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騎馬見鐘鼓山
斐秋的臉色太明顯了,簡直把心底的話都寫在了臉上,即使段滄瀾不刻意去想,他也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好事。
心思有些微妙,他把手指放下,轉而牽起斐秋的手。兩人站在星海中,段滄瀾長袖一揮,兩人像飛鳥一向地底深淵掉落。
星芒從點點火光末端拉長,跟随着兩人齊齊劃過黑暗,他們墜落到哪裏,它們就追到哪裏。
風在耳邊嗚咽,臉頰刺疼。
斐秋在墜落地底的那一瞬間,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有風。
這個仿若沒有生命沒有時間流逝的星海,突然起了風。
那風刮得很大,衣擺獵獵作響,段滄瀾墜落在他身前,對方的容顏冰雪依舊,斐秋看不清他的臉,卻聽見他挂在腰間那塊玉珏碰撞間發出的聲響。
心在慌亂的跳,是突如其來的心悸造成。
斐秋被風吹得淩亂的發絲拂過臉頰,他想睜開眼瞪一瞪落在他身前的段滄瀾都不行。
就不能提前打聲招呼嗎!
段滄瀾張開雙手,雲袖随風擺動,比起斐秋像破爛風筝一樣墜落的狼狽,他就像一只在星海中翺翔的飛鳥,還是皮毛格外漂亮柔滑的那種。
斐秋頭皮發麻,那股子心悸從墜落開始就沒停過,甚至有那麽一下他覺得自己會被寫突如其來的墜落吓死。
眼睛所看到的黑暗沒有盡頭,這個空間裏只有滿天星海,還有緊跟其後流光一樣劃落的星芒。
段滄瀾看見斐秋瞪着眼睛,那雙好看的鳳眼瞪得有些圓,看起來很傻。
斐秋閉着眼,忍住頭皮發麻的感覺,“段滄——”
那大喊被海浪卷起的波濤吞噬,兩人從星海中直直墜落下來,“砰——”的一聲掉進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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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無盡黑暗中也沒有一絲光亮的海,它波濤洶湧,海浪不分晝夜的翻滾,如果不是海水彼此起伏,它就像一塊鑲在深淵中的墨玉。
這片憑空出現的黑海沒有也沒有盡頭,它深得令世人恐慌,就像冥府裏的忘川河。
這是死亡的國度,沒有人能從這裏出來,神也一樣。
斐秋嗆得幾乎要窒息,他毫無防備的落入黑海裏,海水無情的擠壓将他還有幾分活力的胸口向刀山推去,他睜着一雙在海水中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眼,想喊出那個刻骨的名字。
“段滄瀾——!”你再不出來我就要死了!
在星海墜落的那一剎那,電光火石間,斐秋很多想不明白的問題突然全都明白。
不論是珍珠還是海帶,還是五光十色的珊瑚,那都是段滄瀾喜歡的東西。
翻湧的海水突然靜止,黑海中出現一片飄浮的白光,那白光在海中升起一個個金色的氣泡,将這片黑海染上金銀色的光芒。
有什麽東西在咆哮着沖出海面,斐秋動了動發白的指尖,耳廓清晰的聽到那似龍吟的聲音越來越近。
不會又是什麽怪物吧?!
斐秋吓得在心底驅使身體快游動,只是四肢凍得僵硬,縮卷一下手指都困難。
“嘩啦!”
海水四濺,那洶湧的波浪被金色氣泡從中間分開,浪頭在兩邊像高高的水幕,露出裏面縮卷在海面上的斐秋。
斐秋剛才還在窒息,他咳嗽着躺在海面上,一點也沒發現海底下一條細長有四足,身披銀白色鱗甲,頭有須角的怪物向他襲來。
等到海水被高高沖到半空,他被怪物從海面抓住騰空而起,斐秋才反應過來自己是遇上了什麽。
銀白色的細鱗密密麻麻排列在蛟身上,蜿蜒在黑海上空的白色蛟龍一個翻身,把爪子下驚慌失措的人類放到背上,還用線條流暢的白尾輕輕拍了拍人類的後背,像是在安撫。
斐秋趴在蛟龍身上,瞪圓了眼珠,“段滄瀾?!”
蛟龍長吟了一聲,表示對人類的身體感到擔憂。
斐秋被它這一聲長吟震在當場,仿佛耳廓都要震聾,他不敢置信道,“段滄瀾?!”
蛟龍用突然加快的速度告訴背上的人類,他實在太廢話了,一會兒到了鐘鼓山,它要把這個人類扔到山腳下,随他怎麽鬧。
斐秋爬起來,“啪嗒”一聲又摔了下去,蛟龍背上有一層細鱗,那細鱗上又附有一層黏黏的東西,斐秋臉磕到細鱗上,懵了懵。
他伸手摸了幾下,“這是什麽?”
段滄瀾開始覺得不妙,這個人類也太大膽了,居然在他背上動手動腳。
他以為他是在誰的背上?
從大荒到山海初立,到西臺初建,哪個有這個膽在他身上動手動腳?
“啪!”
