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三十三離恨天

可惜,那是萬年多前的事情了。

山影重疊在一起,遠遠望去,似黑紗籠罩的海上深山。海水依舊在起伏翻湧,那些原本沉入黑海裏的金色氣泡忽然從深海底下冒了出來。

它們圓滾滾的金色圓屏裏有黑色的水在流動,升到海面上,又齊齊向鐘鼓山的方向湧去。

斐秋終于明白那道強烈的白光是從哪裏發出的了,他擡手遮住雙眼,好讓那灼熱的光芒傷害不到眼珠。

“那是什麽?”他有些難受的開口。

被衆山圍擁在中間的鐘鼓山披着淡淡光輝,在一片金色與黑海的映襯下,巒巒山巅上突然降下一道白光,青綠色的星芒落在其中,像飄絮飛舞。

那畫面實在漂亮,比簡簡單單水墨勾勒的丹青圖還要令人心折。

黑與金,白與青綠,顏色分明。

蛟龍線條流暢的美麗軀體替他擋住些許光亮,意識到人類承受不住這神的光輝,它連忙把自己盤起來,“不要害怕,那是以前巡邏地神留下來探查黑海的“觀微”。”

為了防止天神私自離開鐘鼓山,帝臺命神制造了這件東西。

斐秋不懂“觀微”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鐘鼓山是什麽地方,他隐約感到段滄瀾在跟他說一個秘密,一個不能問,只能等着他說的秘密。

他沒有因此而感到失落,反而隐隐有些興奮,段滄瀾肯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不也是一種信任他的表現嗎?

憋了十多年,胡思亂想了十多年,終于要得知最終真相,斐秋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和段滄瀾相遇的那天是冬季最冷的一天,定下約定的那天也是冬季最冷的一天。

冰雪紛落,遮不住對方冷漠的眉眼,他遙遙向他望來,視線相觸,然後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此後數年,段滄瀾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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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秋在獨自一人時,把這段過往回憶了多少遍,又把段滄瀾猜了多少遍?

沒人知道。

到了現在,他還在懷疑。

不容他想,不容他拒絕,這些問題湧在心口,像要逼着他窒息。

“這真的是蛟墓嗎?”斐秋沉默了片刻。

蛟龍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這确實是蛟墓,也是西臺初建的地方。他不知道該怎麽跟斐秋說,或許斐秋已經有了定論。

萬年前第一任帝臺隕落,黑海開始狂躁,幾千年間,無神繼位。

直到天神遷移,鐘鼓山才重現生機。

段滄瀾一開始也不明白,他的墓是他早就修建好的,簡單又大氣,最漂亮也最值錢的只有滿地珊瑚和珍珠。

直到他進入山界,看到原本一片荒地的地方有五百三十七座山拔地而起,忽然明白過來。

這五百三十七個神,被派到這裏任職,大約也被蒙在鼓裏。

有人動了他的地盤,修了他的墓,還擅自把鐘鼓山挪到這裏。

鐘鼓山與黑海是伴生,鐘鼓山到哪裏,它就在哪裏。

這些思緒只是在腦海中轉了一轉,蛟龍金色的瞳孔凝視着背後的人類,“是。”

除了這句,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被他騙得團團轉的人類。

那答案太長,幾乎是段滄瀾所有的過往,如果可以,他想騙斐秋,一直騙下去。

內心不平靜的蛟龍在想,如果這個人類再問,他就狠心一點,把他扔下去,随便他溺死在黑海哪個角落裏。

斐秋還是沉默,也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麽。

段滄瀾在等他開口,這個人類太多問題了,他肯定憋不住的,到時候他就裝惱羞成怒,扔他下去。

然而斐秋嘴巴動了動,忽然幹巴巴的來了一句,“你答應過我,下次再見面,你什麽都會告訴我。”

蛟龍還在蜿蜒的軀體僵硬住,它白色長尾已經悄悄擡起,就打算等這個人類說完然後扔他下去。

結果他說的是什麽?

“你不會說話不算數吧?”背上的人類敲了敲它的細鱗。

“!”

蛟龍還沒來得及平複心情,被他這樣一敲,忍不住長吟了一聲。

“不要敲!”蛟龍上下翻滾了幾下,一頭紮進黑海裏又沖出海面騰空而起。

斐秋連神都沒回過來,被它這樣一連串的動作弄得差點升天。

“吼!”蛟龍不滿的回頭瞪他。

斐秋此時正趴在它腦袋上,兩手攀着蛟龍的龍須,他剛才嗆了幾口水,正拼命咳嗽着。

“咳咳,咳咳!”

蛟龍聽着他的咳嗽聲,心底有些虛,“喂,你還好吧?”

斐秋繼續咳嗽,不搭理它。

蛟龍,“我不是有意的,是你敲的那一下讓我忍不住。”

換了別人往它逆鱗上招呼,它早就一口吞進肚子裏了!

