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攬月樓

“只可惜,師父忠心為國,師兄只身一人深入周營,面對數萬大軍,卻要被朝中奸猾之人污蔑叛國,還要派新官前來,監督師父。”

曾雨桐輕嘆一聲,道:

“師兄要做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卻不想想外一有個閃失,我可如何是好。”

範不凝見她紅了眼眶,心下幾多不忍,要知曾雨桐不僅賢良淑德,更是聰穎睿智,辦事有條理又爽利,論起計謀,絲毫不輸男子,倒是要她為自己費心了。

範不凝道:“家國大義面前,個人安危何足挂齒,當時情勢危機,我顧不了許多。對了雨桐,那位新上任的行營都部署劉彥貞,據聞是東宮的人,他先時的履歷,可有不堪?”

曾雨桐聞言,從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道:

“險些忘了正事,師兄叫我留意劉彥貞的舉動,如今有眉目了。”

曾雨桐的老家在在楚州,正是劉彥貞先時的任職地,曾雨桐道:“師兄猜得不錯,這劉彥貞的官底并不清白,他去歲于楚州任職刺史,楚州有安豐塘,灌溉萬頃良田,養活數萬百姓。劉彥貞卻下令堵截安豐塘水源,致使民田皆涸。百姓們沒有收成,交不起賦稅,只能以極低的價錢,将田地賣給官府。

她說着便覺得來氣,拍了拍窗子,接着道:

“百姓們流離失所,可咱們這位劉大人,得了地之後,又以安豐塘的水灌入民田,再将民田高價賣出。如此一來,劉彥貞歲入不可勝計,這封密信,就是證據。”

範不凝蹙眉,心道做父母官的,不想着如何造福于民,竟如此變相搜刮民脂,這可是要動搖南唐江山社稷了。

範不凝淡聲道:“劉彥貞這麽做,為何朝中非但無人彈劾,還讓他步步高升,高升清淮軍行營都部署,掌了軍職?”

“如今我朝,用事者大多貪墨,這劉彥貞一味打壓異己,現下又傍上了東宮,朝堂中人,哪個敢說?”

曾雨桐嘆息一聲:“我已經差人在楚地散播此事,如今民怨沸騰,只希望國主能重新考量,莫要啓用此等小人,誤了軍國大事。”

範不凝收下密信,溫聲道:

“謝謝你,雨桐,我定會将此密信轉交國主,為流離失所的楚地百姓讨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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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雨桐垂首一笑,望着範不凝,羞澀道:

“你我之間,何須客氣?只要有需要的地方,我曾家定會鼎力相助。”

範不凝正準備說什麽時,有人敲了敲轎子的門,只聽三娘子嬌滴滴的聲音傳來:

“轎內坐的,可是範家公子?”

三娘子是不速之客,曾雨桐擡起珠簾,警惕道:“你來做什麽?”

“喲,曾大小姐也在,倒是打擾二位了。”

三娘子對範不凝福了福身,道:“妾身來此,自然是替孟樓主傳話,我們樓主在衡竹苑備了一桌好菜,想請範公子您前去一敘呢。”

曾雨桐最是看不慣三娘子的狐媚作風,想要借機推脫,誰知範不凝連連擺了擺手,竟是跳下馬車,随三娘子去了衡竹苑。

****

天色大亮之時,如意翻了翻身,不小心觸及傷口,頓時疼地睜開了眼。

船艙中唯一松軟的毛氈,正墊在如意身下。如意醒來時,葉子安正側身躺在船板之上,嘴角帶着一絲淺笑,仍不知做着什麽美夢。

清晨的陽光灑在他臉上,他一條胳膊被如意枕着,睡相安靜而平和。如意盯着他長長的睫羽,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卻在快要觸及的時候,忽而停了下來。

如意心道,這小葉子甘願将自己的手臂給她做枕頭,也不知一晚上有沒有合眼,還是讓他多睡一會兒的好。她這般想着,準備将自己的手縮回來,誰知葉子安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緩緩睜開眼眸。

四目相對之時,如意頗有些措手不及,面色微紅道:“你,你,你到底睡着還是醒着啊?”

“本來是在做夢,被你吵醒了。”

葉子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太陽照在他臉上,他似乎覺得哪裏不對,連忙直起身子道:

“糟了如意,咱們是不是錯過了摘星大會!”

“摘星大會,好像……是在今天。”

如意拍了拍臉頰,心道昨夜光顧着和葉子安天南地北的胡聊,竟然忘了今日要早起。

她随葉子安一并站起身,只盼能早些回仙霞鎮趕個末場。誰知蘆葦蕩一邊,有個男聲傳來:

“葉少俠、齊女俠,請留步。危樓黑風衛肅舀,這廂有禮了。”

肅舀立在岸上,對葉子安和如意施了個禮。

如意認出他便是昨晚追着自己過來的男子,蹙眉道:“你怎麽還在這兒?”

肅舀負手而立,面上帶着極輕的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如此良辰好景,二位既同船又共枕,倒是肅舀打擾二位了。”

葉子安面頰微紅,他和如意謹守禮教大防,并未故意行逾矩之事,豈能由一個陌生人诋毀如意的清譽,急忙道:

“你別胡說,恁的毀人家小娘子清白。”

如意擡眼望了葉子安一眼,跟着他道:“是啊,也別毀了這笨呆瓜的清白!”

肅舀心道真是兩個純情的雛兒,忍不住提醒起如意來:“你這小娘子,男人有什麽清白可言?瞧你一副不懂事的樣子,可別被這小子給騙了!”

