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常明安心不在焉了一整天。
小時候住在隔壁樓上的何小姐,藏在他記憶深處的一個小角落裏,他本以為已經遺忘。但他發現自己還記得那溫柔如水的聲線,記得那筒被扔到垃圾桶的山楂片,她是個很好的人,只是不知道後來怎麽了。
最後,常明安決定還是再跑一趟。
第二天下班,他又回了老房子那裏,直接上了隔壁樓,一層一層地數着,上了四樓,在門外躊躇了一會兒,輕輕地敲了敲門。
他忐忑地等了會兒,發現沒有人應門,又敲了敲,還是沒人,他開始懷疑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做了場夢。
對門有人開門出來扔垃圾,見常明安杵在這兒,有些警惕地問道:“你找誰。”
常明安忙指了指沒人應的門,問道:“你好,麻煩問一下,這兒有人住嗎?”
“有。”那人上下打量了常明安兩眼。
常明安不明所以,繼續問道:“那她大概什麽時候會回來?”
“不知道。”對門把垃圾袋放在門邊,“砰”一聲關上門,語氣裏有明顯的不耐和鄙夷。
已經入秋了,樓道裏有點穿堂風,常明安點了根煙,站在門邊抽了起來。普普通通的鐵門,上面貼了個紅底福字,破破舊舊的,不知道是幾年前貼的了,一個角脫了膠,耷拉下來,在風中微微晃動。
一根煙抽完,已經是晚飯時間了,樓道裏來來往往的人都把目光投到常明安身上,仿佛他是長了三只眼睛的怪物,每當常明安和他們的目光對上,他們又急匆匆地走過,唯恐常明安與他們搭話似的。
等抽完第二根煙,還是沒有人回來,常明安還沒吃飯,肚子叫了起來,他自嘲地笑了笑,開始懷疑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他正打算要走,樓道裏突然傳來了高跟鞋“叩叩叩”敲擊樓梯的聲音。
常明安凝神看去,她來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綠色的旗袍,長到小腿中間,像一竿臨風的秀竹。她見常明安站在門邊,皺着眉頭,狐疑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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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明安發現她只矮自己小半頭,凜冽的梅香若有若無,他無措地說道:“你、你好。”
她點點頭,說道“你好。”
聲音比常明安想象中低沉一些,還有些沙啞,還有點兒鼻音,聽上去像是感冒了。她自顧自從搭扣小包裏掏出一串丁零零響的鑰匙,開了門,側着身子說道:“進來吧。”
常明安愣住了,這樣随便請陌生人進屋,太不小心了。
他正猶豫着,見屋主人已經走進去了,只好跟着進去,順手掩上門。
屋子不大,一室一廳,出乎常明安意料地雜亂,東西胡亂堆着,從敞開的卧室門看進去,床上也是一片淩亂,被子胡亂堆着,漫不經心得根本不像是一個打扮精致的年輕女性的房間。
常明安在屋子裏局促地立着,他個子高,在狹小雜亂的房間裏很不自在。領他進門的屋主人反而自在的很,扶着飯桌脫了高跟鞋,随意地扔在一邊,一雙腳赤着踩在地上,彎腰的時候旗袍的腰臀處繃得很緊。
常明安匆忙移開目光,搓了搓鼻子尖,說道:“天氣涼,不要赤腳。”
她赤着腳踩在地上轉過來看着常明安,她腳趾甲上也塗了豔麗的正紅色,襯得皮膚雪一樣的白。她用那雙眼尾微微上挑的杏核眼看着常明安,一言不發,擡起手開始解旗袍立領上的盤扣。
“你……”常明安慌張起來,想要擡手去阻止她,又不好意思碰,往後退了兩步,絆到地板上擺着的一張小木凳,差點沒站穩,狼狽得很。
她的盤扣已經解到了胸前,柔軟的面料耷拉着,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皙的皮膚,平坦一片。
常明安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是……”
那人停下手上的動作,把本來就圓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一臉狐疑地看着常明安,接他的話道:“是男的。”
常明安如遭雷擊,這下才發現,面前的人将長發全部撥到腦後去之後,露出來的肩膀比普通女性寬了一些,本來被旗袍立領遮住的地方露出來,有明顯的喉結,被修飾過的五官也帶着難以掩飾的男子英氣,只是他長相本就秀氣,身板也纖細,氣質先聲奪人,迷了常明安的眼睛。
那人皺着眉頭,微微癟着嘴巴,不耐地上前,用塗着紅色指甲的手,将常明安推了一把,解了一半的旗袍随着他的動作滑下去一些,露出鎖骨、胸膛還有大半邊肩膀,白裏透着一點點粉,像初開的桃花瓣。
他嘴裏咬一根剛剛從桌上拿起來的皮筋,兩手挽着礙事的頭發,含含糊糊地說道:“要做就做,不做就滾。”
常明安這輩子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性取向,此刻也沒有,但眼前的人有着模糊性別的美,率性可愛,他滿腦子的話不知道該如何問起,目光停留在他仍舊赤着的腳上,可能是地板太冷,腳趾不安分地蜷起又伸展開。
常明安用腳把亂擺在門邊的一雙女式拖鞋挪到他腳邊,說道:“穿上再說。”
長發已經被他三兩下挽起,紮得不甚認真,有好幾縷漏網之魚,落在頸邊。他似乎發現新大陸似的看着常明安,秀氣的眉揚起來,他畫了精致的妝容,眼線随着眼尾微微揚起。
“原來是個好人。”他這樣說道。
莫名被誇的常明安又把拖鞋踢了踢,堅持道:“穿上吧。”
“不穿。”
他輕輕一笑,将常明安的好意一把踢開,拖鞋一只撞在桌角上,一只被踢到沙發底下,不知所蹤。還不等常明安生氣,他上前兩步,一雙手臂挂在常明安脖子上,身體也貼上去,凜冽的梅花香味一下子萦繞了常明安滿身。
他像是攀附大樹的藤蔓,柔弱無骨,附耳小聲,意有所指。
“反正都要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