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龍澤山莊
亭叔掀開會客堂的竹簾,對衆人道:“龍澤山莊準備了時蔬瓜果,好酒好肉,還請衆位江湖英雄們移步偏廳享用。”
衆人一聽有酒菜,一窩蜂似的出了會客堂。溫時雨也輕咳了聲,對亭叔道:“我累了,送我回寝室。”
亭叔“哎”了聲,推着溫時雨的輪椅,準備從會客堂而出。如意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攔在溫時雨身前,道:
“溫莊主,阿雙只剩下哥哥一個親人,哪怕他哥哥不在山莊了,他是何時出了山莊,去向何處,山莊裏總有人知曉吧?”
溫時雨甚是不滿地擡起頭,斜睨着如意道:“齊女俠,咱們之間好像并無情分,我憑什麽幫你和那小丫頭找人?”
如意無語:“阿雙哥哥曾是你的屬下,難道這也不算情分?”
溫時雨冷哼一聲,“我這人涼薄,對亭叔尚且如此,何況一個沒聽過名字的無名小卒?讓開!”
如意心下不忿,還想與溫時雨理論幾句,葉子安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
待二人出了會客堂,如意滿臉憤憤之色,“真該尋個機會,一刀砍了那溫莊主!看他還會不會這般神氣!”
葉子安和悅地一笑:“如意,你別看溫莊主身體殘疾又不會武功。龍澤山莊以機關術聞名,你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想動手殺他,更是無稽之談。”
如意面帶疑惑,“有這麽神?”
“我可絕對沒騙你。你可記得咱們在山莊外遇到的流沙?我想這些沙子,是山莊先人從塞外搬運而來,配合機關術做出能吞噬人的流沙坑。聽我師父和師姐們說,龍澤山莊還養着兇獸,不知有多少高手折在溫家人手裏。”
葉子安神色鄭重,又道:
“如意,其實方才在會客堂,你沒必要為我辯解,摘星大會是我自己願意來的,再說我師父也同意。”
“不為你辯解,由着他們惡意揣測麽?你可知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小葉子,跟我還客氣什麽?我就算不替你辯解流言,也會一直站在你身邊的!”
如意仰首,見葉子安一副感動的神情,連忙道:“你又來了!又想謝謝我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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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安心下一暖,正待說些什麽,只聽如意腹中咕嚕嚕響了一聲,不由得微微而笑:“咱們還是先去偏廳,尋些吃食罷。”
如意抓着自己的肚子,頗有些為難道:“小葉子,我有些不大舒服,你能不能幫我帶些吃食,回我們小院中來啊?”
葉子安一聽她說不舒服,很緊張地問道:“你怎麽了?是哪裏受傷還是生病了?”
如意一副小女兒之态,只支支吾吾道:“也沒什麽,就是女孩子……哎,我說了你也不懂。”
葉子安若有所思,不一會兒便帶了熱騰騰的飯菜回來。如意盯着桌上擺好的清蒸鲈魚,小雞炖蘑菇,素三鮮,不由皺了皺眉頭:“龍澤山莊的飯菜,怎會這般清淡?連個辣椒都不放。小葉子,你怎麽沒帶酒?”
“你身子不舒服,怎麽還想着吃辣和喝酒?”
葉子安盛了碗熱湯,放在如意面前:“我師姐們來小日子時,飲食方面都格外小心,畢竟身體是自己的,你可千萬別不當回事。”
如意愣了一下,葉子安倒并非如她所想,是那種全然不了解女子的謙謙君子。她喝了口湯,忍不住道:“你師姐很多嗎?她們會告訴你這些事?”
葉子安笑着撓了撓頭:“我年幼時沒人看護,羅師姐和趙師姐比我大不了幾歲,對我一直多加照拂。我跟她們待得久了,女孩子的事也就懂了一點。”
“羅師姐……”
如意記得葉子安和羅悠然的會面,這一對師姐弟,關系好像……還真有些不俗。如意胡亂想着,又問:“你們一起長大,關系應當很不錯罷?”
葉子安答:“那是自然,我自小不太受師兄弟們喜歡,只有兩位師姐真心待我。”
如意略微有些吃醋,只道:“我原以為,和你投緣的女孩子只有我一個,不成想卻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了呀!”
