍,老虎似的向岑北亭撲了過去,要把他的耳朵捏掉,“岑北亭,你再給我嘴賤,再給我嘴賤!”

岑北亭泥鳅似的躲着許欣的人身攻擊,手不忘扶着許欣的肩,沒讓她激動地從搖搖欲墜的椅子上栽一個大跟頭。

“不許笑,不許笑!”許欣吼得越大聲,岑北亭笑得越厲害,他眼睛、嘴唇全都彎成了月亮,手握拳,抵在下巴上,咳咳清了清嗓子,說:“呵呵,呵呵,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你知道了個什麽啊你,就在這兒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氣得恨不得要跺腳,強調:“我沒吃醋,我沒吃醋!”

“好好好……”岑北亭安撫似的揮揮手,一臉不相信。

他故意說:“你也用不着吃醋,我說過的,我現在只想搞學習,一杯水就想買小爺的心?小爺的心可沒有這麽廉價,只是我也沒辦法,那個送水的是李夢,對,就是李曉侯喜歡的那個,诶,我知道,李曉侯是我兄弟,可沒辦法啊,誰讓我這麽帥……”

許欣白眼幾乎翻到後腦勺上去了。

帥個屁帥,一身汗,跟個淋雨的臭鴨子似的。

“哦,對了,李夢找我,是要我把水給李曉侯。”

許欣:“……”會不會斷句?一口氣說完會死?

“所以……”岑北亭笑盈盈地看向她,“不氣了?”

許欣翻了個白眼。

一整下午,許欣都沒怎麽搭理岑北亭。

岑北亭找她抄作業,她不給;找她說話,她就踩他的AJ;她甚至威脅岑北亭,只要他再叽叽歪歪一句話,她就把他罰抄是用三支筆抄的這件事告訴周白薇。

岑北亭已經被罰抄罰怕了,實在不想再抄一次,唬得一下午都不敢跟她廢話。

到了晚上,岑北亭突然不見了,并且一整個晚自習也不在座位上。

老徐看到岑北亭座位是空的,問許欣,岑北亭去哪兒了,許欣只能說,她也不知道。

晚上放學的時候,岑北亭跑回來了,他跑得滿頭大汗,把她在教室門口堵着,給她塞了一盒快化了的哈根達斯。

捧着冰淇淋,許欣愣了。冰淇淋外盒上全是水珠,岑北亭的眉毛上也是。學校附近沒有賣哈根達斯的店,最近的地方也在商務圈,為了不讓冰淇淋化了,岑北亭只能一路跑過去,然後再一路跑回來。

岑北亭喘着氣,讨好地說:“請你吃冰淇淋,別生氣了好不好。”

許欣沒說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本來就不是多大的事,她也早就沒生氣了,甚至後半場“冷戰”還有些拿着雞毛當令箭,故意使壞欺負岑北亭的意思。

但岑北亭怎麽跑了這麽遠……

許欣半天不說話,岑北亭急得撓頭,他以為是哄不好了。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哄女孩子開心,以往他也沒想過要去學這方面的知識,所以經驗極為薄弱。他覺得,對他而言女生就是另外一種外太空來的新型物種,幹淨,白皙,軟軟的,還香香的,精貴到好像多碰一下,就會像玻璃一樣碎掉,他想捧在懷裏護着,卻總是手足無措。

“你們,你們女生,不是愛吃這個嗎?”岑北亭說。

這爛招是崔奧利支的,崔奧利也不是真心想幫忙,她只是随口胡謅,想早點堵上岑北亭的嘴,讓他別嘚吧了。但岑北亭是真的走投無路了,于是病急亂投醫地把崔奧利的話當成了金科玉律。

“你怎麽這麽笨。”許欣低着頭說。

手裏融化的冰淇淋很涼,讓悶熱的夏天突然變得好受許多。

“我怎麽又笨了。”岑北亭跨步走近,俯身笑眯眯地問她。他心中一陣竊喜,終于肯跟他說話了,雖然是罵他,但那也是裏程碑式的跨越!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許欣小聲唾棄:“笨死了,都不知道點外賣!”

害得她現在這麽難受。

“什麽?”岑北亭一點也沒有聽到,他全神貫注地看許欣頭發後那小片白嫩的耳垂去了,只隐隐又聽見許欣說他笨。他笨嗎?他可一點都不覺得,他要笨,能這麽快就把人哄好嗎?他可太聰明了好嗎。

許欣懶得再重複,她不理岑北亭,緩緩吃了一小口冰淇淋。

冰淇淋比她買的奶茶還甜,甜得她都要蛀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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