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仙霞鎮

眼見三位小娘子之間愈發的劍拔弩張,青墨先生連忙出來和稀泥,對衆人賠上笑道:“有道是來者皆是客,衆位貴客們大駕光臨,可不要傷了和氣。”

“此言說的可正是。”

樓上雅間的貴公子從珠簾後走出,這人弱冠年紀,渾身披金戴銀,似是哪家地主家的暴發戶,然而神情卻恬淡自得,說是讀書人也不為過。

可他哪裏算得上讀書人,兩位護衛一左一右,寸步不離地護着他,襯得這公子風姿卓然卓爾不群,也叫人對這貴公子心存些許忌憚,不敢貿然挑釁。

這人只道:“淮南武林中的美人,莫不是今夜都跑到這攬月樓了?左一朵紅牡丹,右一朵白玫瑰,還有一朵野芍藥,真是朵朵都開在了人心裏。”

曾雨桐蔑視地看了這男子一眼,“哪兒來的登徒子!”

這玫瑰牡丹,說的自然是出身名門正派的曾雨桐和羅悠然,如意則是那朵燦爛卻名不見經傳的芍藥。男子緩緩搖着手中扇,對曾雨桐道:

“曾大小姐,你這樣拿着別人的令牌,怕是不好吧?”

他轉而又對羅悠然道:“我見這位葉少俠也是身手不凡,武功不在衆位女俠之下,你以師姐身份壓他一頭,實在是不地道。”

羅、曾二人并未說什麽,便有些明月堂的屬下道:“你他媽算什麽東西?敢對我家小姐指指點點……”

這人話沒說完,額頭竟然被一只短镖擊中,難以置信地倒地而亡。

貴公子的護衛能在衆位高手前,如此出其不意地射出飛镖,一擊必殺,其功力自是深不可測。

樓上的貴公子滿意地望了他身邊護衛一眼,道:

“我家阿勇就是這樣的性子,見不得別人說我不好,唐突了衆位,還請見諒。”

他的目光望着曾雨桐:“曾大小姐,你還不歸還令牌麽?”

此言大有威懾之意,曾雨桐見這貴公子句句都向着如意說話,毫不畏懼道:“閣下想要摘星令,自己來取便是,出手殺人在先,危言聳聽在後,豈是丈夫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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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悠然也道:“曾大小姐憑本事搶的摘星令,你說還就還啊?”

那貴公子殺了人,依着曾雨桐的性子,必不會善罷甘休,攬月樓內的局勢眼見就要收不住場,那些膽小怕事的人蠢蠢欲動,只盼能早點溜之大吉,免得這些高手們擦槍走火,把自己剁成肉泥。

衆人心思各異之際,攬月樓樓頂忽然有琵琶聲響起,許多桃粉色的花瓣順着樂聲飄飛而下,配上攬月樓的雕梁文磚,曲廊朱欄,以及曲水流觞營造出的氲氤缥缈的氛圍,便是人間仙境也不為過。

一三十約許的女子烏發輕挽,風韻極佳,從如此絕美的意境中走出,徐徐拍了拍手道:

“真是好一出難得的大戲!”

“三娘子!是三娘子!”

堂下不少人驚呼,攬月樓的主人徐三娘子多年來神隐于幕後,在江湖上頗有美豔之名。

傳聞她裙下之臣無數,又有一間用純金打造而成的屋子,華貴無比,江湖上一代到這一代的佼佼者中,不少都是她的入幕之賓。

三娘子情夫衆多,人脈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廣,是以淮南武林中流傳着一句話:

如果你沒有到過金屋,你就談不上武林高手;如果你得到三娘子垂青,你便可以獨步江湖。

當然,世家出身的範不凝除外,畢竟他這般只靠自己在江湖上一刀一劍的打拼,便能與孟倚君齊名的,只是極少數。

若非今日事情鬧得有些大,衆人何以有幸目睹佳人芳容。連青墨先生都要對她一揖,道:“怎麽驚動了三娘子?”

“我再不來,咱們這攬月樓怕是要被人拆了。”

三娘子身着绛紅多褶長裙,盛裝而來,蓮步輕移,舉動間頗有些嬌媚之氣,待走近了,衆人才看到她身後跟着黑壓壓一片戴着面具的侍衛,美人千嬌百媚,卻只可遠觀可遐想,若想上手造次,那便是與找死無異。

三娘子雙眸帶笑,對曾雨桐道:“喲,這不是清風寨曾大小姐麽?令尊可安好?聽聞大小姐将與明月堂範少堂主完婚,如此天作之合,妾身在此先恭喜了!”

不等曾雨桐回話,她便又對羅悠然和葉子安道:

“青鸾劍派這一輩的弟子可越發出挑了,姓葉的小師弟能在添香客棧擊敗副堂主孫闖,護住孟樓主周全,羅師姐自然是更勝一籌,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

葉子安和羅悠然皆轉過頭去,不去看三娘子。

三娘子早将這些人身份了然于胸,又對那貴公子道:“貴客從北方來,理應入鄉随俗,淮南地界卧虎藏龍,還請貴客別逞英雄。”

一席話是明褒暗諷,她說完衆人,這對如意盈盈一笑:

“能養出齊妹妹這樣靈動脫俗的人物,清谷天果真是個好地方,只是不知齊家妹妹的爹爹是何名諱?”