葉子安并非木讷之人,他頓時明了如意話中之意,連忙解釋道:“不是!如意,你與我師姐不同!我對她們感激涕零,對你則……”
葉子安面頰微紅,想說他對如意是愛慕之情,卻不由自主地望着如意的臉,如意的面龐宛若白玉一般,浸在透過紗窗的暖陽之中,春水一般的眼眸美得攝人心魄,甚至讓他覺得說一句“愛慕”都是亵渎。
如意不知葉子安為自己的美色所傾倒,只淺笑着打趣他道:“如何?我也沒少幫你,方才還替你解圍來着,難道你現在就感動地要哭?”
葉子安回過神來,因着情根深種,他說話時都有些不利索,“我……哭什麽,我對你……”
然而他還未說完,阿雙便推門而入。阿雙似乎對葉子安出現在如意房中,與她一起坐着吃飯頗感驚訝,有些慌張地側過身,“葉少俠也在啊。”
“哦,我方才有些不舒服,叫小葉子拿了飯菜過來,跟我一起吃。”
如意招呼阿雙過來,“要不要過來,跟我們一起吃啊?”
阿雙搖頭,抹了抹眼角道:
“我方才已經吃過了,拿幾件衣服出去漿洗。”
如意見阿雙眼角似乎挂着淚,不免多想了想,不知阿雙心裏又藏着什麽事了,于是問道:“阿雙,有你哥哥的消息麽?”
阿雙搖頭,“他們說,我哥哥一年前就走了,要我收拾東西送我下山,阿雙只想走前,幫你們把衣服洗了。”
“走什麽!你不能走!”
如意站起身來,頗有些生氣道:“阿雙你是跟着我們來的,誰敢趕你走?”
阿雙甚是為難:“是溫莊主。”
阿雙從來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神情,似乎任何委屈都能被她藏在心裏。葉子安也道:“阿雙你放心,我們既然将你帶上龍澤山莊,便會負責到底,誰也不會将你趕下山去。”
又是溫時雨。如意心想,她定要去會一會這溫時雨,看看他冰冷的外表之下,究竟有沒有人心和人性。
如意仰頭将碗中的雞湯喝完,做出一副吃飽喝足之态,仰頭對葉子安道:“小葉子,我吃飽了,我想睡個午覺,要不你一會兒再來找我。”
葉子安不知如意心中又在打什麽算盤,故而已經走到門口,卻又不放心地回過頭來,叮囑他道:“你确實該好好休息,不過如意,你可不能偷着去找溫時雨!”
如意點頭,算是應承下來,然而待葉子安出門,她将頭發一束,提着刀便出了小院。如意自小方位感不錯,從溫時雨卧房出來時,如意便開始留意龍澤山莊的一草一木,大概估摸着地道裏各個屋室的方位,若有機會,她還想再去地道裏看看,外一溫時雨要對他們不利,她得提前找一條逃生之路。
如意不知不覺踱步至一處花園外,她正想過去看看,一旁的掃地小厮忽而擡起頭來,提醒她道:“哎!這花園可是山莊禁地,裏面危險,小娘子還是別往那裏去。”
如意茫然:“危險?有何危險?”
小厮手中動作稍停,花園中到底有什麽危險,他倒是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只道:“反正,別去就是了。”
花園不遠處有一座涼亭,匾上寫着“相思亭”三字。如意覺得那涼亭有些面熟,繼續問那小厮道:
“這位小哥,你們這相思亭,是何時建的?”
小厮長嘆了聲氣,耷拉着臉道:“什麽相思亭,那亭子原本叫陶然亭,聽說是夫人去世後才改名字的,這位女俠,勸你在莊子裏不要亂問!”
如意知他是好心提醒,卻全然無所顧忌,趁那小厮不注意,翻身進了花園。如意擡眼一望,只見花園中雜草叢生,連個花骨朵兒都沒見着,只有一汪占地良多,卻不太幹淨的池水。實在頹然地很。如意不免搖頭,真不知龍澤山莊的下人都是做什麽的,偌大一處花園,竟然荒廢成這樣。
尋常人家的假山,大多建在池塘邊上,龍澤山莊的假山,竟是建在池水中央,與池岸有一座曲橋相連。也不知假山裏有何蹊跷。
如意想着,便雙腳一躍,翩然落在假山外的石階之上,她原想進假山裏一探究竟,卻發覺有人已然捷足先登,正躲在山洞中說話。
先進入耳中的,是範不凝的聲音。如意躲在假山之後,只聽範不凝道:“看來這金陵城中着實無趣,都把您薛禦史吹到這龍澤山莊來了!”
薛道人,應當說是南唐禦史大夫薛瑞安,笑了笑道:“我也不想,這不是國事緊急,有些事情,我必須要當面與範公子您說麽!”