斐秋咳得滿臉通紅,他纖白的手指在嘴唇上一抹,真是恨不得再往它脖頸處那柔軟的細鱗上多敲幾下。

“我沒死在海裏真是命大。”

蛟龍更心虛了,替自己辯解,“龍有逆鱗,誰讓你下手不看地方。”還沒個輕重。

斐秋揉脖頸的動作一頓,他剛剛被蛟龍俯身往海底沖去的那一下傷到了脖頸,扭得有些疼。

他氣的開口,“我怎麽知道那裏是你的逆鱗!”段滄瀾當他是專門養龍的嗎!

蛟龍聽得出人類很生氣,它也很心虛,雖然以前它愛在海上興風作浪,又愛捉弄人類把它們的船只沉入海底,好吧,它可能不是一條好的蛟,畢竟蛟除了個別奇葩其他都是怎麽心黑怎麽來,但對于背上的這個人類,他心底還是有那麽點微妙不同的。

雖然一開始他的确讨厭對方那副目空一切的模樣。

長長的龍須定住不動,蛟龍用白色漂亮的尾巴蹭了蹭年輕人類的後背,像在讨好,有點小溫柔。

斐秋再怎麽生氣也給它蹭沒了,他用手拍了拍那尾巴上柔軟細膩的白鱗,“好了,別蹭了,再蹭就讓你蹭到海裏去了。”

顯然他是知道蛟龍在刻意的跟他解釋,斐秋臉上不太高興,嘴角卻勾了起來。

兩人這一耽擱,那邊“觀微”發出來探查的光很快收了起來,這裏早已沒了神的蹤跡,“觀微”也只是自動運行而已。

蛟龍清冷如玉石相擊的音色在斐秋耳廓響起,像貼着他脖頸開口,聲音很輕,“一會兒我們在鐘鼓山落下,你注意着眼睛,仔細看,別掉進什麽結界裏。”

斐秋把攀着它龍須的手改成抱住蛟龍的脖頸,“是那層像瀑布一樣的結界嗎?”

圍擁着鐘鼓山的重重山巒上有着跟水幕一樣從天墜落的瀑布,它若隐若現,時而散發着幽幽靈光,時而溢出點點銀白色光芒。

像一塊隐形的白布把這座一眼望不盡盡頭的山籠罩在水幕下。

“你看得見?!”

蛟龍蜿蜒騰飛,向着水幕結界俯沖而去。

風刮着臉和手臂,斐秋穿得嚴嚴實實的衣裳被強風灌進衣袖裏,鼓起獵獵作響的上衣。

“別忘了我的眼睛是誰給的!”年輕的人類張張嘴,被風灌了一嘴巴後大喊起來。

漂亮高貴的白色蛟龍在黑暗中像一條發光的白線,它的速度極快,“砰——”的一聲撞到水幕結界上,沒成功,轉身繞了兩圈,又“砰”的撞了過去。

斐秋簡直要被它的狠勁吓傻,眼睛眨也不敢眨,怒道,“你不要命了?!”

蛟龍沒理他,撞了兩下後終于撞了進去。

那層結界像塊豆腐一樣,用太大力怕破壞它,太小力又撞不進去。

蛟龍自認對自己以前的地盤還是很愛護的,它風風火火的撞進去,擦出一片噼裏啪啦的火光,身後追着它來的星芒“砰砰砰”撞在“豆腐”一樣的結界上,蔫了吧唧的消失黑暗裏。

“那是什麽?”

斐秋緊緊抱着蛟龍的脖頸,眼睛在極快速度的俯沖下不得不閉上雙眼,在眼睛閉上之前,他看見那些消失在黑暗裏的星芒又漸漸在原地燃起光亮來,末端還卷着琉璃色火焰。

蛟龍抽空回頭看了一眼,不是很關心,“是追蹤我們來的紙片人,不用理它們。”

斐秋把頭湊近它腦袋,“你知道是誰派來的?!”

使喚紙片人這樣低級的術法在人間很常見,因此斐秋才有一問。

進入結界後蛟龍還在繼續趕路,它很忙,一萬多年沒來這裏,連路都不會走了,“別猜了,不是人類,總之你不要理會它們,到了這裏它們進不來。”

斐秋,“段滄瀾!”

蛟龍被他突然的大喊吓得渾身僵住,“你突然發什麽瘋?”

吓得它差點撞到一旁的山巒。

斐秋喘了口氣,“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就告訴我你是誰吧!”

蛟龍回頭用金色瞳孔瞪他,“你說什麽?!”

斐秋低頭,“沒聽清就算。”

蛟龍想用尾巴抽他,非常想,早知道在黑海上就應該把他扔下來。

多變的人類!

他不是早就說過了嗎,下次見面的時候就把他想知道的通通告訴他!

這個人類難道以為他會說話不算話?

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蛟龍用實際行動告訴斐秋,它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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