斐秋被突然拍過來的白色蛟尾從腰到脖頸纏了幾圈,蛟龍的體型很大,那尾巴纏在身上,像要命一樣。
“我喘不過氣了。”斐秋用手拍打蛟龍的細鱗,難受的抗議。
那力道就像給人撓癢癢一樣,蛟龍心底嗤笑,尾巴卻放松了力道。
星海在眼中不停翻轉,斐秋在他尾巴中找了個舒适的姿勢坐下,這下就算蛟龍再怎麽翻滾興風作浪,他也不怕掉下去。
眼看瀚海的星海離得原來越遠,身後緊跟着的星芒也逐漸落下下風,斐秋把被風吹進嘴巴裏的頭發拿出來,喘了口氣,“這又是去哪裏?”
蛟龍不應他,專心致志的趕路。
這裏不像外面的世界,即使蛟龍再怎麽趕路,斐秋也覺得它在原地一動不動。
“段滄瀾,你吱一聲,你不吱一聲,我覺得心慌。”
蛟龍金色的瞳孔微微轉動,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去。
斐秋看見了,抿了抿嘴興奮道,“我還是有點不敢置信,雖然我一早就開始懷疑,但親眼看到你變成龍,還是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而且還是條身形流暢,細鱗柔軟,特別漂亮高貴的白龍。
他此刻的神情就像個剛出家門的小孩子,蛟龍如果能出聲,他肯定嗤笑一聲,并對斐秋的眼力表示嗤之以鼻,然後嘲諷他眼睛不好使。
它是龍嗎?它明明是蛟龍!
龍和蛟龍,區別大了去了好不好!
然而斐秋不知道段滄瀾心底的腹诽,他感覺自己就像回到了從前,那時候段滄瀾在書房陪他讀書,餓了渴了,把斐秋踹出門使喚,冷酷無情,毫不講理,這是他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能不能告訴我,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裏?”
蛟龍長吟一聲,沒有回答人類的話,而是加快速度,蜿蜒在黑海上的金色氣泡很快沒了蹤影。
“慢點慢點!”斐秋被風刮得臉疼,頭發絲胡亂打在臉上,他一臉的崩潰,“就算不想回答問題,你也沒必要這麽折騰我吧。”
蛟龍心底笑他。
很快滿天星海徹底消失在黑暗裏,斐秋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如果不是身下的蛟龍還在蜿蜒騰飛,他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還跟段滄瀾在一起?
又是那種呼吸也感覺不到的狀态。
斐秋睜眼閉眼,聽到心底有人在跟他說話,那聲音低沉冷淡,仿若玉石相擊,很陌生,卻又有點熟悉。
“一會兒經過結界,你把那瓶東西拿出來。”
斐秋下意識的就想開口說話,段滄瀾打斷他,“想說什麽,在心底告訴我。”
斐秋愣了愣,“段滄瀾?”
段滄瀾簡直想把這個人類從背上摔下來,他很不開心,“你居然聽不出我的聲音?!”
斐秋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這也不能怪他,原本段滄瀾化身為蛟就已經讓他大腦當機了,更不用說他這把突然變陌生的嗓音,沒聽出來,很正常。
蛟龍聽到了他心中所想,憤怒的想在海面上興風作浪,讓這個人類嘗嘗它興雲雨的厲害。
“剛剛我跟你說的你聽清楚沒有!”段滄瀾直接把聲音傳到他耳廓邊。
他要被這個人類氣笑了。
斐秋趕緊從袖子裏掏東西,一邊掏一邊問,“你怎麽知道我這裏有瓶東西?”
蛟龍想,我不僅知道你袖子裏有瓶東西,我還知道那是新鮮的血液,更知道那血液上有招搖山的味道。
段滄瀾第一眼看到斐秋,就從他身上看到了來自鵲山的熟悉感。
鵲山神好幾千年沒有回去,完全不懂他的地盤被一群小妖精折騰成什麽樣子。
靈魂的波動感在空氣中變作水紋劃過,那麽顯眼,除非他瞎了才看不出那株海棠換了人。
只有斐秋自己還端着架子,以為裝得天衣無縫。
又趕了一會路,蛟龍突然興奮起來,它對斐秋道,“到了。”
斐秋還在納悶前方突然出現的白光,被段滄瀾興奮的話驚得連忙把瓷瓶掏了出來。
“金木水火土,明極。”段滄瀾低低念了一句。
那瓷瓶“哐當”一聲,幾縷血絲從瓶底探了出來,它們交纏在一起,悄悄探入斐秋指尖,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印成一條殷紅的線,直直通向心口。
斐秋鎮定的把手放下,瓶子重新塞回虛無。
蛟龍停在半空中,前面不遠的地方是一座山,它被周圍大大小小的山巒圍擁在中間,顯得有些孤獨。
那是座黑山白水一樣的山,不同于前面看到的沉浮山,那座山上充滿生機,沒有一丁點死氣。
圓盤一樣的滿月懸挂在它後面,盈盈月色皎潔清冷,給重重山巒鍍上了一層光輝。
斐秋被心底突然的柔軟酸澀怔在原地。
只聽段滄瀾輕聲開口,“那是鐘鼓山。”
傳說中,山海初立西臺初建的地方。
是帝臺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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