範不凝微眯着雙眸,不疾不緩道:“什麽樣的朝廷大事,怕是也比不上你薛禦史快意恩仇的武俠夢要緊,我說你一個一甲及第的文官,改道習武做什麽啊?”
薛道人心下焦慮,只道:“我的範公子啊!這次我可真是真有重要的消息說給你聽。我問你,即将赴清淮軍上任的劉彥貞被人彈劾,這是可是你讓人做的?”
範不凝并不否認,“不錯,劉彥貞任職楚州之時貪墨了不少銀錢,我此番南下金陵路過仙霞鎮,将證據交給了孟倚君,怎麽,他這麽快就着手人彈劾了?”
薛道人點頭,又搖頭,“孟樓主彈劾劉彥貞是不假,不過,劉彥貞還是被任命為行營都部署,已經在上任壽州清淮軍的路上了!”
“什麽?”
範不凝神色忽而凝重起來,“難道是孟倚君沒有将劉彥貞貪墨的證據附上?”
“證據是附上了,彈劾奏章也是我親自寫好之後,送到宮裏去的。劉彥貞的事兒不小,按理說要立即停職,接受大理寺審查。誰知……”
薛道人眉頭緊鎖,長嘆了聲道:“第二日,中書門下反而是下達了劉彥貞的任命诏書,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
範不凝氣得拂了拂衣袖,“定然是有人從中作祟,你遞上去的彈劾奏折,只怕國主根本就沒看到!”
薛道人對此深表同意,“所以我才要趕緊來問你,行營都部署可是不小的官職,劉彥貞恐怕數日內就要接手幾路清淮軍,節度使大人到底有沒有準備?”
範不凝沉默片刻,氣很道:“父親大人最怕的就是被草包分了兵權,可事已至此,我只能先顧着摘星大會的事了。”
“竟然說到摘星大會,摘星大會關乎明月堂家事,确實輕視不得,公子可有把握?”
薛道人道:“我在地道中,跟葉子安和齊如意打過照面,葉子安不愧是青鸾劍派年輕一代中的翹楚,劍法很是不俗,還有這齊如意……”
他話音未落,只聽範不凝道:“葉子安劍法倒是不錯,不過他在仙霞鎮時自己作死,為了向我挑戰而服下破陰丹,只怕此刻正在承受內力被侵蝕之痛。”
薛道人甚是詫異:“破陰丹?是那個一旦服下,內力就會不斷受損的破陰丹麽?葉子安那小子看着也不是什麽急功近利之輩,何必要如此自毀根基?”
如意聞言皺眉,心道這破陰丹竟如此陰邪,難怪小葉子會一直吐血,內傷一直反反複複。
“只怕多半,是為了破我快雪劍的招數。”
範不凝語氣輕蔑,“要不是摘星大會,葉子安這樣心術不正之人,又怎配讓我為他第二次拔劍?至于齊如意,一介女流,紅顏禍水,更是不足挂齒。”
如意氣得忍不住跺了跺腳,這個範不凝,對小葉子不滿也就算了,憑什麽連她也看不起?若不是想聽他們再說些什麽,她倒真想問,她算是哪門子的紅顏禍水?
“诶,少堂主可萬別小瞧了這一介女流,我看她內功深厚,絕不在葉子安之下,極有可能,她将是你此次摘星大會的最大對手。”
薛道人壓低了聲音,在範不凝耳語道:“還有件事,我在龍澤山莊外的鎮子上,見到你那位朋友趙匡義,手下的北周高手,他們讓我給你帶句話,若是你在摘星大會上偶遇強敵,大可以找他們幫忙。”
如意隔着牆壁,只聽得“那位朋友”,“北周高手”,“山莊外”,卻不知其是什麽意思。
範不凝的情緒則有些激動,“不行!我怎麽會用他的人?那柴榮隔三差五地給我爹發什麽诏書,說什麽自擇福禍。我要是用北周人,豈不是授人以柄,讓人說我們範家親近北周?”
薛道人只道:“反正他們今日之後也會進入龍澤山莊,至于是用還是不用,那是你的事。”
範不凝無語,“怕就怕他們動機不純,拿着摘星大會大做文章。”
他心下郁結,不免錘了錘假山的牆壁,卻不知觸動了哪路機關。只見假山忽而抖動起來,範不凝方才敲的石壁向左緩緩移動,下方露出一條長長的青石甬道來。
薛道人“咦”了一聲,狐疑道:“這好像是,通往地下暗室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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