如意确是十分地不認同,道:“清白二字,為何要分男女?你這人可真怪。”

肅舀搖頭,開他們玩笑可是有些難度,他恢複一臉嚴肅的神情,咳了聲道:

“我還是說正事好了,摘星大會已然開啓,在下奉孟樓主之命前來,有些事要告知二位,這第一件,你們要前往江州城的龍澤山莊,具體要做什麽,看這卷軸便是。”

他說着,将卷軸扔給葉子安,又道:“第二件事,便是要說說攬月樓那位趙廷宜公子。”

“趙廷宜?”

如意下意識摸了摸身上,趙廷宜那塊玉佩還在她兜裏,她正想着尋個機會将它還回去。

肅舀道:“那趙廷宜,官名叫趙匡義,廷宜只是他的表字,他乃北周定國軍節度使趙匡胤的嫡親弟弟。”

想不到這趙廷宜,還是個敵國之人,如意長于清谷天,又生逢亂世,中原大地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家國之義難免淡些,聞言只道:

“趙廷宜是北周人,跟我們去摘星大會有什麽關系?”

肅舀淡然一笑,“二位也都知道,我朝與北周戰事吃緊。此次摘星大會,為的便是要除掉北周的正陽浮橋。定國軍節度使趙匡胤,乃是北周官家面前的第一紅人,他的弟弟現身仙霞鎮,必将安排眼線進入摘星大會,還請二位在路上多多留意。”

他說完這話,又捧起一袋銀子,道:“前路艱辛,樓主特準備了一些銀錢,供二位路上用。”

如意想要錢財,卻又顧忌拿人手短,葉子安沉默不語,覺得這摘星大會比想象中更為複雜,對如意搖了搖頭。

如意滿面狐疑,對肅舀的敵意頗深,只道:“無功不受祿,我們兩個并非危樓之人,孟樓主這般賞賜,我們可受不起。”

肅舀卻道:“齊女俠萬別客氣,二位的行李,我已收拾妥當,就放在前面草灘之上。白玉珏關乎破天劍法下落,只怕參加摘星大會的江湖豪傑,猶如過江之鲫,孟樓主特為二位指了條捷徑,二位可執樓主摘星令,先去德安城望遠鎮的清虛閣中轉轉,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如意似乎十分不能理解,為什麽摘星大會開始了,不直接去到龍澤山莊,反而要先去望遠鎮,葉子安同樣蹙眉,道:

“什麽收獲?”

“樓主說,二位江湖資歷尚淺,清虛閣姜家擅長內功心法,若能得其閣主指點一二,你們的功力必會突飛猛進。”

肅舀神色恭敬,對葉子安和如意抱拳道:

“樓主對二位寄予厚望,肅舀在此,遙祝二位旗開得勝,一舉奪魁了。”

葉子安在師門中曾聽說過清虛閣,知曉姜氏一族是江湖正派,待肅舀走後,才向如意解釋道:

“肅舀說的對,參加摘星大會的江湖豪傑數不勝數,咱們去的早了,只能不斷迎戰,倒不如先去別處走走看看。”

如意沉思着,“一個摘星大會,牽扯到朝堂之事,難道這危樓背後,還有些不知名的高人?”

葉子安道:“江湖傳言,危樓的名字,源于李太白的《夜宿山寺》,此詩後兩句‘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說的就是危樓背後的勢力、南唐之儲君,故而危樓背後,是我南唐的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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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危樓背後,是南唐的江山社稷。”

衡竹苑內琴聲袅袅,範不凝幽幽道:“聽說這劉彥貞最擅長巧立名目,收斂黑錢,再拿着這些髒錢效忠東宮,孟兄就不怕,他壞了東宮的聲譽?”

他捧着一盞香氣襲人的素花螺春,與孟倚君相對而坐,輕輕對着杯口一吹,似乎是等着孟倚君看完那封,新任淮南軍行營都部署劉彥貞如何毀田斂財的密信。

孟倚君的表情似乎未見太大波動,道:“真是豈有此理。”

他看完全信,只是淡笑了聲,似乎沒覺得劉彥貞犯下了什麽了不得的罪責,道:

“劉彥貞不過是個新上任的武将,東宮日理萬機,底下人的一些腌臜事,殿下又豈會盡數知曉?再說朝中大人們,誰的手腳又幹淨呢?”

時南唐政事衰竭,用事者又大多貪墨,向劉彥貞這般大肆賄賂朝臣,賺些美譽從而上位的官員,朝中數不勝數。

範不凝心下難掩失望,只道:“如今我朝與北周戰事緊急,前線将士們浴血奮戰,不過是想保我南唐國泰民安。劉彥貞截堵安豐塘,致使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可不是小罪名。此事已經傳遍了楚地,若劉彥貞不受處罰,反而順利上任軍職,壽州城十萬清淮軍,恐怕不會答應。”

範不凝拿出的密信只是手抄版本,孟倚君聽他話音,似乎是勢必要将密信上達天聽,遂溫聲一笑,道:

“賢弟說的對,前線戰事緊急,穩定軍心最是要緊。東宮也是聽魏岑大人說,劉彥貞父祖皆是武将,這才舉薦他為行營都部署,只盼能為範節度使多多分憂,竟不知此人官品如此。”

他向範不凝恭敬揖了一禮,道:“本座還要替東宮,謝過賢弟好心提醒。”

範不凝卻是淡然一笑:“我倒是好奇,危樓勢力遍布天下,怎會對劉彥貞的過往全然不知?到底這危樓背後的主子是東宮皇太弟,還是燕王殿下這位嫡長子?”

南唐烈祖駕崩時,國主李璟曾在其靈前盟誓,相約将國主之位兄弟相傳,故而立了弟弟李景遂為皇太弟,長子李弘冀只封燕王,外放于東都。

這些年來,燕王屢立戰功,在軍中威望日盛,屢屢有廢皇太弟而立太子的言論傳來,效忠儲君的危樓不可謂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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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線這就華麗麗的開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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