如意只道:“不是我不願意說,清谷天之人避居世外,不用什麽名諱。”

“好吧。”

三娘子嫣然一笑,道:“咱們江湖兒女,慣會英雄救美,今日竟然見了兩次美救英雄,曾家小姐和這位如意妹子,你們或為未婚夫,或為小情郎,動手也是情有可原。”

如意和葉子安聽聞徐三娘子說“小情郎”,未免都有些錯愕,兩雙目光不自覺地觸碰到一起,如意的面頰不易察覺地染上了桃紅,連忙移開了眼,小聲道:

“才不是!”

三娘子繼續道:“攬月樓是掙錢的地方,各位之間小小龃龉,還請看在妾身的份兒上,該賠禮的賠禮,該還的東西盡快還回去,這些恩恩怨怨,就此化解了吧。”

那貴公子先合上扇子,十分知趣地長揖施禮:“無意叨擾了攬月樓,我這就走。”

他說完便率先出了攬月樓,三娘子望着曾、羅二人,只道:“曾大小姐,妾身有個消息給你,事關那白玉珏,曾大小姐可願意聽?”

曾雨桐擡頭望着三娘子,目中幾多不屑,“但說無妨。”

三娘子衆目睽睽中詢問,就是要借此将白玉珏的下落告知江湖衆人,道:

“衆位都知道,危樓摘星大會将于七日後開啓,孟樓主昨日駕臨金屋時曾言,本次摘星大會的彩頭正是白玉珏,危樓會将其送給摘星大會的魁首。”

曾雨桐蹙眉:“危樓好不容易得了白玉珏,怎會将其拱手相贈?”

“孟樓主親口對妾身所言,豈會有假?”

徐三娘子一笑:“所以曾大小姐,不要怪我們攬月樓說出這白玉珏的由來,我們青墨先生可留了情面,并未将白玉珏背後的事,都和盤托出呢。曾大小姐不會是不信我這攬月樓主人說話的分量吧?”

三歲小孩子都知曉強龍難壓地頭蛇,曾雨桐又怎會與她硬碰硬,她将摘星令給如意一扔,也退了出去。

他們這般鬧了一出,天色已微蒙蒙亮,如意追在葉子安和羅悠然身後,想讓他留下來,可又知他們江湖人,最講長幼尊卑的秩序,他師姐這般強橫,只怕她不能硬留下葉子安,反而拖累葉子安受罰更重。

羅悠然出了攬月樓,反而略帶關切地問葉子安:“方才我那一掌,你傷的可重?”

“休息兩日,應該便無大礙了。”

葉子安見如意依依不舍,心下頓時有了決斷,他猛地轉過身來,對羅悠然一揖:

“大師姐,我知道你方才在攬月樓賜我一掌,是為了做樣子給別人看,子安此次下山,還有些事未曾辦完,只怕不能随師姐回山,向師父請罪了。”

“葉子安,你真是翅膀硬了,以為自己在師們裏劍法排第一,別人就奈何不了你?”

羅悠然頗為氣惱,道:

“你若不跟我走,別說大師兄這一關你就過不了,曾家大小姐方才如何強勢你也看到了,你将白玉珏交給危樓,已然得罪了明月堂,你以為出了青鸾劍派,在江湖上能好過?”

葉子安的神情甚為堅定,道:“師姐不用勸我,是我要代替師姐下山,自然要承擔後果,大丈夫立于世間,當快意恩仇,豈能瞻前顧後?”

他既如此說,羅悠然強求不得,只好跺了跺腳:“別以為你冒死替我送出這白玉珏,我就能幫你在師父面前說上好話,葉子安,你等着吃苦頭吧!”

她丢了一瓶治療內傷的膏藥給如意,道:

“你叫如意?我師弟的掌傷,需要以本門經絡圖加以施針,再用此藥泡一個時辰的藥浴,若不盡快處理,只怕會傷及本元,你若是他朋友,就督促他快些去療傷吧。”

羅悠然交代完便揚長而去。葉子安見如意愣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嘴角浮出淡淡的笑,對她道:

“你別誤會,我師姐并非壞人,她呀,天性要強,對人從來沒有個軟言軟語。”

“小呆瓜,是不是因為你替她攬過了送白玉珏這樣棘手的事,她才要追到這裏來,想把你帶回去。”

如意垂首,原來他們師姐、弟二人并非水深火熱的仇敵,可不知怎的,大師姐對葉子安好,竟然比大師姐對葉子安不好還要讓她傷心,她大感好奇:

“可是,你為什麽非要替師姐走這一遭呢?”

“不走這一遭,又怎能遇到你?”

葉子安明眸微閃,向如意微微一笑,卻是內傷發作,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如意大驚,手忙腳亂地拿出帕子來給他擦拭,關切道:

“小呆瓜你可別逞強,有什麽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訴我,咱們要不還是先回客棧吧。”

“二位少俠留步。”

方才攬月樓裏那貴公子的車駕就停在不遠處,他掀開車簾,對葉子安和如意點頭一笑,随即搖着扇子輕飄飄走到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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